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没有勇气说出来，我担心这份突兀的感情会让你无所适从，也怕说出来再也无处安放。现在，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ＷＷw．5Ｗx.ＯRG
他捧着满手的照片，一张一张耐心的解说。
“这个呢，是北美的大蝴蝶，每年都会从加拿大开始飞，一直飞到温暖的墨西哥，在那里过冬之后就会飞回来。”
在张有溪寿数终了之前，她成了有名的科学家，享誉国际, 也制造出了有用的化学剂。只是日夜劳累, 身体损耗得很快，不到四十岁她就已经糟糕的不成样子，最后倒在实验室里。
他不像其它的摄影师喜欢留着满脸的胡茬或是络腮胡，脸庞依旧干干净净的，不管是对小姑娘还是对美艳漂亮的女郎都极具吸引力，可是这么多年，他身边也没有听过一件风流韵事。
“蝴蝶在寒冷的冬季之后就会飞回来，可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我们不会再见，这就是离别。”
人人都说，年少时的情感只是昙花一现，美却短暂，不经风雨飘摇。
可是见过那样的美，余生，世上繁花不再入眼。
“不知道你是化成了蝴蝶还是化成了枫叶，如果你化成了枫叶，不知道这满山的枫叶，哪片是你？”
他半蹲下身体，将照片用打火机点燃丢入火盆，烟雾旋转而上，化作了一只只看不见的蝴蝶，萦绕在墓碑周围，翩翩起舞。
隔着一块冰凉的石碑，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界限，两人沉默的对立。
苏北伸出手，十指修长，抚触微凉的空气。
“你走的太快了，差评。”
——抱歉。
“真希望让你看到这些蝴蝶。”
——我看到了。
“很高兴和你做了三年的同桌。”
——我也是。
“等我死后，让我……”
最后四个字说的太轻太轻，刚离开牙齿就被微风吹散，苏北倚在冰凉的石碑侧，阖眼浅眠，嘴角微微勾起。
梦里，他又回到被狼狈堵进巷子打的那天，有个女孩冲进来一把扛起了他，扛大米似的带他离开。
夜晚为他盖上薄被，苏北面带微笑，在年少时的各个梦里辗转轮回。漫山红枫在漆黑的风里不甘寂寞的猎猎作响，孤寂的坟山在今夜做了新郎。
它身着喜庆热情的大红色婚袍凄艳似血，带着一往深情顺山脉蜿蜒越走越远，最后隐入地平线与星空的交界极限。
在那里，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十年清风，如一梦。
＊＊＊
系统问：“遗憾吗？”
过了别人的一生，颜有溪细细品味：“我这一辈子该做的都做了，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如果你要问苏北……我这个人，是个粗人武将，只要认准一件事想做什么就做了。只有后悔，绝不遗憾。”
星海中沉默了一阵，随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粗犷，颜有溪禁不住警惕起来。
系统的声音听上去很紧张：“哦天哪！晋江扫黄打非的客服来了，如果我到时间点还没能把那些三观极度不正的故事改写，我很有可能就会被读者举报还会被待高审锁文了！”
这个系统帮了不少忙，她也不是个见死不救的：“我有什么能帮到你吗？”
下一秒系统就变得很欠扁：“当然有，别忘了你还欠几个积分没还呢。”
颜有溪沉吟片刻：“说出你的愿望。”
“如果你想帮助我，就必须将最危险的世界结局改写，改写历史成功后，我将会把你所欠的积分一笔勾消，其余的属性值也会大大提高，我也暂时不会被读者举报了，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但是，如果改写历史失败，你将在这个世界里无限循环。”
“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系统没有回答。
直到星空开始慢慢模糊，她听见系统电子音中的悲悯。
“你知道吗，即便是希特勒也不知道集中营能用来赚钱。”
“啊，这是一个微笑着的，绝望的世界。”
＊＊＊
你将有可能接收不到剧情的信息。
＊＊＊
颜有溪睁开眼睛。
“我爱我亲爱的妈妈，她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不辞辛劳的将我抚育成人，在我人生迷茫，渐入绝境的时候也从未抛弃过我，将我送到了这里。”
演讲的声音十分动听，饱含真挚的感情，台上的男学生衣着朴素，一边念稿，眼泪一边哗哗而下。
她没动，警惕的感觉到周围全都是人。
不能动，这是从大脑中枢传来的警告信息，是原主遗留下的信号。
“以前我只知道打游戏，总是把妈妈的话当成耳旁风，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终于知道，人生除了上网玩游戏，还有很多我应该做的事情，那才是正确的事情。
我陪着妈妈一起逛街，和家人一起购物，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是如此的愉快，远远大过在网络这个虚拟空间里得到的快乐，我的内心感到无比充实，我由衷的感觉到愉悦，妈妈对我是这么的好，我深深的爱着她。
……
打《魔兽世界》有什么意思呢？它又比不过真实的世界，玩《英雄联盟》又有什么意思呢？只不过是在浪费生命。人应该有一份正当的工作，而我之前居然误入歧途那么久。”
讲台上的男学生声情并茂，眼泪肆意横流，台下已经有不少人不能自控的哭泣了起来，这些人有大有小，小的有青春少年少女们，身上穿着统一的迷彩服，大的人则坐在他们身边，相似了六七分的五官应该是父母。他们均坐姿端正，目不斜视，仿佛受过训练的军人。
不知是否是台上男学生的演讲触动了他们的心怀，所有人都忍不住捂着嘴低声流泪了，情之所至，哭泣的不能自已，好几对母女父子彼此对视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太不对劲了，颜有溪紧盯台上正在做讲演的男学生，他脸上的肌肉块微微抽动，这和他应当表现出来的感动分毫不符。
一个留着地中海头发的中年男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讲台，边鼓掌边接过话筒，男生站到一边，向他鞠了一躬。
“让我们为刘同学的改变鼓掌！”
台下掌声如雷，其中夹杂着诸如“颜教授最棒”“颜叔救世主”的欢呼和赞美，台上刘同学和中年男人并肩而站。
男生脸上挂着被表扬后的喜悦，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中年男人就是众人口中所呼的“颜教授”“颜叔”，他满怀欣慰的望着台下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平静下来。
“我创办网戒中心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看到眼前这一幕。每次看到曾经桀骜不驯沉迷网络忤逆父母的孩子，变成现在听话懂事的有担当的人，我……我内心就感到无比的宽慰。”
“看看台上的这位同学，他曾经也是一个无所事事，沉迷网络游戏的人，还时不时会辱骂父母！可是，自从来到了我们这里，接受了我们给予的心理治疗，他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变的感恩父母，感恩老师！家长们，看看他吧，不要羡慕，因为在不久之后，你们的孩子也会变成他这样！”
台下的家长和学生们再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其中同样不乏赞美，颜教授接过刘同学主动递来的帕子，揩去了因为激动而流下的泪水。
“网瘾就像恶魔，将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我们一定要彻底的将它消除，还给你们，还给所有受网瘾困扰的家庭一个美好圆满的未来！”
网戒中心。
[网瘾戒断中心]
一边墙上挂着的牌子写着这么几个硕大的字，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告别痛苦，找回欢乐。
颜教授在台上喊：“起立！”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刚换了世界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颜有溪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人拉起来。
转头，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还有恭恭敬敬梳着油头的男人正在不满的看着她。
“怎么听个课也走神？”
颜有溪没有作声。
有人喊起了口号：“戒除网瘾，找回自我，精神治疗，回归幸福！”
鼓掌声再一次响起，拍掌声音十分的有节奏，是2/3/3的拍子，颜有溪迫不得已的跟着拍了拍手。
教室里一共有八十来人，跟着喊口号的人一起把口号大声重复了一遍，震天的声音几乎要将房顶冲破，惊走窗外枝桠鸟雀，所有大人陷入狂热，台上的中年男人在他们眼里仿如神祇。
演讲结束后，刘同学下了讲台，观众席上有一个中年妇女冲了下来，紧紧抱住他嚎啕大哭，他身体僵硬了会儿，立马回抱住妇女，跟着哭了起来。
“我的儿子啊！你终于懂事了！”
“妈妈，我错了，我爱你！”
越来越多的人冲下台，抱住身边的孩子大哭，孩子也哭，大人也哭，教室成了眼泪和忏悔的海洋，眼前的情景荒诞又可怕。
身边的中年妇女不满且不解，她早已眼泪汪汪：“这么感人肺腑，你为什么不哭？”
耳边传来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果然就该送到这里电一电，把精神病治好。”
……
走廊里几个人并排前行。
建筑内部和普通的建筑没什么两样，外面是普通的街道，偶见一两个行人行走。只是每一层都有一个安全门，金属丝做的铁网将出口封住，有几个普通的中年男女守在门口，和普通的保卫不太一样。
“颜教授啊，你看我们这孩子，他就是不听话，让您见丑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事情？大家都是本家嘛，要说教育他我也有一份应尽的责任。”
“您可真是客气了！”
全程对话都没有搭理颜有溪，颜教授停在了一间门涂成了清新绿色的房间口，门上挂着“电击理疗室”的牌子。
他没有开门，旁边的墙被换成了玻璃，可以清楚看见里面发生的事情。
偌大房间什么都没放，只有一张床，床边有一个身材高大，目测一八零公分以上的大男生，被几个成年人摁倒在床上用带子锁好。
他嘴里的骂声犹然不绝，响彻走廊，骂的是他们身边这个颜教授，什么话都骂，极为难听也极为下流。
目测是这具身体的父母忍不住说：“您可真是好涵养。”
颜教授不动如山，形象越发巍然：“做好事一开始总会受到一些人的不理解。”
“真希望我们的有溪也可以早点懂事，不要再犯病了。”
“家长请放心，我们不仅可以治网瘾，而且还可以治精神病，而且我们采用的是非常安全的电击治疗法，对学生的身体不会造成任何损伤，你看南方的红山书院都死了人，我们就不会出那种事故。”
几个电极贴到了男生身体的不同部位，有手部，还有脑部，按下电流的按键，治疗房里传来极为痛苦的嘶喊。
男生声音扭曲的变了调，躺在床上奋力挣扎，眼睛爆裂出血丝，嘴里不依不饶骂。
旁边经过的几个家长更加钦佩，透过玻璃房对床上的男生表示不齿，顺便安慰忧心不已的颜家父母。
“你们尽管放心好了，这是个还没治好的，他早恋，成绩下降多可怕，只要电击过几次，脑袋就会恢复正常，以后就再也不想着早恋了。”
颜家父母神情放松，点头：“这下我们就放心了，我希望我们孩子的病早点治好……”
颜教授笑得十分和蔼：“没问题。”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走廊里响起少年清冷的声音。
颜家父母一脸痛心，颜母甚至再次红了眼眶。
颜教授问：“你喜欢女人吗？”
颜家父母期待的看着她。
颜有溪皱眉，察觉到不对。
玻璃窗户上反射出一个少年的模样，身量轻小，细碎头发微长，喉咙上的突出明显。
她——变成了男人。
颜教授叹息：“看样子还真是个棘手的病，不过两位家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孩子纠正过来的。”
颜家父母厉声问：“你知道错了吗？”
身体极力的抗拒留在这个地方，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认错，可是大脑却告诉她一定要留下来。
要留下来！
一定要留下来！
——晴人。
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心里剧烈一痛。
颜有溪闭上眼，半晌，缓缓睁开。
“没有错，错的不是我，错的是你们。”
“错的是这个世界。”
电击理疗室的男生被扶到另一张床上，颜教授摇头叹了口气。
“有空床了，进去电电吧。”
除了草地还化出来一条小河，河水清澈, 水汽清新，一眼见底。
系统的声音在星海中荡起层层回声：“这是原主给你的感谢。”
她说了谎。
墓碑是冰凉的，石头没有嘴，它不会说话。颜有溪静静的站在墓碑后面，她死在秋季，葬在枫叶山林，这时满山的枫叶如火一般一路烧下，在暗夜中宛若一道烈焰欲灼人眼。隔着傍晚的一层薄雾，她看夜风穿梭抚摸他飘逸的半长发，看他低声吟诵各地风光水色，山川河景。
人到中年，苏北褪去年轻时的青涩，变得更加英俊。
“是吗？”
她睁开眼睛：“如果书里的人也可以拥有来世轮回的话, 我祝愿她幸福。”
“我喜欢你。”
不知是夜风的叹息还是苏北的轻语，他低低的笑声被风送到她耳边：“啊，终于说出来了。”
就算是别人的人生，过的人是她，得到的体验也是她自己的。
颜有溪回想起苏北对她最后的告白, 她喜欢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青涩而干净，就算是成年之后也没有失去那份赤子之心。可她早已经老了, 老到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如果还年轻个十来岁说不定还真会动心。
“一直想让你看一看漂亮的蝴蝶，不，其实……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看。”
彼时苏云早已褪去一身年少轻狂, 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周梦也找到了相守一生的人, 而苏北成了风格独树一帜的摄影师，终年在世界各地游荡。偶尔颜有溪也会劝他找个喜欢的人安家立业，他总是浅笑着就转移了话题。
得到颜有溪病危的消息后，他匆匆从大西洋那边的国度赶回来，带回了无数美丽的蝴蝶。
再次回到星海中, 眼前所见的景色发生了微妙变化。
原本无尽的夜空竟然在眼前幻化出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面还开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生机满满。
系统问：“那你呢？你觉得幸福吗？”
颜有溪想了想：“我不知道, 对我而言, 这是别人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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