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女子的模样,记住的只有那双嗜血眼眸,充满了苍凉,激愤,还有……绝望。
聂行风手抚额头,也许那里应该有条很长的刀伤,但摸到的只是一层细密汗珠。
他走出房间,去吧台里倒了杯酒,坐下,将酒一饮而尽。
聂行风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床旁窗帘半开,清朗月光从外面撒进,静谧淡然。
而且,招惹桃花?
聂行风的眼神掠过放在吧台上的一份娱乐时报副刊。
医药界巨头顾先明的独子顾澄和女明星的私照几乎占了整版,而且每张照片的女主角都不是同一人。
早上聂行风来到公司,新任总经理助理张玄早在外间办公室忙碌了,见到他,立刻堆起像中彩卷后一样灿烂的笑。
“董事长好。” WWw.5Wx.ORG
“好……”才怪!
自从他弟弟把这小神棍调来给他当助理后,他就没好过!
张玄在之前的离魂事件中是出过力,不过不代表聂行风对他的感观会有所改变,更别说让他做自己的助理,一个没资历阅历的人根本无法堪当此任,而事实也证明聂行风判断无误。
这些都是他那个好弟弟聂睿庭一手搞出来的,还美其明曰为他创造天时地利,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一关,近水楼台先得月,人尽其用,他要是忍不住,随时可以就地解决。
聂睿庭之后是头上顶着两个大包出去的,凶器是聂行风办公桌上那个当摆设的烟灰缸。
不过,张玄最终还是留下了,因为调令都已下达,无法更改。
调来那天,张玄表现的倒很乖巧,一句怪力乱神的话都没说,只是在聂行风把有关注意事项交待完毕后,问了一句话。
“如果我做得不好会不会被解雇?”
聂行风当时没反应过来,“解雇?”
看他神情,张玄笑了。
“原来不会哦,嘿嘿,那我就放心了,今后还请董事长多多指教。”
在之后的几天里,聂行风终于明白那句“多多指教”的真正含义。
张玄以前在总务部工作,习惯于被人安排,现在整个倒过来了,需要他为别人安排,包括聂行风的工作日程,会议前的文件准备,甚至宴会应酬等等,这对于毫无经验的人来说,确实吃力了一些。
还好,聂行风从一开始就没对他抱太大希望,每每看到他整个脑袋都钻在公文堆里忙得天昏地暗,就自行将他的工作接手,并在心里安慰自己——权当养支小狗好了,至少这支小狗可以帮他看门,顺便还有貔貅的作用——镇宅子。
聂行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刚坐好,张玄就泡了清茶热情地端给他,一脸笑咪咪。
“董事长,明晚周末你好像要参加一个私人酒会哦。”
“嗯。”聂行风品了口茶。
明晚聂家的世交冯邴成在郊外别墅举办酒会,他爷爷聂翼被邀请参加,他刚从国外回来,礼节上也该去拜访的。
张玄脸上笑容加深。
“作为总经理助理,我是不是也该陪同参加呢?多认识一些董事长社交圈里的人,有利于今后的工作协调,这个,我不要求加班费啦。”
香喷喷的茶水里渗满了很浓的阴谋味道。
这家伙想去蹭吃蹭喝还敢提加班费?
懒得去戳穿他的小把戏,聂行风再次嗯了一声。
“可是呢……”张玄皱皱眉,“把小离一个人丢在家里,我有些不放心,他一个小孩子,带过去也没关系吧?嘿嘿,我知道董事长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
高帽子都送过来了,聂行风哼了一声。
“不会,不过,如果你敢在宴会上提半个有关算卜的字,下周就不必再来公司了,ok?”
“谢董事长!”
周末聂行风陪爷爷来到冯府时,酒宴已经开始了,聂睿庭早到了,跟几位漂亮小姐畅谈正欢,看样子他是来钓美女的,在那里眉飞色舞侃侃而谈,把花花公子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别墅平时空着,似乎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派上它的用场,酒会采取自助式,夜幕刚刚落下,花园空地上炽灯高挂,临时雇来的服务生们来往穿梭着递送饮料。
冯邴成请了不少名媛美女,用他的话说,没有美女和美酒的人生不是完美的人生,两年不见,冯邴成显得老态了许多,见到聂行风,立刻拉着他的手,笑眯眯的问长问短,那架势完全就像在看上门女婿。
这热情让聂行风有些招架不住,幸好中途有人过来找冯邴成聊天,他才得以离开,正想找地方休息,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个小男生正趴在桌上努力选菜,看模样是张玄的表弟霍离。
“小离。”
听到叫声,霍离本来要放进购物袋的甜甜圈落在了桌上。
聂行风走近,扫了一眼小家伙手里提着的大购物袋,里面盛满了各式糕点,糕点旁还放了两瓶酒。
额头三条黑线立刻蹦出。
那个可恶的神棍,不仅把弟弟带来蹭吃蹭喝,还外带打包,难道他公司的薪水真低到了这个程度?
霍离将购物袋很巧妙的移到了身后,向他弯弯腰,脆生生的声音说:“董事长好。”
只当没看到那袋子,聂行风摸摸霍离的头,这孩子长的乖巧伶俐,在他被那神棍同化之前,自己有义务把他教育好。
“你哥哥呢?”
“在那边呢。”
霍离手往前一指,那边张玄正在跟几名女生聊天,还很热络的牵着人家的小手。
聂行风正要过去,霍离突然脚下一绊,他刚从侍应生那里取来的葡萄酒溅到了聂行风身上。
“对不起。”
霍离手忙脚乱地帮他擦拭,眼圈开始泛红。
“我不是故意的,请不要生气,不要炒我大哥鱿鱼……”
“没事,没事。”
聂行风没介意,转身去了别墅里的洗手间,眼瞅着他离开,霍离立刻一个电话打给张玄。
“大哥,董事长我帮你搞定了,要算命趁早,先说好,之后要五五分账哦。”
“了解。”
这栋别墅之前曾重新装修过,是现在流行的返古装潢,白天典雅别致,晚上便显得有些阴暗,聂行风从洗手间出来,穿过走廊,忽然听到一个尖锐女声从客厅那边传来。
“顾澄,你敢不认帐,我告诉你,如果你要分手,我立刻召开记者招待会,告诉所有人,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解释!”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澄,不过他的私事聂行风没兴趣听,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顾澄怒道:“余茜,你闹够了没有?到我公司烦还不够,还跑到人家家里来闹,这段时间我们根本没在一起,鬼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好啊,那我们就等孩子生下来后做亲子鉴定好了,看到时候谁更丢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跟邱理嫣混在一起,所以想不认帐。”
“你敢威胁我!”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一阵东西坠地的响声传来,接着是余茜的尖声大叫,不知出了何事,聂行风忙奔过去。
余茜被顾澄掐住手腕推在墙上,墙上一幅油画受到撞击,落了下来,幸亏镜框挂的不高,又是垂直落在墙边,并没打伤人,不过镜面一角却震成蛛网状,余茜手按在镜框边缘,锐利的框边把她手心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聂行风忙上前拉开顾澄,把摔倒在地的余茜扶起来。
见有外人来,余茜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趴在聂行风怀里嚎啕大哭,顾澄却站在一边,手插在裤兜里,一脸冷笑。
听到吵架声,冯邴成的独女冯晴晴跑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刚才镜框落下来,这位小姐不小心被划伤了,晴晴,你带她去敷药。”
“好啊。”
冯晴晴跟聂行风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话一向唯命是从,立刻爽快地应下,扶余茜出去。
聂行风把镜框拿起来,顾澄帮忙,和他一起将镜框重新挂到墙上,聂行风擦去滴落在画框边缘的血迹,又看看镜面,刚才似乎有血滴落下的,不过却没有找到痕迹。
“谢谢了。”顾澄在旁边很不自然地说。
顾澄是聂行风的大学学长,两人又都出身商界,所以彼此认识,不过这两年聂行风一直在国外,没什么接触,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一种场合下。
“与我无关,都是那女人缠着我,想弄个奉子成婚出来,真好笑,你看她那肚子,像是怀孕吗?”
顾澄生性风流,在学校里就是这样子了,聂行风不置可否,淡淡道:“抱歉,我不是妇产科大夫。”
顾澄噗哧笑出来,“几年不见,你也会开玩笑了。”
他把目光移到油画上,没话找话道:“这油画很漂亮。”
油画里是位穿旗袍的美丽女子,靠坐在藤椅上,怀里抱了一只黑猫仔,黑猫的双眸发出蓝幽幽的光芒,画得十分传神,女子却面容憔悴,眼露哀伤,像是大病初愈。
“这是晴晴的曾祖母,她丈夫仙去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所以家人请洋画师替她作画,想逗她开心。”
聂家和冯家是世交,这些往事聂行风自然知道,他记得幼时他带弟弟和冯晴晴玩捉迷藏,偶然在阁楼里见过这幅画,结果被冯邴成好一顿的训斥,以后就再没看到,没想到现在又被挂了出来。
顾澄取出一支烟递给聂行风,见他摇手拒绝,便自个点上火,重重吸了一口,揶揄道:“你跟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不喝酒不抽烟不玩女人,过的像苦行僧,真不知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当年程菱跟你分手,其实也不能全怪我。”
“苦吗?我倒觉得乐在其中呢。”聂行风微笑回答。
当年因为程菱甩了他,改投顾澄的怀抱,他还跑去跟顾澄大打了一场,那是他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失态,可是现在,程菱的长相,甚至这个名字都相当陌生了,要不是张玄身上的ck味道,他可能连那段回忆都会忘却。
好奇怪,同一品牌的香水,男人和女人用起来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你走神了,没想到你还眷恋那个女人。”
顾澄误会了,讥讽道:“那女人根本不配你,我不过招招手,她就自动送上门,女人都是这么的水性杨花。”
他吐着烟圈,打量那幅油画。
“以前的女人真是痴情啊,丈夫死了,就巴不得跟着一起去,哪像现在的女人,眼里就只有钱,行风,你别看刚才余茜哭的那么伤心,其实都是假的,她演悲剧出身,那眼泪是说来就来。”
聂行风笑了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回应,有服务生进来说冯邴成请他们过去。
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有声凄厉叫喊从身后传来,聂行风忙转过头。
客厅里灯光幽暗橘黄,却是悄无声息。
胸口有些烦闷,他问顾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
也许是他听错了吧。
灯光在他们身后忽闪了一下,油画里的小黑猫盯住聂行风的背影,嘴角向上弯了弯,发出诡异的微笑。
冯邴成喝醉了,一见聂行风出来,就拉着他不断劝酒,跟着又有几位欧巴桑围上来问长问短,比相亲还热闹,还好冯晴晴及时出现,美女救英雄,把他从欧巴桑堆里解救出来,告诉他余茜包扎好伤口后,已经离开了。
聂行风道了谢,让冯晴晴帮忙挡驾,然后又返回别墅里。
他刚才被劝了不少酒,酒劲儿上来,有些头晕,于是来到冯晴晴说的二楼休憩室,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谁知闭上眼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很沉,等醒来,墙上挂钟已经指在十二点了,他忙起身走出去。
楼下异常寂静,聂行风猜想酒会可能已散了,爷爷没找到他,直接回去了,冯晴晴不知跑去哪里玩,忘了叫醒他。
地板在踩动下发出吱吱响声,给人简陋不堪的感觉,长廊阴暗,只尽头挂了盏大红灯笼,看着那灯笼,聂行风哑然失笑。
这返古做的太真实了,纸灯笼在风下很容易着火的。
他伸手去按墙上的照明开关,楼房设计的开关位置大同小异,可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
吱,吱……
摇椅的晃动声从客厅传来,聂行风走过去,见一个身穿旗袍,头挽发髻的女子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一支刚出生的黑猫仔,小小的却圆滚滚很可爱。
这猫怎么这么像油画里的那支?
聂行风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墙上那幅油画,却惊奇的发现画上女子的腿上根本没有黑猫。
难道是他记错了?
聂行风狐疑地看那女子,越看越觉得她像一个人。
“晴晴,你在搞什么鬼?”
难怪看她面熟,如果把头发散下来,再换上时装,不就是活脱脱的冯晴晴吗?
冯晴晴经常恶作剧捉弄聂睿庭,没想到这次居然捉弄他,聂行风好笑地走上前。
“别装了,早知道是你,打扮的古古怪怪的,还穿旗袍……”
旗袍!
聂行风心里一凛,油画上的女子也穿旗袍……
她不是冯晴晴,虽然容貌有些像,但她脸上这份落寞孤寂冯晴晴绝对装不出来。
“请问你是冯家的亲戚吗?”
他立在这里,女子却对他视而不见,似乎眼睛有问题,聂行风虽然感到奇怪,却不敢唐突试探。
女子没有应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依旧轻轻抚摸着腿上的小猫,低声哼着歌谣,倒是小猫发现了他的存在,喵呜了一声,弓起身子,戒备地盯住他。
“小白,你在看什么?是不是感觉到你的主人来了?”女子发现小猫不对劲,惊喜地问。
回应她的是小黑猫毛发尽竖,冲聂行风发出警戒的呼噜声。
明明是支小黑猫,却叫小白,女子的眼睛似乎真有问题。
聂行风好笑地看着小白,小猫弓起身发威,让它看起来更加圆滚滚,虽然声音很气势,只可惜它太小了,这副架势只会逗人大笑。
女子却激动起来,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喃喃自语:“一定是阿生回来了,一定是,小白,你告诉我,浩生现在在哪里?”
小白跳到了地上。
它四肢很短,颤巍巍的似乎还站不太稳,只盯住聂行风不断嘶叫。
看女子的动作完全不像是眼盲,聂行风疑惑起来,忍不住问:“小姐,请问你是冯家的什么人?”
“喵!”
小白突然扑过来,聂行风想伸手抱它,谁知送出的手一空,小猫穿过他的身子落到了他身后的地上。
聂行风一怔,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小白还在愣愣地看他,小爪子抬到脑门上挠了挠,似乎不解自己为何会扑空。
聂行风走到女子面前,伸手去搭她肩头,果然,在下一刻,他的手穿过对方落在了一边。
不是女子眼盲看不到他,而是,他不知为何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这里是属于女子的空间,他可以看到她,却无法触摸到实体。
为什么睡一觉会睡到另外一个空间里?
冯家这栋别墅历时久远,装潢摆设又是仿古风,聂行风一开始只是感觉有些怪异,现在才明白怪异在何处,这里的布置不是仿古,而是根本就是古物,比如眼前这个自鸣钟,比如廊下摇曳的灯笼,冯家再怎么仿古,也不会用纸灯笼照明。
有脚步声传来,进来的是位中年道长,身后跟着一个小道士。
看到他们,聂行风突然想起张玄,不知那个迷糊秀气的小帅哥穿上这身道袍,会是种什么感觉?
“喵……”
煞风景的猫叫打断了女子的讨好,透过半透明的丝帐,她看到窗台上蜷着的黑猫,绿莹莹的猫眼儿正冷冷盯住他们。
“该死,你们居然在这里鬼混!”
旁边垃圾桶里扔了两张道符,是今天在公寓附近碰到的云游道士硬塞给他的,还一脸郑重的告诫他,说他近日里必有血光之灾,要他凡事谨言慎行,莫招惹桃花,并赠他道符避祸,他嗤之以鼻,回到家,就将道符扔进了垃圾桶。
他身边就有个三流天师整天晃来晃去,如果真有什么血光之灾,为什么都没听那家伙说起过?只要有钱可赚,张玄的法术还是很灵光的。
“□□的死猫,滚开!”
黑猫低嘶了一声,躬身窜开了,女子的心思也随即被男人的大幅度动作牵引了回去。
招惹桃花,说的该是顾澄这种人吧?自己可是自从大学毕业后,连女朋友都没交过呢。
聂行风顺手将那份无聊报刊也扔进了垃圾桶。
雷霆一喝震醒了正在销魂的男女,男人久历沙场,反应迅速,立刻伸手去抄搁在床旁的挂刀,然而那刀早被人拨到地上,红纱帷帐随即旋开,目光闪过,他看到一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庞,跟着寒光一闪,明晃晃的钢刀向他当头砍来……
“喵……”
最近这个相同的梦境就没消停过,在梦中他跟女子私通,然后被捉奸,最后,恶梦在那柄钢刀砍来时惊醒。
他茫然坐起,靠在床头闭上眼好一阵喘息,悸动不停的心才从恶梦中解脱出来。
时钟指针指在凌晨两点,同样的时刻。
红罗灯下,烛光摇曳。
柔纱软帐不断发着有节律的轻颤,一支纤纤玉手从帷帐里探出,抓住罗帐狠命地搅拧,女子喘息道:“好棒,那家伙连你一半都不如,亏得在沙场上号称什么无敌将军,上了床,没一柱香就交了货,还整日的不回家……”
“这时候你跟支猫较什么劲儿?”
正沉浸在欢愉中的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窗外一闪即逝的身影,下一刻,门被人一脚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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