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泥菩萨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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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善道:“少奶和两位小姐在西门外杨家客栈等着少爷去接呢。” WWw.5Wx.ORG

    后面一顶轿子下来一个黄胖秀才正是蒋元瑞也是喝得半醉过来指着曾筌问祝德栋:“这人是曾渔的大哥?”

    祝德栋低声道:“同父异母曾渔是妾生子兄弟二人不和所以曾渔离家出走。”

    坐在幽暗里的曾筌更是没了体面祝家大房、二房的媳妇和婢仆都在窃笑曾筌坐不住了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了老善你就待在这里明日德栋一回来就给我报信。”

    祝德栋还没说话蒋元瑞就已大喝一声道:“曾渔小子在哪里?那小子与我有深仇大恨早晚我要送他进大牢。”

    曾筌惊道:“这是从何说起德栋这位相公莫不是喝醉了?”

    “你娘才喝醉了。”蒋元瑞骂骂咧咧:“老子没醉老子一肚子的怨气你既是曾渔小子的哥哥那就绝非善类左右给我打。”喝令祝家仆人打曾筌他自己也撩袍攘袖要动手打不到曾渔先把曾渔的哥哥打一顿出出气再说

    蒋元瑞见祝家仆人不上前他自己当然也不敢去厮打曾渔会拳脚功夫曾渔的这个哥哥想必也会不要贸然动手要以势压迫当下瞪着曾筌道:“你敢殴打广信府学庠生你打我一拳试试看?”

    曾筌又退后一步说道:“好端端的我打你作甚——德栋这到底怎么回事?”

    祝德栋见打不起来上前先安慰蒋元瑞道:“蒋相公莫动气曾渔得罪了你明日我与你一道上府衙告他先到寒舍喝杯茶。”转头对曾筌冷冷道:“曾大哥你有何话说?”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曾筌再怎么好脾气这时也怒了盯着祝德栋道:“我的来意你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又哪里知道。”祝德栋一副无赖嘴脸他是铁了心要休掉曾若兰了找到个同仇敌忾的蒋元瑞做靠山胆气壮了。

    蒋元瑞把手一挥:“说个屁有什么好说的曾氏那种不贤之妇早该休了。”

    曾筌既惊讶又愤怒这是秀才吗怎么说话象市井泼皮怒问祝德栋:“祝德栋你要休妻你凭什么?”

    祝德栋原本还觉得有点理亏怯弱见蒋元瑞把他的用心一把揭开他也就豁出去了说道:“曾若兰不能亲睦妯娌、不能孝敬老人对我这个做丈夫的也向来没有好声气又且不能为我三房生育子嗣这样的不贤之妇要她何用

    老实人曾筌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只以为是一些家庭间小纠纷他把若兰送回来调解一下就行的何曾想到祝德栋竟要休妻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是气愤道:“你这是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祝德栋仗着胆把话说出来了见曾筌也没能把他怎么样气势更涨大声道:“我爹卧病在床她做儿媳的不侍候汤药却与我争吵跑回娘家这不是不孝是什么?”他倒不说老爹瘫痪在床他自己照样跑到邻村去与风流寡妇鬼混

    曾筌却是辩不过他只觉得自己浑身有嘴可就是说不出道理愤怒道:“你血口喷人无缘无故要休妻我与你见官去理论。”

    “见官?”蒋元瑞冷笑道:“是上饶县衙还是广信府衙又或者是永丰县衙任你挑?”

    曾筌怒视蒋元瑞:“与你何于”

    蒋元瑞道:“怎么与我无于曾渔是我仇人你们曾家就都是我的仇敌你不去告官我倒要先状告曾渔小子蒙骗教官假冒生员还殴打自家姐夫——祝贤弟曾渔小子打了你是不是?”

    祝德栋道:“正是那小子狂妄得紧威胁我说要打断我的腿。”

    曾渔离开石田快三个月了毫无音信作为兄长的曾筌心里其实是很牵挂的忙问:“我弟曾渔他在哪里?”

    蒋元瑞和祝德栋对视一眼蒋元瑞问曾筌:“这么说你这两个月都没见过曾渔?”

    曾筌如实道:“四月底就离家了一直没有音信你们何时见过他?”

    蒋元瑞不答却问:“曾渔补生员了你知不知道?”

    曾筌以为蒋元瑞是取笑他弟弟曾渔“哼”了一声不说话。

    蒋元瑞观察曾筌的神色对祝德栋道:“曾渔的生员功名得来绝非正道他昨日来见你还是青衿是吧今日摇身一变却成了府学生员了说是偷天换日也不为过。”

    祝德栋附和道:“肯定是走了歪门邪道不然的话他昨日会更嚣张。”

    曾筌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些什么?”

    蒋元瑞冷笑道:“我们说些什么与你何于明日广信府衙见快滚。”

    曾筌行医多年也算是有体面的人物被这蒋元瑞这般呵斥羞辱气愤已极他也不是会吵架的人只是道:“你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质问祝德栋:“若兰母女三人还在西门外客栈等候你就不管了?”

    祝德栋竟然说道:“待我写一份休书你带回去吧。”

    曾筌气血上涌脸霎时通红猛地上前一个耳光抽在祝德栋左脸上“啪”的一声响亮。

    这一记耳光够重祝德栋被抽得身子一歪左耳“嗡嗡”响脸颊火辣辣的大怒道:“曾筌你敢打人——”

    曾筌又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今日我要教训丨教训丨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祝德栋闪身避过曾筌这一巴掌扫到蒋元瑞的脖子蒋元瑞大怒道:“你敢殴打生员。”一脚朝曾筌揣来曾筌急忙闪过冷不防祝德栋一拳砸来正中曾筌右胁祝德栋还叫喊着让几个仆人一起上——

    老仆黎叔见打起来了家主势单力薄定要吃亏猛地冲上前推开祝德栋拉起曾筌往村外就跑——

    蒋元瑞脖颈被曾筌指尖扫了一下有三道血痕火辣辣的痛摸着脖子怒叫:“抓住他抓住他抓住吊起来打。”大步追去。

    蒋元瑞要追祝德栋也不能落后领着两个男仆追了上来。

    曾筌一向对人和和气气何曾与人这般剧烈冲突过实在是因为祝德栋太过分了竟要他带休书回去现在动手打了人曾筌自己也是后怕蒋元瑞几个在后面追得紧这要是被赶上可如何是好这亲家成仇家了——

    老仆黎叔毕竟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跑不快眼看蒋元瑞、祝德栋几人越追越近这老仆叫道:“老爷你快跑别管我。”跑不动于脆停下转身张开双臂道:“不要追不要追大家都是姻亲有话好好说——”

    蒋元瑞大步赶上一个耳光甩在鬓发苍苍的黎叔脸上骂道:“老狗也敢拦路。”接着又是一脚揣过去——

    曾筌边跑边回头看见黎叔挨打黎叔是服侍他长大的忠仆现在被这霸道秀才打倒在地曾筌怒极也不逃了转身叫道:“今日我与你们拼了”

    蓦见一人从曾筌身边飞快地奔过这人手执双杖挥起一杖就劈在蒋元瑞的脑袋上杖断为三截还有水滴四溅却原来是甘蔗这人手里另一根甘蔗又劈中了祝德栋的脑袋祝德栋抱头叫道:“曾渔”

    手提两根甘蔗打人的正是曾渔他在茶圣客栈里听说大哥曾筌去了祝家畈怕大哥吃亏就带了四喜准备赶过去出了客栈却见方才与他在对面酒楼喝酒叙谈的吴春泽还没走吴春泽听他说要去祝家畈便说陪他一起去——

    曾渔有吴春泽相陪就让四喜回客栈去母亲和姐姐需要个使唤的人手。

    半圆的月亮早早就升起了月色下的甘蔗地郁郁苍苍很有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况味晚风中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不知是甘蔗甜香还是砂糖作坊飘来的香气曾渔行步甚快吴春泽一路上听曾渔说了曾若兰的情况也为曾若兰抱不平说道:“祝家没有休令姐的道理若见官九鲤你岂会怕他祝家。”

    曾渔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出这样的事让我姐姐和两个外甥女难过。

    吴春泽叹息。

    曾渔道:“我与蒋元瑞之间的怨隙让吴兄为难了。”

    吴春泽摇头道:“九鲤你也知道的在东岩书院时我与蒋元瑞就没什么交情此人鄙俗势利我不喜与他交往只是这回一同进了学又都在府学少不了要与他来往前几日他从永丰过来准备月考先一日到吴村访我我随口客气了一句让他住在我处他倒是一口应承了嘿这种人不深交不知其恶劣在我那里住了两日也不怎么读书只在门前晃荡看到年轻妇人姗姗而来你猜他怎么着?”

    曾渔道:“出言调戏?”

    吴春泽道:“岂只出言调戏他跑到门前水沟边解开裤子撒尿羞得妇人掩面疾走——还有夜里他解大手不去茅房却要跑到路边蹲着第二天村人早起走过时就踩一脚屎他却大笑还板着脸出去骂人村人见他是个秀才不敢与他争论你说这是什么人啊我是抹不下面子不好叫他离开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曾渔听得笑了起来说道:“若仅此蒋元瑞还不算可恶。”当下将蒋元瑞舞弊进学之事说了。

    吴春泽目瞪口呆半晌道:“竟还有这等事”又点头道:“九鲤这样一说我倒是恍然大悟了蒋元瑞的首艺我看了还真不象是蒋元瑞所作那经题八股是蒋元瑞作的半通不通蒋元瑞说他进学是祖宗的福荫却原来是花银子买的啊张教授是知道这事了难怪今日对蒋元瑞这般不留体面又骂又打。”

    曾渔道:“蒋元瑞还有三个月秀才好当五十两银子买半年的生员功名威风猖狂过一回也值了。”

    吴春泽道:“等下回去我就把他的行李丢到门外去这等败类羞与为伍啊。”

    两个人在月色下走到祝家畈村头曾渔听到有人争吵奔跑还有喊打的声音当即就在村头甘蔗地拔了两根甘蔗急奔过去正看到蒋元瑞殴打他曾家的老仆黎叔自是大怒冲过去劈头就给了蒋元瑞一甘蔗另一根甘蔗就砸在了祝德栋脑袋上不用问清楚再动手情形一目了然祝德栋是伙同蒋元瑞欺负他大哥曾筌——

    甘蔗易折砸人虽痛却伤得不重蒋元瑞抱着脑袋逃开数步叫道:“曾渔你敢打我堂堂府学生员——”

    蒋元瑞动辄就是“府学生员”挂在嘴边说顺口了在曾渔面前也这么说曾渔手里还有两截一尺多长的甘蔗扑过去先是一脚把蒋元瑞踹倒在地然后两截甘蔗擂鼓般一顿打骂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府学生员里的败类。”打得蒋元瑞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那祝德栋挨了一甘蔗头上起包好生疼痛喝命两个男仆上前围殴曾渔吴春泽拦住道:“你们想于什么”

    两个男仆见吴春泽是生员打扮哪里敢动手其中一人对祝德栋小声道:“三少爷曾小舅爷也是生员。” 首发

    祝德栋怒道:“他是什么狗屁生员他是假冒的生员——”

    曾渔还在痛殴蒋元瑞吴春泽对祝德栋道:“你说谁是假冒的生员你敢见官这么说吗?”

    祝德栋道:“我又不是说你我是说曾渔。”

    吴春泽点头道:“我记下了我是人证等下见官你也这么说不掌你的嘴才怪。”

    蒋元瑞抱头哀嚎听到吴春泽在说话叫喊:“吴贤弟救我救我。”声音凄厉。

    吴春泽摇摇头对曾渔道:“九鲤别打了莫要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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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筌坐在厅堂上无人招呼老仆黎叔站在天井边东张西望也无人理睬

    祝德栋不在家他的两个哥哥各忙各的没空来陪老三的这个大舅子而且前些日子三兄弟之间又吵了一架祝家三房如今已经各自为炊祝德栋、曾若兰不在家谁还会来管曾筌的饭

    曾筌就在厅上等着祝家其他两房的婢仆从厅下经过厚道的会向曾筌施个礼然后匆匆而过大多数却视若无睹把曾筌当鬼物好似都看不见曾筌曾筌独自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蒋元瑞仗着几分酒劲上前打量着曾筌叉着腰问:“你们曾家人来这里做什么?”

    曾筌见是位秀才相公拱手道:“送舍妹回夫家——德栋这位相公是何人请代为介绍。”

    三房的老仆老善去厨下烧了热水给曾筌泡上茶很过意不去道:“曾舅爷三少爷不在家那厨娘也偷懒不知去了哪里这晚饭都没着落了。”

    曾筌远道而来却遭受这样的冷遇心里自是不痛快不过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也没埋怨祝家人不懂礼数只是说道:“老善你去问问其他人德栋去了哪里夜里会不会回来?”

    祝德栋假意拦阻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冤有头债有主嘛——”嘴上这么劝着脚下却不挪步心里打的主意是不管是蒋元瑞打了曾筌、还是曾筌打了蒋元瑞对他祝德栋总是有利。

    曾筌没打算做风水先生所以伯父撼龙先生没教他祖传散手但耳濡目染自然也会两招花拳绣腿往后退出两步双手一高一低立个门户虚张声势道:“别过来小心我打了你。”

    天暗了下来其他房间都亮起灯火厅堂上还是一片昏暗老善寻来一个灯盏点上灯盏里的油却已见底那灯芯点亮没多一会儿就灭了老善挠头道:“不知灯油放在了哪里房间都上锁了。”

    曾筌道:“不妨事我们再等一会。”

    祝德栋嘴里喷着酒气看了看立在大门边的曾筌却不急着上前见礼问老善:“她们母女呢?”

    老善待在这里没饭吃啊说道:“小的也到三少奶那边去明日小的再过来看三少爷回来了没有。”

    三个人刚走出大门却见淡淡月色下两顶轿子抬到门前轿子边跟着几个仆从老善喜道:“三少爷回来了。”赶紧上前向刚从轿子里下来的祝德栋唱喏道:“少爷石田的曾大舅爷来了。”

    曾筌乘轿穿过大片大片的甘蔗地来到祝巨荣宅第大门前时已经是暮色沉沉付了工钱打发两个轿夫回去祝家老仆老善进去通报半晌才出来说是三少爷不在家请曾筌到大厅上坐着等候。

    祝家大宅是典型的赣东北民居门向朝着偏东方而不是常见的坐北朝南所谓商家门不宜南向东南为巽、为风门开在东南角就有财源滚滚祝家世代以熬制砂糖为业自然讲究这个风水格局五十年前祝巨荣之父营建这处宅第请的相宅的风水先生就是曾渔的祖父这些年祝家甘蔗种植和制糖作坊果然兴旺人丁也旺但对当年曾家与祝家的渊源除了瘫痪在床的祝巨荣已无人记得了。

    老善去打听了过了一会过来回话说:“三少爷去城里了也不知夜里会不会回来。”

    曾筌皱了皱眉说道:“那就等半个时辰到时还不见德栋回来我们就先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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