当朝的权相闻言，竟是惊得眼皮一跳，眸中的惊惧之意如潮水般涌来，原本灰败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却是勉力咬住嘴唇，还是未发一言。
其实，他终究是不甘啊。
这一盘棋他自问也算是下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明明在局面上……就算不能说是占尽优势，却也可算是平分秋色。
不过是死得快些，又或者死得慢些的区别罢了。
孟铸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已经满是绝望，却还是有些艰涩地开了口：“冯王爷……” ＷＷw．5Ｗx.ＯRG
“在下已遁入空门，法号枯荣，施主所喊的，已是前尘。”说完，灰袍僧人双手微微一抬，在胸前做了一个合十之礼。
若真是真的摒弃前尘的方外之人，又如何会以“在下”这样的字眼自称？对比之前一直以来的惜字如金，这是冯朝今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冯朝此时如此说，不过是对他的一丝嘲讽罢了。
一丝嘲讽……
孟铸强撑着的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在这句话之后彻底奔溃了，他冷哼一声，随即唇边溢出一丝冷笑，那笑容分明在唇边越来越大，他却是没有再笑出声。
只是隐忍之下，竟是在眼中忍出了一层泪雾，这才终于几乎是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冯朝，你这颗心真的是钢铸铁浇的吗？”
“心？”好像孟铸是问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一般。冯朝终于将那笑意化作了舒朗的大笑：“原来……你还有心？”
孟铸的脸上本已经是豁出一些的气势，忽然听到冯朝如此一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便僵住了。
等他再回过神来，却是比之前笑得更加无所顾忌了：“没有心，没有心……一直不知道自己败在了何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输得不……冤。”
孟铸的虎躯猛然一震，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之气，等回过神来，掌心除了一口鲜血，还有一颗森白的牙齿和一颗黑色棋子。
这一来一往之间，原本满脸灰败的权相，此时已是满脸错愕：“冯朝……冯朝……你这人实在……可怕。”孟铸此时再看冯朝时的表情，便如看毒蛇猛兽一般：“她可是你和柳扶风的嫡亲骨血，你就真的能硬起心肠？”
冯朝的手微微一动，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松动，那冷漠的脸上似是裂出了一条浅缝。
这些年来，他虽是一直知道那孩子养在了孟铸的灵州别院，却出于自己的私心，始终从未曾去见过那孩子一眼。
哪怕是在知道了，孟晚歌一步步成为了孟铸与“天机阁”阁主范通之间博弈的棋子，他仍是冷眼旁观，并不插手。
他也怕自己若见了那孩子会生了不忍心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其实，若不是事情起了变化，冯朝仍是会隐在暗处，现在暴露出手，对于他而言，实属计划之外，还是有些过早了。
不过，如今，忽然听到孟铸又提起孟晚歌……
从未见过孟晚歌的冯朝此次脑中却还是不自觉地勾勒出了一个既清晰又模糊的身影来。
因为门窗都是毫无遮蔽地开着，空气对流强烈，似乎是更加助长了风势，山顶寂静，隐约可闻呜咽之声，恰似孩童压抑的低泣。
那清冷的小屋虽是简陋，但是从里面的陈设不难看出，乃是一间禅房，此时的屋内正端坐两人。
不过，此时的孟铸面上却露窘迫之态，他的两指之间正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可此时他的神色犹疑，似乎是并不知道应该从何处落子。
便是此刻，在脑中重新细细复盘，也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究竟是在哪一步算漏了什么，这才导致了这满盘皆输的局面。
“还不认输？”那灰袍僧人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隐隐有了笑意，似乎也比之前更多了三分的耐性。
其一，背门而坐，身着一身深灰色僧袍，只能从被风鼓起的袍子和借此隐约显露的身形判断，是个身形极为清瘦的人。
其二，向门而坐，身着一身暗黑金边的华服，衣服上隐约绣着祥云暗纹甚是华贵，此时虽是半低着头，却是不难看清——
孟铸对冯朝也算了解了，如何能不知道他一向谨慎小心的性格，如何会在言语之间出如此大的纰漏？
稍一思索，心下已经一片凄然。
事实上，棋盘上，虽是看起来黑白二子旗鼓相当，难分胜负。可事实上所有的白子却是在无形中都已经被黑子阻断，都是独木难支难成气候，反观黑子，这布局却是相当之精巧，看起来是各自为政，可却是环环相扣。一个小小的棋盘之上，顿露现象环生，现在的局面，白子每落一处，都会让出自己的一寸方位，均势一旦被打破，那便是一败千里，再难挽回。
孟铸手上的那枚棋子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反反复复数次，从他的面色来看，显然也已经判断出来了，眼前这盘棋他的白子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获胜的可能了。此时再去思忖要落子何处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怎么，这就认输了？”见他如此动作，对面的灰袍僧人这才有些悠闲地开了口，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势。
素来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皆面色不改的孟铸此时的额上却是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头头睨了一眼对面的灰袍僧人。
夹着棋子的指尖一个轻颤，险些就要握不住……额上的薄汗终于滚滚而落。孟铸的脸色忽然就变得灰败下来，将那棋子一掷，闭口不言。
第一五八章
此时的祁山上，唯一的一间清冷的小屋，门庭大开，因为毕竟是地处山巅，地势相对较高，略有些山风。
此人非但身形魁梧，眉目之间也是难掩威武凌厉之相，眉梢眼角虽是都已经有些岁月留下的痕迹，却皆是硬朗之色。
不是大晋当朝的权相孟铸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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