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狗顿时吓了一跳,却又挣脱不开,焦急的道:“我的小祖宗,我就是个下人,你快些撒手,我请你去吃饼成么,你可别抱着我了。真是晦气,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二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人在一旁,假装拉着小孩,眼含泪水的道:“我可怜的娃,你快放开这小哥,爷爷去别处给你找吃的。”越是如此,小孩抱得越紧。
“二狗,你在作什么呢?”院内传来一声清脆如铃的声音,“老爷夫人还等着你呢,你却在此吵吵嚷嚷的玩闹了起来。” WWw.5Wx.ORG
“巧儿姐。”二狗一脸哭丧相,喊道:“二狗可真的冤枉了,我正要出门去,却被这俩人拦住去路,哎,真的晦气。”
那小厮名唤王二狗,是陈府的一名跟班下人。王二狗被眼前突然出现的老人吓了一跳,“你这人怎么冷不丁的靠上前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吓煞人了。”
“你平时不最能瞎白扯了,你才该用黑狗血淋一淋,就属你最是晦气。”巧儿姐说着,弯下身子,柔声道:“小弟弟,你放开手吧,这个哥哥还有事情,你是饿了么,走,姐姐带你去吃东西。”
那小孩望向巧儿姐,满脸的泪水滑下,突然憨憨的笑了起来,用手擦干眼泪,又在衣服上蹭了蹭,便上去一把抓住巧儿姐的手,说道:“谢谢仙女姐姐。”
“看你这脏兮兮的手。”二狗不高兴的道:“长得俊的就是仙女姐姐,长得丑的就是坏哥哥是吧,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孩子。”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巧儿姐柔声问道。
“我叫陈砥,别人都叫我石头,我爷爷叫陈鳏夫,我们是冀州乐平县陈家村人。”小孩兴高采烈的说道。
“就你话多。”爷爷在后面严厉的道:“小姐,老夫名叫陈关,早年丧妻,所以别人都喊我陈鳏夫。”
“老丈莫喊我小姐,我只是一个小婢女。”巧儿姐捂着嘴笑道:“我们主家也姓陈,你们喊我巧儿就好。”只听到深院之内,兵兵乓乓响个不停。
“巧儿姐姐,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呀。”陈砥刚问完,陈鳏夫就从身后给他一个脑瓜子,告诫他不要多话。
“陈老丈,不碍得。”巧儿姐心疼的道:“里面在跳大神呢。”
“跳大神是什么呀?”石头好奇道。
“前些日子,小姐生病了,所以请了一个神婆来跳大神,驱晦辟邪的。”巧儿姐耐心的解释道。
“生病不去请大夫,反倒请神婆,岂不会误了小姐的病情。”陈鳏夫喃喃道。
“我家就有个医馆,里面的大夫都看遍了,还是没见效。”巧儿姐面色阴沉,似乎很担心小姐的病情。
“九月时节,暑气日消,天气转凉,最易感风寒,风寒这么常见的病理,应该很好治才是。”陈鳏夫正色道。
巧儿姐突然眼前一亮:“莫非老丈也懂医术?”
陈砥自豪的道:“我爷爷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什么人都找他治病,牛啊,马呀,我爷爷都能治。”话音刚落,又被陈鳏夫狠狠打了一脑瓜子。
巧儿姐突然开心的拍起手来,欢呼雀跃道:“那便太好了,我正愁小姐被那神婆误了病情。”说着,又喊道:“王妈王妈,你快带这爷孙俩去厨房弄些吃的,我这就去禀告老爷。”巧儿姐又打量了一遍爷孙二人,笑着道:“顺便让他们洗把脸。”说完便捂着嘴跑了去。
厨房里,陈鳏夫和陈砥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下锅的油饼咽着口水。陈砥紧紧的盯着锅里的油饼道:“真香啊。”
王妈笑道:“我给你俩烙一斤饼,就着酱肉吃。晚上还剩下些粥,我也给你们热一热。”陈鳏夫咽了咽口水,道:“有劳,有劳了。”
这顿烙饼卷酱肉是陈砥吃过最好吃的饭菜,简直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陈砥一边吃还一边念念有词道:“我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厨子,像王妈一样厉害。”
王妈笑呵呵的道:“那可不行,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若是真喜欢王妈做的饭,我以后去给你做饭不就成了。”
正当二人吃的津津有味之时,巧儿姐从屋外走了进来,说道:“陈老丈和小石头吃完了么,老爷说请您老去试一试。”陈砥擦了擦嘴角的油,满足的道:“吃的肚子都圆了。”众人捧腹大笑。于是,巧儿姐便领着爷孙二人向内院而去。
刚踏进小姐的闺房,便闻道一股沁人的芳香扑面而来,房间内早已候着不少人,陈老爷端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几名大夫环绕在侧不住的低声细语。陈鳏夫看到陈老爷,便躬身行礼道:“见过陈老爷。”
“陈老丈人不必多礼。想来我俩竟是本家,小女的病全都仰仗您老了。”陈老爷三十奔四,身材健硕,看来应该是个练家子。陈鳏夫也不多言,径直走到小姐床前,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姑娘正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发白,不时得颤颤发抖。
正当陈砥想靠上前去,突然窜出一个与陈砥同岁的小孩,手持一柄木枪,头缠黄布,如同唱大戏一般挡住陈砥,厉声道:“你是什么人?还敢靠前。”这孩子正是陈老爷的嫡子陈厚德,十分的顽皮,刚才一直跟着神婆跳大神,疯疯闹闹所以才这般打扮。巧儿姐上前一把抱住陈厚德,轻声道:“小点声,这是小石头,陈大夫的孙儿。你别吵着彩琪休息。”
陈鳏夫伸出干枯的手指想要为小姐陈彩琪探脉,坐在床头的陈夫人看到陈鳏夫脏兮兮的手顿时不悦起来。陈鳏夫似乎有所觉察,还未触碰小姐便收回手来,缓缓道:“内寒外热,体内有热毒,只需激出来便可。”身后的两名大夫本来就在凑热闹,冷眼相观,闻说此言便嬉笑起来,似乎在嘲笑说,不过就这种水平。
陈鳏夫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个十分陈旧的布包,包裹着两粒核桃大的黑色药丸,取出一粒,道:“将其化入温水中,现在为小姐服下,明日便可痊愈。”巧儿姐刚接过药丸,一侧的大夫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道:“我等行医十几年,还未见到如此药丸,无臭无味,尤其这包装更是独特,还请教老丈这究竟是什么药,有何疗效?”
陈鳏夫沉声道:“这药名叫百草丸,具体配方已经失传,乃是我师父炼制而成,具有奇效,我们一试便知。”
“哼,如此来路不正的药,就让小姐服用,若是有问题,你担当的起么?”
巧儿姐没想到自己请来的大夫居然会引发如此争端,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陈鳏夫说道:“月前,我孙儿也患有热毒症,正是服用了此药方才痊愈。”陈砥闻言望向陈鳏夫,旋即接口道:“是的是的,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近来黄河水患,流民颇多,更加上南方湿热,极易产生疫情,热毒传播变化,故而平常药物难以根治。”陈鳏夫淡淡的道。
“纵使你说的有礼,男儿身与女儿身,一阳一阴又岂能等同而语。”那大夫还要争执。
陈老爷突然站起身来打断道:“诸位不要在争论,是否有效,一试便知。”说罢,摆手让巧儿姐喂药。只见此药入水即化,没有半点残渣,药水如褐明净,巧儿姐伺候着小姐缓缓服下药。
陈鳏夫稽首道:“让小姐好生休息一夜,待明日便可见分晓。此间焚香虽是芬芳沁人,久闻谁能安神助眠,但却会使人抵抗力下降,望夫人知晓。”说罢便要退出门去。
陈老爷点头道:“管家给老丈准备一间客房,老丈一路辛苦,今日好好安歇。”
爷孙二人收拾完毕,夜已深了,群星闪烁,深沉旷远。陈砥依旧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不觉有些不太适应,陈砥望着房顶,悄悄的道:“爷爷,我们还出塞么?”
“都到这里了,你说呢?”
“我觉得他们一家人挺好的,尤其是巧儿姐。”陈砥暗暗道:“我没去过塞外,匈奴人有这么好相处么?”
“你快些休息,莫胡说八道。”
“爷爷,我有点怕。我们是不是还要往前走。”
“我更受不了胡人的膻味。”
第二天,天微微明,陈鳏夫突然睁开眼睛,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二人走来,突然房门被推开。一跃进来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正是陈彩琪,看来陈鳏夫的药起了效果。陈彩琪今年四岁半,模样清秀可人,蹦蹦跳跳走到陈鳏夫跟前,道:“谢谢老爷爷的药。”
“你的药我也吃过,他们那些人还不让你吃,幸好我也吃过。”陈砥瞪着大眼睛结结巴巴的有些胡言论语。
“我知道,你是石头哥哥吧。”陈彩琪问道。
“是石头,不是石头哥哥。”陈砥憨憨道。
“我的小姐,一转眼功夫,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巧儿姐从门外进来道:“老爷夫人到处找你。哦,陈老伯,老爷让我请您去一同进早餐。还有小石头。”
爷孙二人简单的洗漱一下,便被带到大厅,就位安坐起来。陈老爷开口道:“陈老伯的药果然有奇效,小女仅过了一日便痊愈了。”
“保不齐是徐神婆的功劳,把晦气都驱赶了出去。”陈夫人悻悻道。陈老爷也不做理会,一摆手,管家拿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十两银子。王管家一个月也不过五钱银子,十两足够陈鳏夫回去重新盖新房安家了。
陈鳏夫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似乎并不心动,转而躬身道:“老朽到老来逢此劫难,一乡之人皆无得存,唯有此孙儿半分骨血,难以养全,恳请陈老爷收留我二人,赏一份差事,给一口饭吃。”
陈老爷闻言便心中明白,扶着陈鳏夫道:“你我本就是本家,互相帮助自然是应该的。既然如此,陈老伯权且先到我家的医馆栖身,让王管家在东厢院收拾出一间房间,给你爷孙二人居住便是了,正好让小石头跟着犬子厚德在书馆读书习字,你看可好?”
陈鳏夫连连点头,眼含热泪道:“甚好甚好,如此便全仰仗老爷了。”
“这些银子你收下,权且为孩子买些衣服,添些物件吧。”陈老爷道。
待到陈鳏夫爷孙二人走后,陈夫人不禁抱怨道:“既然都收留别人,何必又浪费那些银子?岂不吃了大亏。”
“别人救女儿一命,我送些银子予他,怎么叫吃亏,何况此人医术高明,留在医馆百利无害,你懂什么。”陈老爷一挥袖,转身往后堂走去。
夕阳向晚,牧人将归,天边不时有大雁南飞而过。斜阳草树,映在天边,远处一前一后走来两人,却是爷孙二人。老人衣衫褴褛,缓缓的走在前面,干枯的手奋力的拄着拐杖,已经开始有些吃力,孩儿不过四五岁模样,走路也有些踉跄,看来这趟行程已是不短。
“爷爷,我们还要走多远?”孩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追上老人,拉住爷爷的衣角问道。
爷孙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街上行人稀少,眼看就要实施宵禁了,二人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才是。
巧儿姐走到门前,打量着爷孙二人,有些伤感的说:“这些日子确实有不少逃难的人,天灾人祸真的可怕。”
“我说巧儿姐,你还是先可怜可怜我吧,夫人交代的差事,哎,非打断我的狗腿不可。”二狗晦气的道。
“就你还有力气多嘴。”爷爷挺直了佝偻的身子向远方望去,轻叹一声道:“前面若有人家,我们就讨些吃食,今晚借宿一夜,明日再出塞。”
“爷爷。”小孩子有些不情愿,“爷爷,我们非要出塞么,我从没有去过塞北。不是您说,胡人被我们打的已经退到塞北高原上去了,出塞若是找不到胡人,我们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巧儿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二狗再也不敢多嘴。巧儿姐便领着爷孙二人走进院子,二狗突然在身后道:“巧儿姐心善,但也要先禀告老爷夫人知晓吧。”
巧儿姐头也不回道:“我自会去禀告,你还是快去办你的差事吧,免得误了小姐的病。”二狗在身后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便独自出门。
二人来到一处大院落,朱门高墙,门头大书陈府二字,苍劲有力,想必是安阳城内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老人踌躇着走上前去,正欲敲门,红色的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一个小厮,只见他满脸愁容,不停的嘀咕道:“这么晚了,上哪里去找黑狗血,莫以为我名字里带个狗字,就是狗祖宗了。”
老人靠上前去,挡在那人身前,满脸堆笑的道:“小哥,小哥,你看我爷孙二人逃荒落难至此,可怜您,能不能赏口吃食?”
老人见王二狗不愿收留他俩,便向孙儿偷偷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孩着实机灵,上前就抱着二狗的腿,哭哭啼啼的喊道:“二狗哥,我好饿呀,实在走不动路了。”
“聒噪,聒噪。”老人后退半步,笑容不改道:“我爷孙二人本是冀州乐平县陈家村人氏,黄河发了大水,只我爷孙二人侥幸得存,望祈求小哥可怜可怜我这......”
王二狗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老丈人,不是我二狗不体谅你,你逃难千里之地,想必也遭了不少罪。只是本家今日着实太忙了,要不你到别家看看。”
开元二年七月,洛都京师发生了一件令天下震惊之事,从洛都不停驶出五百里甚至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奔赴大魏的四方州郡,随即,各地州城便开始了无限期的戒严与宵禁。一个月后,魏高宗便裁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冉胤谋逆的罪名,判了亘古未有的诛十族。冉胤本是关中大都督、晋凉并雍梁五州指挥使、司隶总督、武成公,可谓是位极人臣,转瞬之间盛极一时的冉氏就此衰亡。冉胤的正妻魏高宗元侪的亲妹妹在府前悬白绫自杀而亡,魏帝念及冉氏两代的功勋,再加上与皇室的姻亲关系,下旨保得冉家的一丝血脉冉承宪苟活,袭爵冠军侯。同月,冉胤逆党帅府旧部三万余众被诛杀,元帅府辖军二十万亲锐尽数裁撤,大魏军力始弱。
开元二年八月,黄河水势突然上涨导致决堤,兖州、冀州等地一片汪洋,哀嚎遍野,淹毁民屋上万间,致使十万余人流离失所。民间有传,“冉帅蒙冤,黄河水患”,朝廷方才剿除冉胤余党,平定内乱,虽有诏书要求各地宰守赈济救灾,在这场巨大政治风波的波及下,大魏大大小小的官员具是明哲保身,无暇顾及于此。
爷爷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咽了口吐沫,狠狠道:“就你一个小孩子知道的多,若是不出塞,你说去哪里?”
孩子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指着远方的城郭笑着说:“哪有跑到塞外逃难的?不免让人生疑。”并州安阳城,已是大魏朝最北方的城镇,出了安阳城便是无尽草原,而草原正是胡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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