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贾政的第一个正经差使。不过他即没有显出对自己有了差使的惊喜,也没有觉得这样的差使不配他六品官的身份,是侮辱了他。每日还是一幅不紧不慢的样子,只管领了笔墨,自己边抄边练字。又没有人规定自己什么时候把这些卷宗抄完,何必把自己逼得那么紧,需知急功近利,可不是君子所为。
只是抄着抄着,贾政就发现问题不对了。要知道他所在的虞衡司,可是管着各处军需之事的。而贾政所在的,还就是虞衡司军需处。他现在所抄录的,也是各军当年申请与拨付军需的记录。
单独看,每一军、每一地申请拨付的理由都很充足。可是贾政是谁?他内里的芯子,就是一个网站!网站可不光是给别人提供一个平台就算完事了,它还是要进行统计、归纳与分析,才能知道哪些文章得到了读者的认可,能够带来收益,哪些是不符合净网要求,必然严厉封杀的。所以在贾政不经意地一次分析之下,他发现了问题。
贾政觉得自己再不用担心,那妄图用裙带关系维系家族荣光的评语落不到他身上了。一夜好眠,精神满满地早早来到工部继续坐班。
这样的操作手法,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已经快十年了。刚开始的几年,是一两个地方的驻军如此,这两年大概是觉得工部的人实在太好糊弄,如此做的驻军越来越多。而那驻军的人数,开始还只是两三万人,后来渐渐加了起来,至今已经快七万人了。甚至所冒领的东西,也不限于帐甲一事。
难道说是那些的驻军将领,还进行过如何骗取军需的交流?贾政抱着这样的想法,重新把自己抄录完的年份再看一遍,又让他发现了有几个地方也是在后来学会了这样的办法。或者说,不是他们学会了,而是他们两地的人都起了贪心,才会都想着骗取军需,可是又没有相互沟通。
发现了问题,贾政不光没有兴奋,更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堂官,也没有越级向唐尚书汇报。他不是原主那个白目,觉得自己发现了军需之弊,就要敲锣打鼓,弄得尽人皆知,摆出一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架势。
显然不是如此,而是工部有人不光知道这个问题,还与那些驻军联手了。而这样的人,在工部的位置不会太低,太低压不下工部内部的质疑。有那个本事压下质疑的人在工部有几个?在贾政看来除了唐尚书就是左右侍郎。而这三个人,想对付贾政的话,都很轻而易举。
别用贾政家里的权势说事儿,将军府现在还有什么权势?贾赦不过是一个闲职的一等将军,在人家有实权的官员眼里,什么用都没有。若是将军府真管事儿的话,贾政头一天来也不至于一个小吏就敢耍得他团团转了。
就算是小吏有人指使也一样。你看那天来的是一个侍郎,还会不会如此?别说只有一个人指使小吏,就是那个人是同是侍郎都不好使——当然唐尚书可以做别论——人家小吏自己没脑子,不会算计自己的得失?
有了这样的考虑,贾政哪儿还敢将这事儿大咧咧地在工部捅出来,那是嫌自己命长了。就算没有这么严重,可是被排挤得如原主那样,坐上几年的冷板凳,还是可以预见的。
可是发现了这样的事儿,却当没事人一样不言不语,贾政又觉得可惜。他是要做君子的人,应该君子坦荡荡,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要区分的,就是该对谁言,对谁尽!
最好是兵部与吏部的人,还得是不低于侍郎官职的人。因为兵部本身就管着各地驻军,而吏部是要监察百官的。这两个部门的人,还是位高权重的人,才有可能不动声色地核查此事。
可是这两个部门的人,别说贾政不认识,就是认识的人,贾政也不敢轻易开口: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利益链条的一环。就是利益链,如果没有利益,工部的人不会费心为驻军遮掩的。而这利益链的长短,伸到了何处,贾政还真不知道。
就这样一面抄录,一面纠结,发现的问题越多越纠结的贾政,上衙的时候越来越沉默了。也有同僚问他——他在部里的人缘尚可——都让贾政以别话给掩过去了。
如此两月,将军府按礼部指出的改制都已经完成了,贾政还没有想出什么办法。那日正在抄着卷宗,有个小吏带着个小太监来找他。
“你就是先荣公之子,贾政贾大人吗?”小太监的话说不上有多礼貌,不过贾政并不在意,你管人家在宫里品级如何,能出宫到各部行走的,至少是得了管事太监认可的。
贾政肃容道:“正是。” WWw.5Wx.ORG
那小太监还愣了一下,一般的人见了内监,还都是挺客气的。贾政这里你也不能说他不客气,可是一个笑脸都不肯给的,还真不多见。贾政倒不是对太监这个群体有什么偏见,他就是觉得,对着一个不知道品级的小太监就屈膝谄笑,自己做不出来。
小太监估计是常传旨的,高声道:“皇上口喻,宣贾政养心殿晋见。”
贾政自己也愣了,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主事,怎么还劳当今圣上亲自召见了?就是早就注意他们的工部其他人,也都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只是都是读书做官的人,不当面议论人这点修养还是有的。不过好些人心里已经是百转千回了。
就算是愣了一下,贾政还是恭顺地接了旨,随着小太监一起离开了工部,管不得工部人人猜想,个个生疑。一路走来,贾政的头一直低着,并不敢东张西望:这里可是天下权柄最集中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是血雨腥风。可别贪看了一点风景,就把自己直接交待在这里。
得到可以入内的旨意之后,贾政进殿先行跪倒,叩拜了皇帝。他已经发现这殿里并非只有皇帝一个人,他的便宜兄长贾赦,早已经跪在那里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小太监传旨期间,一直都在跪着。
当今好半天没有开口,贾政觉得贾赦一直跪着的几率更大些。努力跪得更直了些,因为当今明显对他们贾家有意见。
“贾赦要还国库的银子,你知道不知道此事?”当今的声音传来。贾政并没有听过当今的声音,不过在这殿里能出声的人,也就只那么一位罢了。
贾政以头触地:“回圣上,微臣知道。”
当今嗯了一声,好半天又道:“你怎么想?”
什么就怎么想?这当今一点提示都不给,贾政只能按在家里时与贾赦商量折子时的奏对:“回圣上,微臣兄弟原本不知道家里还欠着国库的银子。只是父亲去世前,才嘱咐我兄弟要还上欠银。只是微臣家中虽薄有家产,可是一时拿出全部欠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恳请圣人开恩,允许微臣兄弟先行还上一半。”
当今又嗯了一声,再问:“你觉得此举可妥当?”
就算那声音与刚才那两问没有什么变化,贾政的冷汗还是下来了,什么叫可妥当?难道当今觉得贾家此举不妥当?!可是以贾政对此时国库的了解,已经是半空的状态,当今不是应该对贾家主动还银感到高兴吗?就算是不把贾家树为典范,也应该有所优容才对。
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位圣人,是真准备冲着“仁”之一字去的,不愿意贾家开了还银先河?揣测错了圣意,面临的会是什么,贾政都不敢想了,他不是心疼贾家上下人的命运,而是心疼自己谋划了这么多,任务却面临失败。
只是当今的问话,却由不得贾政自己在那里想来想去,贾政不得不答:“回圣上。此举是否妥当,微臣与兄长没有想过。只是圣人仁慈,不能成为微臣等持宠而骄的借口。而先父遗命,微臣兄弟也不能不遵从。无论是从为臣之忠,还是为子之孝,微臣兄弟都当还上国库的银子。”
殿里又是一阵沉默,当今的声音好不容易才传来:“好一个为臣之忠,为子之孝。不愧是代善常常夸赞好读书的。只这两句话,就比你兄长强了。”
贾政觉得这位皇帝,怕是与贾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不踩一个捧一个就不会说话。也顾不得贾赦是何感想,只是自己叩头连道不敢。又听当今道:“贾赦将府里的匾额都换了,你如今在那府里住着可还自在?”
如果刚才的话还只是暗处着手,现在这一句就是明着挑拨了。贾政想都不想:“自古父死子继,长幼有序。兄长已经袭了一等将军,按爵悬匾,正是遵守了国家法度。因有老母在堂,兄长宅心仁厚,未与臣分家,使微臣能就近孝顺母亲,正是体贴微臣之处,臣感激不尽。”
当今呵呵了一声,也不知道对贾政的回答是不是满意,只说了一声:“你们兄弟倒还齐心。起来吧。”贾政二人谢恩后欲站,可怜贾赦如何爬得起来。少不得贾政扶他起来,又都低着头等着当今的下一步吩咐。
谁知当今反问道:“贾政,你如今到工部多长时间了?可还习惯?”
贾政刚想再跪,当今已经止了:“站着答话吧,跪下起来的也不怕麻烦。”
老大,你可是一国之君,谁见了你敢不跪,敢嫌给你下跪麻烦?只是有了这一句,贾政只好把身子再躬低些:“回圣上,微臣到部已经近三个月了。各位同僚都很照顾微臣,微臣受益颇多。”
当今不明所以的又嗯了一声:“都受了哪些益呀?”竟有考校之意。贾政心下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浮了出来。他这些天一直找不到的进言对象,还有谁比面前这位九五之尊更合适?
可是眼前的人,对贾家的态度并不明朗,若是他本就嫌贾家多事,自己再这么一说,可能就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若是不说,自己发现的问题可能就永不能见天日了。
不是贾政有多忧国忧民——完成任务他就要被天道抽离,就是有人起兵造反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只是以君子自任的贾政,却不能沉默。想了想,贾政决定还是赌上一把:这个国家都是眼前这位圣上的,现在离他禅位还有好几年,他一定不希望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向军中。
咬咬牙,贾政道:“原本微臣读书,只看到十里不同风,还不相信。不想这些日子整理部里旧年卷宗,倒还真真见了。”
当今为政二十余年,对臣下的小心思自是十分明了,听出贾政话里有话,只让他详细说来听听。贾政也无法,又担心自己一说出来,得被人套了麻袋,有些期艾地略抬头四处看了一下。
也没听到当今说什么,贾政就听到有人悄悄退出去的声音。其实也真没有什么声音,只是贾政自己的感觉。不管退出去的有多少,能留下的显然是当今信任之人。就听当今声音有些发冷:“说罢。”
此时已经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成败在此一举。贾政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简捷地将自己的发现,对当今说了一遍。当今沉吟了起来,良久没有出声。贾赦听到贾政这傻大胆的话,早就急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这样的话,就该烂到肚子里。就算他再不通政事,可也知道这背后之人不简单。
“若是今天不来见朕,你这话欲对谁说?”当今的声音好不容易才重新响起。
贾政道:“微臣也不知道该与谁说。一来微臣到部的日子尚短,与各位上官并不熟悉。二来微臣家中一向与文臣相交不多,对朝中重臣们也无往来。”我不知道该和谁说。
当今话里带了笑意:“倒是个实诚的。”又道:“贾赦,你如今要还了国库银子,可想过要什么赏赐?”
贾赦还想要赏赐?忙道:“这是臣的本份。臣直到守完孝才来还银,已经是不尊先父遗命了,哪儿还有脸求赏赐。”按理贾代善真有遗命的话,也应该是在临死之前。贾赦要是真孝顺,应该当时就将国库的银子还了。所以他这说法,也算过得去。贾政为他担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当今又呵呵了两声:“你们兄弟,倒还都知道本份。只是贾赦已经袭了一等将军,若是现在忽然赏了,怕是有心人就要看看朕为何赏你。只是你是代善长子,不能一直在家荒废着。即是将军,先去兵部做事吧。”
贾赦有点傻了,怎么能让他做实职,他不会呀。这回不管当今让不让跪,他也跪下了:“圣上。多谢圣上隆恩。只是臣文不成武不就,乍然到部,恐干物议!”求放过,只让我自己在家宅着就好。
当今就没见过象贾赦这样,给官做还往外推的:“让你做你就做。贾政一个死读书的,都能做事,你好歹也是做兄长的,竟还不如他?”听口气,显然这几个月来,当今也对贾赦兄弟进行了一番调查。
贾赦只好对着御座叩头道不敢。当今道:“兵部似乎还少一位朗中,你去做了就是。你若不去,难道朕要天天叫一个工部的六品主事来回话吗?”
就算只是临时起意,贾政对当今对朝政、人心的掌控也十分佩服:贾赦是一等将军,去兵部任职,还是直接任四品的郎中,说出去也只能是当今对老臣之后的关心与优待。日后就是当今不时地招贾赦说话,人也只会认为当今仁善,不会将贾赦当成他与贾政之间媒介。
所以听到当今吩咐贾政把他发现的问题,五日之内整理出来交给贾赦的时候,贾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贾赦无法,只好认命。
兄弟二人出了养心殿好远,才齐齐地擦了一下汗。贾赦一脸苦涩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贾政制止了:“兄长还是先回去准备一下,说不得一会就有恩旨了。家中无人招呼也不好。”
贾赦这才想起自己与贾政不同,四品之官,还是当得起一份圣旨的,出宫后马上回家准备不提。倒是贾政,见此时还不到下衙的时间,自然回工部坐班,坚决不走原主天天翘班的老路。
也有人向他打听当今召见所为何事,他一概回答,是因为今日圣人忽然想起老国公,这才召他兄弟二人进宫。又为了日后贾赦能在兵部站稳脚,话里话外透出当今优待老臣之后的意思。有人相信,也有人心下不屑,以为贾政是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心不一,自来如此。
没等众人猜出是怎么样的优待法儿,答案已经出来了:贾赦贾大将军,被圣人特旨任命为兵部郎中!大家这才知道,刚才人家贾政并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反是十分含蓄。
大家一面向贾政道贺,一面各自在心里对贾政重新评价一番。只是穆堂官亲自让贾政回家为贾赦帮忙,众人也只好散去。
贾政一回府,就见人人笑意盈腮,个个面上生辉。他自是要先去荣庆堂,给贾母道喜。贾母今日本来还因贾赦被叫进宫有些忐忑,此时一道恩旨下来,已是喜笑颜开,就是贾赦也得了她几句夸奖。
现在见贾政来了,也不管王夫人在与不在,笑道:“我喜,你们兄弟也喜。到底是政儿读书有见识,可不就打你那句自己兄弟相互扶持上来了。”
贾政赔笑:“还不是父亲的余荫,再有老太太天天耳提面命地教导。”
贾赦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欢喜之色——他是知道贾政刚去工部受排挤的。现在见贾政与老太太寒喧完了,就要拉着贾政去商量自己这个官儿可怎么当。
只是贾母难得遇到这样的喜事,都已经憋了三年的人了,当然开口就是:“你们兄弟倒不忙着走,且把宴客的事儿商量商量。也让老亲们跟着欢喜欢喜。”
贾赦哪儿有心思宴客,看了贾政一眼,才道:“老太太为了儿子高兴,儿子感激不尽。只是刚得了差事,就大宴宾客,怕是让上头忌讳,更象是往老亲们伤口上撒盐——多少老亲家一个实职也没有呢。再说老太太忘记了,咱们出孝的时候,不过是一道换匾的旨意,走了多少老亲?现在再请,人家也未必来呢。”
贾政心里叹气,难怪原著里贾母一直不喜欢贾赦,这样直通通地说话,还是反驳的话,能喜欢才怪呢。不过再一想自己这些日子,也没少这样对贾母驳回,可是听她刚才的话,还是捧着自己居多,可见人心真是偏的。
贾母也没想到贾赦如此直白地提起出孝那日之事,脸色立时就阴了起来:“正是那日诸位老亲都误会了,才要叫他们来澄清一下。”
邢夫人本来听到贾母要宴客,自己就在那里想着这是自己当家以来,第二次宴客。第一次出孝时宴客,准备的还多是王夫人,显不出自己的手段。这一次定是要让众人看看,自己气度、排场可不比王夫人差才好。
谁知贾赦一下子就把贾母的话给驳回了,她如何愿意?现在听贾母生气,就在一边讨好道:“老太太说得正是,倒要让那起子人看看,咱们家老爷圣眷也浓着呢。”一句话说得不沦不类。
王夫人看了看贾政,只见他并不说话,自己有心挑拨一下,也不敢了——现在贾政连初一一、十五都不进她的屋子,她以为贾政仍生她的气,不敢再触怒贾政,免得贾政哪日再让她抄经。
贾赦听贾母生气,刚要赔礼,不想邢夫人撞了进来,可不就找到了发泄之处,冲着邢夫人骂道:“没见识的婆娘。你只当那些人就算是来,还真是给你老爷赔礼的?不过是雀儿往旺处飞,看有没有便宜可捡呢。那些人家,上次我都记着呢,就是年礼、节礼,日后也不许和那些人家走动。你若是做不好,这个家你也不用当了。”
邢夫人让贾赦骂得满脸通红,贾母则是一脸发青!最先提议宴客的可是她老人家,刚才贾赦那一声没见识的婆娘,谁知道是在骂邢夫人还是自己?倒是王夫人,万分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出声,若是让自家老爷这么当着人骂,也不用做人了。
贾政见贾母脸色不好,又知道了贾赦是真心不想宴客,出来打圆场道:“老太太心疼兄长,兄长自是知道的。只是兄长出任郎中,也和儿子一样,是圣人亲赏的。兄长怕有人嫉妒咱们家,不欲给人捏了把柄,才不想宴客。只是毕竟是喜事,自己家里总得热闹一下。不如老太太出银子,请我们吃一顿好的?”说着自己一乐。
贾赦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急了些,也赔笑:“老太太即是疼儿子,这银子可不能出少了。”
贾母让两个儿子气得哭笑不得,合着骂了自己是没见识的婆娘,自己还得出银子请他吃酒!只是两个儿子都这样说,老大的年纪又都赔着笑,总不能一点脸也不给。只是心中带气,话也尖刺了些:“敢情是在算计着我的银子呢。放心,就是大请客,我老婆子也请得起。”
贾赦不情愿了:“我们是老太太的儿孙,得了老太太的赏自是欢喜的。那起子小人,只怕得了老太太的赏,还觉得老太太赏得少呢。何必给他们那个脸。不如咱们娘们儿自己乐。”
好吧,现在谁说贾赦与邢夫人不是一家子,满屋子的人都不信。贾母已经无力再与贾赦生气,只摆着手让他闭嘴。不过老太太的脸色好歹算是缓和了一些,底下的小辈们才上前给贾赦道贺。
贾赦见了贾珠两个,才发现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对着贾政道:“刚才我应该求圣人再赏一个监生名额的。这样珠儿两个就都能进国子监,我也不用去兵部。”
贾政想抚额,只是为了自己在孩子们的形象,也不能这样做,只道:“咱们家不是与杨先生说好了,请他来教孩子们读书。杨先生大才,不比国子监差。”
贾母的重点则放在贾赦所说的可以求名额上,觉得老大总算是靠谱了一回。谁知老二却要阻止,竟生出两个儿子看不得自己开心,轮流给自己添堵之感。王夫人的帕子也快搅烂了:府里如今是有一个监生的名额,可是有贾琏在,就没有贾珠的份。
元春随同哥哥弟弟一齐给大伯道贺,结果贾赦并没有多看这唯一的侄女一眼,她心里与王夫人所想也差不太多:能让自己亲兄长得利,谁还管隔房的弟弟。
只有邢夫人,对那个监生名额没有什么感觉,这里没有一个是她生的,她犯不着为他们着急上火,只管让老爷不生气,少骂他两回也就是了。
贾赦一脸悔不当初:“也是我的脑子转得太慢,若是早些想起就好了。”
“兄长,”贾政不得不阻止贾赦的臆想,你那个官明明就是圣人为了看到各地申请军需的真实情况,才临时起意赏得。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可以与人讨价还价的资本了:“圣意难违,还请兄长慎言。”
被人一提醒,贾赦发热的脑子也就一点点降下温来,对着邢夫人吩咐道:“没见元春给我道贺呢,你可给孩子准备了什么东西?”
邢夫人被拉出来挡枪了也不是一回两回,现在脑子也转得快了些:“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大姑娘还小,有几样头面怕是不合适,我让她们换去了。”
贾赦狠狠道:“现在不合适,孩子不会存着长大了再戴。”也就无话。
贾政却问起贾珠与贾琏来:“如今家里只有一个监生的名额,你们却有兄弟两个,可怎么好?”
贾珠正色道:“听说这监生的名额,是因为大老爷是一等将军才有的,自然是由琏儿去。”王夫人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嘴嗫嚅一下,到底没敢开口。
贾琏多机灵:“珠大哥哥念书比我强,还是珠大哥哥去吧。”
贾政再次开口:“进了国子监,就有了资格,也能结交些同窗好友,日后都是你们的助力。将来参加科举,也可以直接春闱,不必回金陵去参加童生试与乡试。就算是春闱不过,也可以求个小小官职。你们还是刚才那样想吗?”
不光是贾珠兄弟二人,就是一屋子的大人,也都沉默下来。元春已经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心一意地搅着自己的手帕子。
贾珠贾琏两个这几个月来日日相伴,感情与日俱增。又自持自己是做哥哥的,也该照顾弟弟,给他做表率才好,向着贾政道:“就算是如此,儿子还是觉得应该让琏儿去。一来这名额本就是大老爷的。二来琏儿刚才也说了,我念书比他强些,就是要考也比他把握大些。三来我是做兄长的,自然不能占弟弟的便宜,也该给他做个表率。”
“好,有志气!”贾政真心地为贾珠这一番话感觉到高兴。他曾经陆续给两个孩子各吃了几粒清脑丸,效果也在逐渐显现出来。就是原本不大爱读书的贾琏,如今因课业进步被贾政表扬过几次,也起了读书的兴趣。现在贾珠并不以一个监生名额为意,可见心胸也开阔了起来,贾政怎么能不高兴。
那边贾琏听到贾政夸奖贾珠,自己也有些感悟,忙道:“不对不对,人家就算是孔融让梨,那也是小的让给大的,哪儿有大的让给小的之理。我也不要那个监生。”
就是贾赦,也多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才笑道:“他们兄弟的感情,倒是比咱们两个还好些。”话是向着贾政说的。贾政看都不看那边几个女人的脸色,刚才两个孩子的话,肯定会让她们的脸异彩纷呈,又何必再看。
“兄长说得是。看他们两个如此,我也觉得欣慰。日后就有什么,他们能一力相扶,也可让人放心。只是我倒是有个想头,不知道兄长以为如何。”贾政对贾赦商量道。
贾赦忙说:“你只管说就是。”二人又把贾母给忽视了。
贾政道:“咱们即已经请了杨先生,老先生也该到了出孝的时候,不如让两个孩子先跟着老先生读书。就不为别的,只看珠儿的身子,这几个月倒比以前好了许多,可见每日下午让他们习武,还是有效果的。若是进了国子监,怕是就没有什么时间习武了。所以我想着,两个孩子都不忙着去,那名额又不会做废。只管让他们兄弟学去。除了恩荫,国子监不是还可考吗?到时间他们下场试试,考不上的那个用府里的名额,岂不两全?”
贾赦拍手道:“你竟越来越明白了,我觉得很好。”转眼才发现贾母还在看着他们商量,不好意思地问:“老太太看这样可好?”
好,怎么不好。凡事你们自己商量完了才来问自己,贾母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不再说话。邢夫人不吭声,王夫人却是有儿子在场的:“如此虽好,只是孩子们是不是辛苦了些?”有近路不走,是不是傻?
贾珠自己向王夫人行了个礼:“多谢母亲关心。只是天将降大任于厮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儿子在家里读书,有家里照看着,谈不上什么苦。”王夫人觉得,自己此时与老太太的心境应该差不多,还是不开口的好。
至此监生名额之事,也就算是谈定。当然满意的人有,不满意的人也多。只是就算是贾母,现在也已经拿贾赦无法,只好眼看着他拉着贾政与两个男孩子一起出去商量别事。
别人不知道,贾政还能不知道贾母叹息自己老了是何意?只是两个孩子在这里,少不得赔笑劝道:“我们就算是偶尔想到些,还不是老太太日日教诲得好?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太只要在这里坐阵,我们在外头办事,心里都踏实着呢。”
贾母少不得仔细看了贾政一眼,心知自己这个小儿子是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再想着他说的坐阵之语,心里不由一灰,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何苦白操了心还不落好。还不如自己只管乐自己的。
贾政道:“自是如此。元春的生日不大好,有些人家就愿意在这引起小事上寻人的不是。所以还是给她早些定下的好。”
说起来很老套地手法,那就是相邻的两地,一处报的是大旱,帐甲尽裂,需要补充;而另一处报的却是当地雨水十分充沛,连绵不晴,帐甲皆受潮不堪再用。偏两地不是同一时间上报的,所以工部也就按他们的请求,先后拨了所请之物。
如果没有贾政抄写卷宗的话,又或者没有贾政这样善于分析的话,没有人会把这样的事儿当成一回事儿:不过是小小的帐甲,又不是什么兵器之类。可是贾政再刻意将那两地多年的卷宗翻一翻,又把那两地驻军的人数算一算,心下就是一突。
贾政也知道贾母是因搬到了荣庆堂,又没了心腹之人,所以才心内生怨,又道:“如今珠儿他们都大了,过几日国公爷当日的幕僚就来教他们读书。倒是元春,还得求老太太多费心。”
贾母也知男孩子总要读书上进,贾政此时托她教养元春,不过是体贴她长日无聊,心下又觉得小儿子还是体贴的。忙道:“这个你尽管放心。元春是有大造化的,我自会好生教养。”
那不是建功立业,那是作死不知道找地儿!
难道工部这么十来年,就没有人发现过这个问题?就算是没有发现问题的人吧,可是到最后军需几乎到了年年更换的地步,也没有质疑过,问问那些做军需用品的商家,质量是不是也太次了?
自己这些天来,对小儿子还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你说他没有私心吧,他原来享受得比谁都高兴。你说他有私心吧,可是他现在又处处都按着规矩。再想想说是两个孩子给国公爷点长明灯,可真是两个孩子能想到的主意?难道老二真是让国公爷给骂得开窍了?
“罢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她的亲身父亲,自是由你做主。”贾母的心更灰了些。贾赦听得不明不白,不过老太太已经不哭,就是好事。又说些有的没的,四人才退出去各自安歇。
穆堂官早就知道早些年的卷宗有些破烂了,只是这样誊抄的活计,又没有油水,更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功劳,平日根本没有人肯做。现在贾政自己主动要誊抄,干脆把这当成一项正经差事,让贾政先把那几年的誊抄出来,免得将来一查什么,册子已经散了,无处可查。
今日又是大朝会之期,唐尚书与左右侍郎都去参加朝会,没资格参加朝会的人等,也不过是处理些遗留的事务。贾政还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该看的流程他又看完了,总不好只坐在那里发呆。
先是磨墨,再细心地铺纸,贾政抄录起历年的卷宗来——不好明目张胆地在办公之所练字,他早就想好了这么一个打发时间的办法。众人对贾政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觉得还不错是,由着他把历年的卷宗搬来搬去。
贾母忽然自己哭了起来,贾赦四个面面相觑,不知道所为何事。贾赦为长,自是由他先问:“可是我们行的有什么不妥之处,让老太太伤心了?”
贾母自是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对这府里的掌控越来越弱而伤心,只好看着一脸担心的儿孙,长出一口气道:“不过是想着我老了,想事儿越来越丢三落四的,还不如你们想得周全。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罢了。”
贾政都想抽自己一下子,怎么就忘记这个老太太,才是元春进宫的始作俑者!少不得正色道:“老太太的教养自是好的,看敏妹妹就知道了。等元春将来有了人家,也如妹妹一样相夫教子,定会好生孝敬老太太。”
贾母眼神忽地闪了一下,看着贾政道:“你可是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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