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护士垂下眼眸，转身走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张倩不慌不忙地把面前的药吃了，才转身看着沉默地坐在一边的秦泽宣。
他今日的神情有些异样，目光坚定，仿佛心里已经下了什么决定，而现在，只是来通知她而已。张倩看着他这样的表情，心里微微发怵。
温柔的晨光从落地玻璃窗洒照进屋里来。
今天早上，秦泽宣很早就过来了。可是他一直没说话，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她的面前，像是在酝酿巨大的勇气，要下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张倩忐忑不安，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今天公司里不忙？” ＷＷw．5Ｗx.ＯRG
“我把所有的行程和会议都推后了。”秦泽宣抬起头，直视着母亲，那坚定而锐利的眼神，让张倩不敢多看。
他不愿再一味地在母亲面前回避，每每让宁飘儿受伤。他要坦然地告诉母亲一切，他不想再隐瞒自己对宁飘儿的感情。既然一味地在母亲的面前退避根本保护不了宁飘儿，他又何须再隐瞒自己的真心。
“有什么事？”张倩的手，微微一颤。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她轻轻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将颤抖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不让他看到。
“我为你找了一家更好的疗养院，环境比这里还好，今天就准备送你过去。”秦泽宣看着张倩微微惊慌的样子，心里涌起不忍。
可是想到昨天她对宁飘儿那一幕，想到母亲之前做过的种种事情，那股不忍，又被失望之情真希望压了下去。
他的视线重新变得坚定。
这样做，或许对大家都更好。
张倩总算知道他的坚定，是为了下什么决定，不由冷笑：“你这是为了宁飘儿，要把我这个母亲驱逐？”
她知道秦泽宣对她失望，她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的结果，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让她离开。
“我劝过你，求过你，我能做的一切都做了，所有的办法都尝试了，可你依然不能释怀，依然这样偏执。我想，这样做，对大家都好。”看着母亲受伤的眼神，秦泽宣心里如何会好受。
可是，既然他最在意的两个人不能好好相处在一起，那唯一让大家都不受伤害的办法，就是让她们分开。顶多他辛苦一些，飞去看母亲的次数勤一些。
当然，秦泽宣送母亲张倩离开，还有另外的目的。医生早就建议过了，对他说离开这个承载着母亲痛苦回忆的地方，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让她的心境更容易平和，对她的病情更有利。
以前，秦泽宣看着母亲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了，没有再向以前那样偏执，那样歇斯底里，以为她好了许多。
可这一段时间，母亲做得事越来越疯狂，医生也告诉他，她的病情有所加重，所以他才下定了决心，送母亲离开这里。
或许真如医生说的一样，母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触景生情的机会，情绪会稳定许多。
“对大家都好？你只不过是想让我离开，让我没有办法阻止你和姓宁的女人在一起！”张倩勃然大怒，言语激烈，背脊咻地变得僵硬。
“妈，为什么你总是放不下过去？”秦泽宣痛苦地簇起了眉头。
“想想你爸爸是怎么死的？想想你小时候，我们母子两人是怎么过来的？你说我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吗？怎么能轻易饶恕宁家的人？”回忆起过去的画面，张倩觉得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痛。
“妈，你不要再说了。”秦泽宣猛然站了起来，忍无可忍地反驳道：“多年前，爸爸的事情，我早就已经调查清楚。那分明就是不飘儿父亲的错，他并没有刻意针对爸爸……商场上，竞争本来就残酷，成功和失败都有可能发生……你不能把爸爸破产后，一蹶不振的沉沦，归结为别人的错……”
“你……你……”张倩听到秦泽宣竟然说出一翻跟宁飘儿一样的话来，谴责她只会从别人的身上找原因，只会迁怒于别人，顿时气结于胸，指着秦泽宣，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当年你失去爸爸很痛苦。所以，这么多年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接近飘儿，插手宏维，设下陷阱，让宏维破产……这些我都听你的，我都为你做到了……飘儿的父母也已经去世，到现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要恨下去……飘儿根本没有一点错，你为何还要针对她……”
张倩不断地摇头，他不会理解她的。多年前，她失去了挚爱之人，这么多年来，仇恨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如果心中没有了恨，她根本就是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如何能释怀？！
秦泽宣看着母亲颓然地样子，惨然一笑：“要是错……做错的那个人一直是我……我利用她，我抛弃她，我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你知道为了你做这里，这些年，我有多痛苦吗……现在，我有多愧疚，多想弥补她吗……
妈，我不能再让你被仇恨蒙了眼睛……我做不到……我不能让飘儿离开我……”
听着他歇斯底里一翻大吼，张倩静静地坐着，像是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样，专注地打量着他。
秦泽宣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了很疲惫。他的眼里装满了沉重和忧伤，沉沉地压在张倩的心底。
原来，这些年来，他顺从她，完成她交代的每一件事，可心里却是这样的痛苦吗？！她这个做母亲的，除了强加给儿子那些所谓的仇恨外，到底还给了他什么？
回忆仿佛在她的脑子里呼喊，画面一幕一幕地闪过……
张倩这才发现，这些年来，她似乎连一个温暖的拥抱都没有给过自己的儿子，只是一味地严格要求他。
成年后的秦泽宣，与她分开住，更是与她疏远了。
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记住那些仇恨，为是享受那短暂的报复快感，竟亲手毁掉了他们之间的母子情意！
“我会离开。”半晌后，张倩闭上了眼睛，幽幽地开口了。
秦泽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这么多年来，这是他母亲第一次尊重他的决定。意料之外的顺利，一时间让他错愕着说不出话来。
张倩看着儿子震惊的样子，站起来走近了他。只有在此刻，她眼中的仇恨像是洗净了一般，满了是慈爱：“像你希望的一样，我会离开。很抱歉，这么多年来，我只记住了仇恨，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宣儿，你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
眼泪从张倩的眼角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她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上儿子的脸，专注地看着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秦泽宣恍若突然坠入了梦境一般，那样慈爱的眼神，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给过他的。
秦泽宣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不要她再面临同样的伤害！永远不要她再被伤害！
他不想看着她被伤害得鲜血淋漓，看着她被人侮辱，看着她被人奚落，看着她痛苦，即使他的心是千百倍于她的痛苦，却只能站在一边，不能保护她，也什么都为她做不了。
不再犹豫，他的心，第一次为了宁飘儿变得坚定。
昨天，从宁飘儿家里离开后，张倩整整等了自己儿子一夜。可是，秦泽宣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来看她，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给她。
张倩越等，心里就越忐忑，越加不安。因为，她自己非常清楚，他亲眼看到她那样对待宁飘儿，分明是伤透了心了。一想到这些，张倩心里就越加痛恨，在秦泽宣面前演戏博得同情的宁飘儿。
看着眼里满柔情看着她的宁飘儿，想着她这样地为他着想，秦泽宣转身，情不自禁地拥紧了他。
从今以后，他要让这样的伤害，彻底地远离她！
她装作不经意地低下头来，拿起桌子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心情这才镇定了点：“我说的，不用为了来看我，耽误公司的事情。”
“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来看你，还有其它事情想和你谈谈。”秦泽宣看向母亲的眼神，是前所未有坦然。
……
清晨时分。
“你先出去吧。我一会再吃。”张倩头也没有抬地冲她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是屋里的人，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也变得潮湿，沉闷到了极点。
刘护士敲开了门，端着药和温水进来，看着房间里沉默不语的两个人，顿时不敢作声，只把药和水，轻轻地放在了张倩的面前。
一时间，像是有东西堵住了秦泽宣的喉咙，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宁飘儿竟然会这样大度，她一直在想着怎样去安慰着她来着。
夜幕缓缓地展开他黑色的翅膀。
以前，在黑夜里，秦泽宣总会觉得寂寞，觉得心会变得冰冷。然而，在此刻，因为身边有了她，他的心给温暖占得满满的，不再寂寞，也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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