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除了张夫人是荣国府女主人,颜氏这个长房长媳才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凤姐惴惴不安,生怕教嫂子捏住辫子训斥一顿。
颜氏指着公出账本问道:“两房已经分家,这三千两是怎么个说法?” WWw.5Wx.ORG
凤姐赶忙解释:“因着贤妃娘娘受封,族里多了一项孝敬银子,咱们出三千两,一千两给娘娘打点内廷后宫,一千两给皇子置办文房笔墨,还有一千两是公主的脂粉钱,宁府那头收着族息,每年也有两千两供奉。”
“贤妃。”皇贵妃淡淡地问道,“你是听了什么话,或是见了什么事儿,这才拦着闰儿不让他出宫么?”
颜氏转头吩咐夏莲:“你提着我,将二房的南洋股退出来,把本金给东边送了去,传我的话,以后外官来拜,登了二老爷的门就不必再过来请安了!”
凤姐再不敢言语,心里倒是疑惑,不知道姑妈那头怎么开罪了女财神。
颜氏又道:“苓儿一年小两年大的,过个十年八载议亲发嫁,嫁妆要更加厚重才能体面,这三千两单提出来,有一年算一年,等到成礼的那天也够她压箱底了。”
凤姐心说:这就是说二房那头有人不懂事、不孝顺咯?
不等贾府上下回过神来,但听晴天一声霹雳响:贾贤妃被撤回了贵妃仪仗,成了名副其实的四妃之一。
这里头是有文章的:后宫新起谣言,说是齐鲁长公主蓄意鸩杀三皇子,端的是有理有节、有鼻子有眼,基本上把王氏讲给元春的话翻版传了出来,整座紫禁城物议斐然,连太上皇都降下诰旨要严惩生事之人,不用刻意调查,很快就把造衅矛头指向了流言的源头永和宫。
本来吧,六宫天然为是非之地,皇帝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偏偏元春在大明宫的言行颇为可疑,由不得金昊不把注意力往贾贤妃身上放。
到了这会子元春如果还没意识到自己教堂嫂撸了死扣就太对不起十几年的宫廷“磨砺”生涯了。
以珠大奶奶受瑚大奶奶胁迫为qi点,站在当事人的角度,让我们整理一下“齐鲁公主鸩杀三皇子”事件的脉络树状图。
第一脉络(金闰被毒杀)之一:李纨妥协于颜氏的“淫威”,不得不配合她的计划,三皇子被毒杀,皇家以香露为引调查到王氏身上,王氏难逃一死;
第一脉络(金闰被毒杀)之二:王氏不存在毒杀外孙的动机,要对二房的下人、传递的宫监、伺候的宫女进行排查,李纨形迹败露,成为毒害三皇子的直接凶犯(李纨有记恨婆婆偏心的动机),她的结局可以参见第一脉络中王氏的下场,但真正的幕后黑手会因为她的识相寻机关照贾兰,让她的付出没有白白牺牲;
第一脉络(金闰被毒杀)之三:李纨咬出颜氏,并且证明了她的罪行。如果皇家大度一点儿,李纨兴许死不了,齐鲁公主能够以爵抵罪,基本上不可能被明正典刑,贾赦贾瑚贾葵贾茂都会迁怒贾兰,他的处境不难预料;
第一脉络(金闰被毒杀)之四:李纨咬出颜氏,但颜氏成功洗脱了罪名(鉴于荣国府两房不和,李纨又是二房的人,皇家顺理成章便会怀疑王氏或元春有心授意她拉人下水扳倒长房靠山,在三皇子夭折的既成事实下争取在世者的利益最大化,毕竟颜氏在魇镇事件后容下了今日的皇太子,绝对没有蓄意毒杀三皇子的必然动机),那她又要添个诬陷攀咬的罪名,贾兰和李家的下场必然加倍凄惨。
第二脉络(金闰未被毒杀)之一,李纨没有屈从于颜氏的淫威,忍气脱声的看着贾兰“前途无亮”;
第二脉络(金闰未被毒杀)之二,李纨禀告给王氏,王氏再禀报给元春,元春耐住性子千日防贼,等到颜氏露出马脚的那天一击而中(但这样做的风险系数极大,她未必能够时刻警醒护得儿子万全);
第二脉络(金闰未被毒杀)之三,王氏或元春当场叫破颜氏的阴谋,不管皇室或贾家,只会把这当作她们婆媳姑嫂泼在齐鲁长公主身上的一盆脏水,后果自然不会强于现在。
第三脉络:齐鲁公主刻意虚张声势,拿着鸩杀三皇子的话柄扰的元春自乱阵脚多做多错。
参见第一脉络之四——亦即颜氏可以取信皇室的重要过往证据,贾贤妃能够相信,自己是进入了第三脉络的套路。
后宫的妃嫔可都高兴坏了:贾贤妃自毁长城,不趁现在把她踩下去,那以后可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
吴淑妃理所当然的冲到了头阵:“爷,臣妾对齐鲁长公主不大了解,但据往日经历来看,抛开姑嫂的名分,倘是贤妃姐姐得罪死了长公主,看您的面上,她是绝不会迁怒闰儿的;闰儿最是懂事,想来不会对长公主失礼,哪怕有所冲撞,长公主要打要罚都不能避着您与老圣人,至于鸩杀三皇子——还是说长公主要谋朝篡位更能教我们信服一些。”
郭惠妃立刻跳出来帮腔:“淑妃姐姐所言不差,我们眼瞎的都瞧得出长公主对闰儿很是喜爱,怎么可能对他不利?这摆明是对长公主的蓄意毁谤。”
皇贵妃看向含笑不语的魏氏问道:“德妃,你怎么说?”
魏德妃摇摇头:“齐鲁长公主真想鸩杀皇子,怕是连陛下都查不出形迹来的!”
皇帝心下甚繁:“夺贤妃贵妃仪仗,罚她一年份例,安安分分在永和宫抄足两个月宫规再作区处。”
消息传到外面,多重打击下的淑人王氏立刻失态,直接杀向东大院要找“罪魁祸首”对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齐鲁长公主没找贾政、没回贾母,直接手书一封措辞严厉的懿旨,派人送到了王子腾的政务衙门。
金昊不大喜欢王子腾,现下明升暗降把他调回京师给了个“内大臣”的职位,如今正缩着头求表现,偏偏挨了胞妹这样一记闷棍,真是恨不得把元春塞回娘胎,然后把王氏也塞回娘胎,他如今就不用这般费神受辱了。
颜氏示意夏莲:“给王大人。”
夏莲端着托盘冷声说道:“王淑人行刺凤驾,依据《大青律》为谋逆之罪,殿下宽恩免坐三族,王大人自行方便,送她一程罢!”
王子腾汗毛倒竖,跪在地上磕头不断:“臣万死,臣家门不幸,臣——”
“行了!”夏莲很不耐烦地说,“王大人,殿下已经看二奶奶面上对王家不予株连,您要还想得寸进尺,若是惊动内廷——一旦惹得陛下动了雷霆之怒,你怕是担待不起的。”
王子腾伏拜领谕:“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到亲人的王氏犹自为女儿抱屈,王子腾一言不语地把托盘放到桌前:“齐鲁长公主下赐鹤顶红,你自裁了罢!”
王氏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哥,你说什么?她凭——”
“就凭她是坤殿女主齐鲁千岁!”王子腾泪流满面,“我王家前世作孽,竟生下了你这样一个不知进退的女儿。”
刀架脖子的王氏终于慌了手脚:“我是为贤妃娘娘不忿,所以才——”
“你为贤妃娘娘不忿就敢行刺坤殿女主,敢明儿为三皇子不忿还不得弑杀君父?”王子腾气得直拍桌子,“齐鲁千岁教你自行其是,不要耽搁工夫了,再过一刻不得缴旨,长公主便要亲往内廷回奏天子,到那时你是免不得凌迟之罪的,连宝玉贤妃都得即行赐死,你忍心教皇子年幼丧母吗?”
“二哥,我是你的亲妹妹——不,我要见老太太,老太太——”王氏一折腾,看守的婆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手便去弹压,引得王子腾又急又气,“冤孽!冤孽!你难道真就把长公主当成了贾家的儿媳?那可是三代天子加封的坤殿女主!住在你贾家的地头也比宫里皇妃皇子金贵十倍,你怎么敢——你——”
夏莲催促道:“王大人,主子等着缴旨呢,您要再拖下去,万一惊动了老太太或太太,主子可就不会再留情面了。”
王子腾闭上眼:“动手!”
元春意识到失态,因向皇帝描补道:“陛下,闰儿是要读书的。”
金昊不以为意:“一两日的工夫,耽误不了功课,姐姐指导他绰绰有余。”
吴淑妃微微笑道:“我瞧出来了,贤妃姐姐是怕齐鲁长公主对三皇子不利,这才拦着不教他们姑侄亲近,可怜天下父母心,陛下就不要在意了。”
颜氏点点头:“蠲了!”
“是——啊?”凤姐傻了眼,“嫂子,大爷和老爷那儿——”
元春仍不松口:“但——但总归是给公主添麻烦。”
“贤妃娘娘,你不是怕三皇子给我添麻烦,是觉得我给你添了麻烦吧?”颜氏站起身向石皇后行礼跪安,“儿臣告退。”
凤姐赶忙行礼道谢:“嫂子想的长远,实在教我们做父母的惭愧。”
颜氏摆摆手:“苓儿懂事孝顺,给她花钱我们乐意。”
“混账!”金昊勃然大怒,“汝为皇妃,岂敢如此猜忌齐鲁公主!”
这下可好,连金闰也跟着跪了下来。
颜氏回到荣国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
“没——”元春进退维谷,“臣妾是担心闰儿落下功课。”
“罢了!”居于上位的石皇后终于开口表态,“你回去抄几遍宫规,好生学学规矩,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元春多年浸淫宫闱,也算是有城府的内廷主位,看到儿子跟颜氏的亲昵画面终究没能忍住,行礼后直接把金闰拉到一边:“你都是大人了,还这样不成体统。”
颜氏脸色一僵,金昊顿时皱起了眉头:“闰儿出宫散心,你替他预备便宜,不能总教姐姐破费。”
齐鲁公主拔腿便走,洪禧帝颇为恼怒:“你的规矩呢?朕定的事,由了你来反口,谁给你的胆量!”
元春只得福身领罪:“臣妾僭越,请陛下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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