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声音有些尖锐：“那是你弟弟啊，你要看着他走上歪路吗？” ＷＷw．5Ｗx.ＯRG
颜有溪站住，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欺讽的笑意，声音像淬了毒：“你清醒一点，如果不是你一昧的溺爱他，他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是非不分？他早就走上歪路了，并且越走越远，而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
低低的呢喃仿佛在说什么恶毒的诅咒：“你毁了儿子，又把女儿亲手推开，真是愚不可及。”
张母僵住，颜有溪抽出一张湿纸巾，轻轻的擦去之前被张母碰到的地方，懒洋洋的有些漫不经心：“你知不知道，你的温柔好廉价啊。”
以前女儿不是这样的，她聪明，漂亮，所有见了的人都喜欢，她也喜欢的要紧，女儿也会甜甜的叫她妈妈。
那又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后来丈夫为了生个孩子让她躲到乡下娘家去，千辛万苦才生下了张家宝来，没办法还是被那些碎嘴子发现了，交了一笔罚款才上了名。
她一边欣慰，嘴上夸奖大女儿，一边又觉得，娘说的确实是对的——女儿就是个命贱的东西，给好还不如给坏，像现在这样多好，一下子就懂事多了。
有不少人夸张母有好福气：儿子是个最消耗资费的建设银行，而她“很有先见之明的”生了个女儿当招商银行，一出一进，刚好能帮儿子减轻负担。
所有人都这么说，于是她也开始这么以为。
可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就像一辆脱轨的火车，轰隆隆的朝着不可预知的未来猛冲去。
张母浑身发冷：“你不是我的女儿！”
有那么一刻，颜有溪还以为是母女天性相通所以发现了什么，例如真实的身份，可是很快，她就笑了出来。
因为张母说：“你自己能挣学费就可以不要我这个妈了是不是？这么多年我是怎么把你供起来的？我的女儿不可能这么自私自利，她不会这么不管妈妈……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找男朋友了？是哪个不要脸的？”
颜有溪想笑，于是也真的笑了：“你这话就说的对了，我确实不是你的女儿，当你的女儿实在是没什么好处，要被卖掉来供养儿子。”
张母刚要说什么，颜有溪打着手势制止：“我知道你有话想说，先听我说，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不管你听不听。”
颜有溪低头数了数：“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满六岁生日那次。”
张母以为还有挽救余地，喜不自胜：“我当然记得，我那个时候还给你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白兔，你跟妈说你可喜欢那个兔子了，我还给你拍了好多好多照片，就放在相册里，我回去就——”
“不用回去翻相册了，恐怕你都不记得，那个相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我。”
“你确实给了我一个很可爱的小兔子，那是我第一次，第一次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生日礼物。在这之前，哪怕张家宝拥有的东西再多，我也不嫉妒，也不羡慕，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的东西，而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我抱着它，真的是好开心啊，那真是我自从有了弟弟之后，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张母舒心的笑了：“你看，妈不是对你很好的吗？”
颜有溪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控诉：“但也是我最痛苦的一个生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过生日的张有溪抱着张母送的小兔子四处找好朋友分享喜悦，可是却被院子里的张家宝看到了，他一个小男孩对小兔子其实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可是看到姐姐有，于是他也哭闹着想要。
她听见张母哄劝张家宝：“我给你去买一只更好更贵的啊。”
张家宝胡闹着不肯迁就，手指着她怀里的白色小兔子，一个劲儿哭闹。
——我不要更好更贵的小兔子。
——我就要她手上的那一只！
“我眼睁睁的看着唯一属于我的东西就这么被你送到张家宝手里，我看着我最喜欢的小兔子被他扯得光秃秃的，我每次想把小兔子要回来，你只会跟我说‘让弟弟玩一下又怎么了’，所以，我的兔子被他放在了秋千架上。”
院子里还有两架老旧发黄的秋千架，只是一块简单的木板上连了两根绳子，相当简陋的一架秋千，但小孩子最喜欢玩的就是荡秋千，最喜欢比的就是荡秋千，看谁荡得高。
张家宝集合了院子里几个最调皮的：“你们要不要跟兔子比赛荡秋千，看谁荡得高？”
“好！”
小小的一个白绒软球给张家宝用绳索绑在了秋千的架子上，张有溪躲在围墙后面偷偷的看着。
孩子充当的裁判官喊了声“开始”，两架秋千同时荡起来，一架秋千上坐着一个小孩，另一架秋千绑着一只兔子，孩子越荡越高，张家宝不服输的用力推起了秋千，秋千快飞到屋顶那样高。
不知道什么时候绑兔子的绳索松了，然后“啪叽”一声，发黄的墙面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变成粉色的团子挨着墙迅速滚落下来。
有人嚷了声：“兔子死了，不好玩，晦气。”
一堆小孩纷纷散开。
张有溪从围墙的角落里走出来，慢慢蹲下去，抱起地上那只已经不会动的小兔子，眼泪一点点打湿了兔子的绒毛。
在那一瞬间，她觉得死掉的不止是小兔子，还有一丝莫以名状的东西。
她的童年死在那一刻。
张母说：“原来你一直介意的是这只兔子，兔子也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你要是要，妈今天回去就给你买一只，难道在你心里，你弟就比不上一只兔子？”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教训了起来：“这种小事就不要再一直这么斤斤计较了，心要大度一点……”
每个原主心里都有一些无法在说出来的事情，可是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真的听进去。
颜有溪淡淡的说：“你什么都不懂。”
张母生气：“我不懂什么？”
她摇头转身，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再回头了：“你觉得那只兔子不重要，我觉得你也不重要了，仅此而已。”
丈夫还在的时候，剩下的这一儿一女一直是她的骄傲, 不为别的，只为一个儿女双全也让不少人羡慕, 说她是个有福的。
这福气是谁给的？
张母见她这样, 心里更是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张母捂着心，大口大口的呼吸，找了棵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颜有溪始终笑着，没像从前那样担心的跑过来扶她，张母在期待中一点点心凉。
她一遍又一遍的想，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孩子他姥姥说，都是儿子有福, 女儿都轻薄, 以后迟早要嫁出去, 死了也要葬在别家坟墓里，只有儿子才能长长久久的陪在娘身边养老送终，对女儿好, 到底图个什么呢。
张母想不明白，她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女人嫁了出去就不可能常回娘家, 以后家里也不靠着她，为什么连帮衬一下自家兄弟都不愿意？
可即便这样，她娘还是天天在她耳边说，这正是因为男孩命生来贵重，所以来之不易，一定要紧好东西喂，至于女孩家，反正是送给夫家的，饿不死就行了。
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洗脑中，张母有意无意就改变了对女儿的态度，不再像之前那么奉若珍宝，因为有了更珍贵的钻石，所以原来的珍珠就滚落到了尘埃里。而小小的女孩却变得比以前更听话，更懂事，连脾气也不闹了，乖乖的帮她照顾儿子。
她软着声音叫：“溪溪……”
颜有溪觉得好笑：“妈, 你照过镜子没有？每次你为了张家宝有求于我的时候，你就会这么温柔。”
颜有溪转身欲走：“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教室了，张家宝的事我说不上话。他不肯听我的话，我也懒得管教他，自从上次他陷害我之后我就没打算原谅他，你让他好自为之吧。”
纸巾被她随手团成团扔进垃圾桶，张母无意识的环住身体，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被女儿丢进垃圾桶的那团纸。
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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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母扯了扯嘴角, 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一直以来都十分放心的女儿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停滞片刻，片刻后，张母眼里的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落, 颗颗泪水直接砸入尘土, 惹来不少路过的学生瞩目，张有溪遇到相熟的甚至还打个招呼，内心半丝波动也无。
这个女人的眼泪让她大半辈子坎坷流离, 如今已经失去让人动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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