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一片寂静,他们此刻才知道,史书才这么长一段时间内的没有动作并不是无所事事,而是暗度陈仓,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们的老底摸了个清楚,再以雷霆之势将他们发落,让他们来不及掩盖行踪,也来不及找人说情。
“既然没人说话,那就这样吧。郑阙,继续念。”史书才说完这句话,然后端着茶碗走神似的望着窗外,让郑阙念出对所有人的判决。那些东西他之前都已经拟好,只是压着没有发出来而已。
其实,当史书才接到任务时,就知道这项工作不简单。改革最后还是落到人上去做得,可是皇庄里的那些庄头管事都经营多时,自己强龙难压地头蛇,想要让他们配合自己的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大部分条例还危害他们的利益。所以想要完成皇帝给自己的工作,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全部拔出,换上听自己话的人。
黄钟等人瘫坐在地上,史书才刚来到这里时,的确召集他们开过一次会,说了这些话。但是上面派下来的人每次都会如此例行公事,所有人都当作是普通的套话而已,有谁会认真放在心上呢?
“殿下,殿下,”史书才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发了多久的呆,等到郑阙推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底下的人已经发落完了,这会儿又只留下他一个人。
“都完了?”史书才意兴阑珊的放下茶碗,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看到外面的夕阳正在渐渐西沉,天地间一片昏昏暗暗。
“嗯。都完了。”郑阙有些激动,又有些兴奋,从椅子上拿了史书才的大氅走到了他身边帮他披上,不解的问史书才,“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找那些人的罪证,怎么却只处理了几个?”
“禽兽不如?”史书才笑着替他找了个适合的形容词。
“是。依我看,对这种最应该杀光灭绝!”郑阙做了个刀切的动作,身为世家子弟,他们天生就对于阉人有着恶感,何况这里的太监实在是太过贪了。
“不行,如果把他们都杀了,那我们也该走了。”史书才笑着摇摇头,然后拉上了窗子,外面到底比里面冷。
“为什么?”郑阙惊讶的叫着,“我们不是立了大功,难道不应该,” WWw.5Wx.ORG
“不,我们不是立了大功,而是闯了大祸。”史书才转过身看他,脸上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以为这么明显的事情,那么多人都查不出来吗?”
“难道不是。”郑阙讷讷的说,他这才觉得史书才的用意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明白过。
“我们花了几个月查出来的东西,不是没有人能查出来,而是没有人愿意查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时皇庄,这些人是给皇上做事,打了他们就等于打了皇上的脸,因此才对他们做得一切都装作没看到。”史书才走回了屋子,找到火钳,在不怎么明亮的火盆里拨了几拨,“所以我们才需要忍这么久,所以我才会让你们守在衙门里逼着今天就给这些人下决断书,所以我才让你们同步在京城贴上这些人的罪行……”
“你怕有人说情,有人作梗?”郑阙来到了史书才旁边,下意识的伸出手来烤,觉得全身发冷。
“是。只有快,才能让一切变成铁证如山,无可翻案。”看着重新泛起来的火苗,史书才放下火钳,拍了拍手,“可即使这样,我也不能抓了所有人,因为那样牵扯范围会太广。只有象现在这样,诛杀几个罪大恶极的,一来给百姓交代,二来,也不至于太伤背后人的面子。”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这里,忽然想起来的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郑阙,忽然一笑,“你害怕了?”
“我才没怕!”郑阙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象被激怒一样的腾的一下站起来叫道,“我不懂那么多弯弯道道,我只知道他们是坏人,我抓坏人时应该的。”
“是应该的。”史书才也站了起来,脸上笑的很欣慰,“我也不怕任何人,我之所以留下他们,那时因为,春天快到了。”
“春天快到了?这跟那些有什么关系?”史书才的话题转换的太快,郑阙明显跟不上节奏。
“有关系,有大关系。”史书才裹好大氅笑着走出了门外,“一年之计在于春,关系就在这里。”
当郑阕在念那些材料的时候,史书才一直在闭目养神,等到郑阕念完了才张口,“这些是否属实?”
“这,这,”黄钟汗流浃背的瘫在那里,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说是的话那简直是死路一条,而说不是的话,那些罪证详细确凿到让他无法抵赖。
“给你机会?”史书才淡然的看着他,眉眼中一派仁慈,“我给过你们了。”
只是要做到这点也不容易,那些人都有着深厚背景,皇帝给自己的权力也不够大,想要硬碰硬的拔掉那些钉子简直是梦话。再说了,贸然将人换掉,那又到哪里去寻找那么多的替补人选?他一个没根基的,想要找到如此多的帮手谈何容易!
百般思忖之下,史书才只能兵性险招,面上装出一副无能的样子,实际上却深入田庄的田间地头去了解这里的实际情况,一边收集那些庄头违法的行径,一边暗自记下可用的人才。现在,到了决断的时候了。
“小的,小的,”他支吾了两句,却始终没办法说完整话。
“欺上瞒下,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每一条都够你死上十来回了,我要发落你该没有问题吧?”史书才淡笑的看着黄钟,他长相本来就秀气,这么看人的时候更是如女子般柔弱,但是现在没有人敢小瞧他。
“你想要把他们全部处理掉?”史书才拉了拉衣服的领子,缩了缩脖子问郑阙。
“难道不该吗?不查我都不知道他们竟然如此可恶,比那官仓鼠还可恶!”郑阙愤愤的说,“这帮子阉人简直不是人,自己不能人道还祸害那么多姑娘,简直是,简直是,”
“什么?”地下跪着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看着史书才,他这般雷厉风行,什么时候给过他们机会了?
“我给过你们好多次机会,每次让你们自己申报你们的职责范围甚至是否有渎职时,都时一次机会。我刚来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的人,不管你们过去做了什么我都既往不咎,只要你们肯配合我做事,一切好说。”史书才翻着那摞摆在他手边的书表,脸上时浅浅的讽笑,“可是你们都没有珍惜,一次都没有。”
“要我饶了你们,你们当初可有人饶过那些人?”史书才看着他们,轻轻的问,“有人饶过他们的话,我就饶了你们……”
“小的们再也不敢了,求殿下饶过我们吧!”底下那些人都纷纷哭求了起来,“小的们以后一定唯殿下是从,为殿下抛头颅洒热血,万死不辞……”
“我饶了你们,那那些曾经被你们逼死的佃农该怎么办?当面对他们的恳求时,你们可曾饶过那些人?”史书才漠然的看着他们,并没有十分动怒,但是说出的话却如同刀子般凌厉,“黄河发大水的时候,朝廷颁旨要百姓沿途就食,并且要你们这些皇庄拿出存粮救济,可你们有几个做了?昧了朝廷几十万贯钱,拿着粮仓里发霉的谷子给他们,就这样还克扣分量!西北军士饿肚子的时候,皇上下旨要你们献出存粮,结果你们暗地里将粮食倒卖给商人,却上书哭穷说年成不好颗粒无收。若你们这样,好好对待自己属下的佃农也就好了,可你们私自将两成的税收加至八成,逼得佃农们卖儿鬻女还交不起租子……”
“黄钟,德州宜兴府人,十二岁净身进宫,先后任凌霄殿洒扫阁太监,锦绣阁管事太监,燕喜堂捧笔太监,内府领班太监。三十岁被派遣出宫,成为京郊燕德庄的庄头,下辖土地八百顷,其中良田五百顷,滩涂山地河流等三百余顷。共有铁器作坊三处,金器作坊一处,织布作坊十六处,另其他作坊共八处,桃树一万颗,梨树八千棵,核桃树……”
当郑阕冷淡无情的念着那份资料时,屋子里安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于是史书才喝茶时茶盖碰上茶碗的声音被放大了许多倍,听得下面的人心惊肉跳。
“求殿下开恩,在给小的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黄钟在那里挣扎半晌,最后忍不住痛哭的瘫倒在地哀求着,模样好不可怜。
他也时伺候过皇帝的人,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更是他的干爹,这位殿下不是狠心人,也不见得有多么强硬,说不定哭哭,不看僧灭看佛面也会放他一马吧?大不了以后再送些金银珠宝贿赂他就行了,只要能保住这条命,花再多的钱也值得。黄钟心中一面思量着找谁帮忙,一边哭得越发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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