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泪眼汪汪,给史湘云磕下头去,说道:“奶奶容禀,这事奴婢自己也拿不准,所以才没有声张。因奴婢的月事向来不准,所以奴婢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身孕,并不是奴婢存心隐瞒啊!” WWw.5Wx.ORG
史湘云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吃什么安胎的药?”
袭人闻言眼珠一转,说道:“那不是安胎药,是调理月事的药。”
麝月急得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没有想到,史湘云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奶奶心里有数就行了,何必急于这一时呢?此事,还需徐徐图之啊!闹出去,都是宝二爷房里的人,需不好看……”
史湘云拨开袭人拉住自己裙角的手,说道:“你不是月事不调吗?这红花汤可医治经闭痛经和瘀阻腹痛,对于月事不调亦有效果。我这是为了你好,怎么你一副我想要害你的样子?”
此时翠缕已经端了一碗药汤进来,白瓷碗里黑糊糊的药汁,散发出苦涩的药香。闻到这味道,袭人不由得胆战心惊,只得求道:“奶奶,奶奶,袭人有了身孕了,喝不得这红花汤啊!”
“你终于肯承认了?”史湘云冷笑起来,“好大的胆子,你没有服用避子汤吗?竟然敢阳奉阴违,今日谁都救不了你!翠缕,给她灌下去!”
翠缕躬身对史湘云说道:“奴婢去端药汤的时候,已经找了几个婆子在门外等着了。奶奶这便传她们进来么?”
史湘云盯着袭人涕泪交加的狼藉的脸,狠声说道:“叫她们进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进屋,两个婆子一边一个牢牢拉住袭人的两只手,另外一个则伸手握住袭人的下颌,掰开了她的嘴巴。翠缕端着药汤,凑到袭人的嘴边,说道:“袭人,你可不要怨恨奶奶和我。谁叫你胆子比天大,竟然私自赶在奶奶之前怀了身孕呢……”说着,就要将那一碗黑糊糊的红花汤给袭人灌下去。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厉喝响起:“翠缕,住手——”
翠缕被这声音一惊吓,顿时手一抖,药碗摔在了地下。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中,众人抬眼看去,却是贾宝玉和薛宝钗终于赶了回来,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贾宝玉不复平时的和气软弱,横眉怒目的瞪着几个婆子,喝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害主子!还不给我滚出去!”
史湘云听了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她算哪门子的主子?二哥哥,你也太娇惯这些卑贱奴才了。”
贾宝玉听了史湘云的话,转身看向她,痛心疾首的说道:“云妹妹,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从前你与袭人最是要好,从家里过来还记得特地给她带了那绛纹石的戒指来。如今,你怎么就忍心这样对你的袭人姐姐了呢?”
史湘云听了这话愈发气怒,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她算是我哪门子的姐姐?哪儿来的这么大脸?不过就是个奴才秧子罢了。从前是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错把她当了好人,是我太年轻不懂看人。二哥哥,你可知道,袭人这贱婢,竟然敢抢在我和宝姐姐之前怀了身孕,她可真是阴险!明明吃着避子汤还能怀孕,肯定是她偷偷的把药给倒掉了!简直其心可诛!”
闻言,薛宝钗也忍不住大吃一惊,诧异的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袭人。袭人见此情景,忙不断的磕起头来,泣道:“主子们容禀,奴婢并没有那么做啊!避子汤奴婢都是按时在喝的,却仍是怀了身孕,奴婢不是有心的啊!或者是那药材的药效不够好,也未可知,实不是奴婢的过失啊……”言罢,泣不成声。
看见袭人的可怜模样,听见她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贾宝玉不由得心如刀割。他双手扶起袭人来,将她拥在怀里,对史湘云说道:“你也听见了,袭人她不是有心的。既然已经怀了身孕,就容她生下来,值得这么大闹吗?”言语里,他对于史湘云已经很是不满了。
史湘云听了贾宝玉的糊涂话不禁气得浑身发抖,也不叫他二哥哥了,说道:“爷,你怎能如此说话?哪家不是等有了嫡子女,方才容许侍妾丫鬟怀孕的?如此乱了嫡庶乱了尊卑,可是大家子所为?”</dd>
麝月尴尬的笑了笑,凑到史湘云身边,低声说道:“奶奶,奴婢有要紧的事, 要向你禀报。”
史湘云看着麝月,蹙了蹙眉,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弄得像这样见不得人似的?”
“哎哟我的奶奶,你怎么还不明白呢?”麝月有些个哭笑不得,“袭人怕是,有了身孕了……”
“你——”史湘云被袭人的狡辩气得满脸通红,“既然你没有身孕,那喝一碗红花汤,想必也是不要紧的。翠缕,去给袭人倒一碗红花汤来!”
红花可治跌打损伤,关节疼痛。恰巧前些天翠缕跌伤了腿,因此熬了红花汤服用。但红花汤也有活血的作用,若是女子有了身孕,是忌讳服用红花这一味药材的。此时袭人听了史湘云的话,脸色大变,哀哀求道:“奶奶,袭人没有生病,无须服用红花汤,奶奶开恩啊!”
麝月也不辩解,只凑近史湘云的耳朵,轻声道:“奴婢这段时间,瞧着袭人有些不对劲呢!”
闻言,史湘云也慎重起来,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翠缕端着药汤,逼近袭人,劝说道:“袭人,你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喝下去吧,否则惊动了掌刑的婆子们,说出去不好听。”
袭人紧闭双唇,不断的摇头,就是不肯喝下药汤。史湘云不由得愈发怒气冲脑,便厉声说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翠缕,去叫几个力大的婆子进来!”
“什么!”史湘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冲冲的说道:“好大的胆子!主母还没有嫡子女,她一个通房丫头就敢瞒着众人怀了身孕?——走,跟我去把那眼里没主子的丫头揪出来!”说着,史湘云就要迈步往屋外走,吓得麝月忙拽住了她的胳膊,劝道:“我的好奶奶哟,你可暂时不要声张啊!”
“为什么?难不成我还怕了她吗?”史湘云兀自气得胸口不住上下起伏。她心里想到,那薛宝钗我暂时拿她没办法,你一个身如浮萍的丫鬟,我还收拾不了你吗?
听了袭人这不着四六的话,史湘云更加生气。她瞪大了眼睛,指着袭人说道:“你还想瞒我?你肚子里有了,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史湘云这段时间被薛宝钗膈应得不行,早积存了一肚子的闷气,如何听得进去麝月的劝说?她气势汹汹的冲到袭人房里,一把拉住正躺在炕上的袭人的手臂,将她拽了下来,口里恨恨说道:“好啊你个袭人,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我平时真是对你们太放松了,才惯出你这么个比主子还大的丫头来!”
袭人见到史湘云的神情,听了她的话,心里顿时沉了下去,知道恐怕是东窗事发了。她一边对着在屋外探头探脑的一个小丫鬟使眼色,一边泣道:“奴婢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好,惹奶奶生了气。奶奶只管打骂袭人就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另一边,那小丫鬟得了袭人的示意,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去找贾宝玉去了。
琏二爷房里风起云涌, 宝二爷房里也不得清净。自从宝钗给宝玉做了妾室之后, 依旧温柔和善,大方端庄, 深得宝玉和其他几个丫鬟们的心。史湘云论起做人比不过宝钗,她又真心爱恋贾宝玉, 难免平时常常吃几个丫鬟的醋。而宝钗的心里,贾宝玉却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她能够做到让大家都满意。如此一来,宝二爷房里的人心就渐渐的偏向薛宝钗去了。史湘云哪里肯甘心?于是常常借着自己正室的身份, 明里暗里的给薛宝钗排头吃。薛宝钗的心机可比史湘云深多了,不但没有吃什么亏, 反倒常常让史湘云有苦说不出。宝二爷房里正室小妾通房丫鬟整日闹得不可开交, 只有贾宝玉自己, 还傻傻的以为自己的妻妾们一团和气呢!
这一日, 薛宝钗陪着贾宝玉去园子里逛去了, 史湘云则独自坐在房里生闷气。正郁郁不乐间,忽然门上挂着的玫红色绣花帘子被掀起, 麝月贼头贼脑的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史湘云一看见这些个娇俏的丫头, 就是一肚子气,因此没好气的说道:“你做出这个样子作甚?鬼鬼祟祟的,真叫我看不上眼。”
“奴婢冷眼瞧着,袭人这些天有些吃不下饭食,且常常背着人呕吐,还偷偷的煎药吃……”
史湘云到底没有生育过,因此一时间没有明白麝月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袭人她生病了,怕挪出去,所以不敢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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