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绷得紧紧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二哥哥从来心底纯善,这是你最大的好处了。” WWw.5Wx.ORG
得了黛玉一句好话,宝玉禁不住又蹬鼻子上脸起来。他蹭到黛玉身前,笑嘻嘻的问道:“林妹妹,宝哥哥就只有这么一桩好处吗?你这话,可真是伤我的心。”
黛玉见宝玉这没皮没脸的样子,禁不住又绷起了脸。她看也不看宝玉一眼,径直带着景深离开了紫菱洲。宝玉看着黛玉毫不留恋的背影,自觉没趣,也讪讪的朝着怡红院的方向走去了。
黛玉想了想,说道:“只要你有这个心,就一定有你能出力的地方。据我所知,琏二嫂子这两天会跟老太太说起迎春的婚事。到时候,你就在旁边帮着二嫂子说几句。你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你的话,比二嫂子的话还要有分量。”
没想到贾母这么快就把迎春的婚事给忘记了,王熙凤等人心里俱是一寒,她勉强笑道:“老祖宗忘记了么?就是大老爷替迎春妹妹看中的那个孙家,大同府人氏。”
听了王熙凤的话,贾母的神情淡了下来,道:“哦,原来是那个孙家啊。人言不可尽信,有一些人看见比自己家富贵的,就妒恨得很,背着人,什么难听的话编不出来,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既是大老爷亲自看中的人家,想必,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王熙凤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道:“老祖宗不知道,据说,大老爷看中那孙绍祖,原是因为,他曾花用了孙家五千两银子。如今孙家上门要债来了,大老爷却不想还钱,所以,才起了将迎春妹妹嫁过去的心思。”
王熙凤听了慧玉的话,方才冷静下来。她感激的看了慧玉一眼,走回到自己座位前坐下,细细的喝了半盏茶,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方才对贾母说道:“老祖宗不知,那些说孙家家风的话,不止是一个人在说,许多人,都是那样说的。既如此,想必,还是确有其事的。”
贾母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哦,都说了些什么?”她心里对于王熙凤一直抓着迎春亲事不放,已经颇有微词了。只是王熙凤一向得她的宠爱,因此,她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容许她继续说下去。换了别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王熙凤一边觑着贾母的神情,一边慢慢的说道:“据说那孙绍祖,十分贪花好/色。家里的仆妇丫环,没有一个放过的。这样的人,如何能堪大用?”
贾母道:“年轻小子都是打这个样子过来的,并不稀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等到年纪大了,也就慢慢的好了。”
王熙凤闻言,不禁在心里腹诽。那贾赦年纪够大了吧?还不是一样的好/色。“这还不算什么,据说孙绍祖脾气十分暴戾,动辄挥鞭抡棒的打人。几乎每年,他家里都有暴毙的丫鬟。明着说是生病死的,其实,是被他虐待死的。迎春妹妹那样软和的性子,若是落到这种人手里,还不被欺负到死?”
贾母听了这话,方才有些动容。不过她想了一想,便又说道:“那是对待底下人如此,换了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贾家又有娘娘在。那孙绍祖,想必是决计不敢如此对待迎春的。”
贾宝玉一直坐在贾母身边,听着她跟王熙凤的对话,此时便插言道:“老祖宗不知,那孙绍祖的为人,孙儿也知道一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浑人,脾气上来了天王老子都不怕。这样的人,恐怕是不会忌讳咱们家的娘娘的。”
贾母低头看向宝玉,伸手揉了揉他肉嘟嘟的脸,道:“宝玉真是懂事了,也替你迎春妹妹留心着这些么?”
贾宝玉闻言,忙用力点头:“迎春妹妹是个最柔和的性子,实在惹人怜爱。她这样的性子,我们娘家人不替她多考虑一些,却是该如何是好呢?老祖宗,你说是不是?”
贾母听了贾宝玉的话,沉吟起来。此时王熙凤忙又说道:“若是迎春妹妹嫁过去,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被夫家虐待的丑闻来,娘娘面子上也不好看啊!人们不会说那孙绍祖不懂事,只会以为,我们家在圣上心里没甚地位,连个小小的孙家都可以欺负我们家的姑娘。如此一来,我们家可是大失面子。——迎春妹妹性子虽然懦弱,但是相貌不差,才华又好。若是我们替她相看一个合适的夫家,将来,也是宝玉和娘娘的助力不是?那孙绍祖如今还只在兵部候缺,能有什么出息?”
黛玉闻言, 不禁暗自叹息。她跟着司棋走进迎春的屋子, 看见迎春正站在床铺前方, 看着床上平平铺展开来的两块红色布料。林黛玉走过去,将手里拿着的秋香色绣百合花团扇轻轻在迎春肩上一敲,口中问道:“这是在看什么呢?”
迎春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黛玉,柔和清丽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带着羞涩的笑意来:“黛玉来了?我正在看这两块料子呢, 你替我瞧一瞧, 哪块比较好?”
“岂止呢?”黛玉叹息着,将王熙凤打探来的孙家的情形告知了宝玉。宝玉一听,顿时眼中浮起泪光来,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迎春妹妹那个性子,如何能在这虎狼之人手里受磋磨?我一向就说,好好的女儿家,何必要嫁去别人家里过那不自在的日子?就养在家里,与我们整日吟诗作画,游乐玩耍,岂不美哉?唉……”
次日在贾母房中,等到三春姐妹离开之后,瞅着房里只剩下寥寥几人,王熙凤便凑到贾母面前,带着愁容说道:“老祖宗,这些天我耳朵里听到一些关于那孙家的话,很不好听呢!”
贾母微微诧异的睁大眼,问道:“孙家?哪个孙家?”
黛玉闻言看向床铺上面的布料, 见两块都是鲜丽凝重的正红色料子,颜色上头看不出什么来。伸手摸了一摸, 一块是绸子, 比较柔和, 却稍嫌有些轻薄。另一块是缎子, 手感厚重一些。手里摸着布料, 黛玉问道:“你选这料子,是要做什么?”
迎春见问,脸上浮上一层绯色来,嗫嚅着久久不开口。黛玉见了她这模样, 灵机一动,道:“莫非,是要拿来绣盖头的?”
听了这话,贾母皱着眉头半晌无言,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既是当老子的做了决定了,我这当祖母的,也不好再插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有道理的。”
王熙凤见说到这个地步了,贾母还是不肯插手,不禁有些心浮气躁了。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慧玉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二嫂子先前说了半晌的话,想必已经口渴了。还是先坐下喝口茶,然后再慢慢的跟老祖宗说话吧。”
黛玉道:“你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倒不如想想法子,不叫迎春嫁去那孙家,方是该做的事。”
贾宝玉闻言,嗫嚅着回答道:“我、我能有什么法子呢?这已经是大老爷决定好了的事。”
贾宝玉听了黛玉的话,痴痴的伫立在岸边思虑起来。冷冷的秋风吹拂过两人的发丝和衣襟,原来寒意已经渐重。对面岸上的芦苇变得枯黄起来,光秃秃的杆子在风里摇曳着,倍增凄凉之感。更远处天际的斜阳,呈现着淡淡的浅金色,似乎也变得有气无力了。过了许久,贾宝玉终于一跺脚,说道:“我知道了,等到凤姐姐在老祖宗面前提起此事的时候,我也会帮忙的。”
宝玉怯怯的道:“我们做小辈的插手这种事,老太太和大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黛玉叹道:“是老太太和大老爷一时的心情重要呢,还是迎春姐姐一辈子的幸福重要?孰轻孰重,二哥哥,想必你一定能分得清吧?”
闻言, 黛玉停下脚步, 也压低声音说道:“你都知道了?二嫂子告诉你的?”
司棋点了点头:“只有我知道,我们姑娘还蒙在鼓里,只当那孙绍祖是好人呢!等会子乡君见了我们姑娘, 千万别说漏了嘴。”
迎春眉眼一弯,羞涩的笑着点了点头。那模样,竟是从没有过的绮丽明艳。见了她这样子,黛玉原本就很沉闷的心变得更加沉甸甸的,勉强敷衍了迎春几句,就告辞离开了这院子。一路眉头紧锁的走到了紫菱洲外面池塘边,迎面她看见了贾宝玉,正看着池塘岸边有些萧瑟的景色,嘴里吟着诗。她驻足听了一听,却原来是一首做给贾迎春的,表达贾宝玉不舍手足之情的诗。想了一想,黛玉走了过去,开口说道:“宝二爷,可是也知道了迎春姐姐的事?”
贾宝玉转头看见黛玉,先是一喜,而后听见她的问话,又是一忧,说道:“正是呢,我仿佛听了几句,好像那孙绍祖,算不得是什么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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