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扔了第六个肉包子,打个大饱嗝,觉得是五脏六腑都翻了酸,他终于下定决心:过了两年千娇万贵的日子,他确实是适应不了钦天监这清水衙门和这动不动就抠得要命的老神棍了。
脸皮算什么。他小三是专不要脸皮的,要不会卖身做娈童?
他只挣扎了吃五个包子的时间。没骨气成这样,连他都觉得对不起爹娘。幸好他没爹没娘,不用考虑祖宗的脸面。
这老神棍要是假惺惺起来,会让人毛骨悚然的。小三打着呵欠,就觉得自己的脸诡异的凉,摸了摸,竟觉得眼角有点湿润,简直吓死了。
“娘娘小心些。”她小心翼翼的扶出一美人,态度恭谨,笑容满面,“王爷说的就是这里,后院就种满了琼花。里面书房很是舒适,各样乐器都齐全,娘娘可慢慢消遣到夜间。” WWw.5Wx.ORG
小三只看得见那美人的侧面。胸够大,脸够白,五官极勾人。难得的是气质:七分的清纯三分的媚。
恰到好处。是李峰喜欢的类型:苏苏就是这样子的。
大概苏苏的身份太低贱,李峰再喜欢也不会宠幸。而出身良好的沈芷兰一进王府,李峰马上将小三的“窝”献了出来,好讨美人欢心。
去年种琼花时,李峰是怎说的?“等夏月当空,琼花开时,我教你弹《春江花月夜》。棋琴书画,指望你都精通是不能了,但好歹会一样。”
他一听就头皮发麻,赶紧嬉皮笑脸,讨价还价:“不如我到时炖一道琼花汤?又好看又好喝。”
李峰摸着他的头,无语了半晌,叹息:“改不了的市井气,以后怎么办。多少上进些,薛先生不知告了多少状了。”
薛令之那迂老夫子,学识倒是渊博。可满口的之乎者也,听得他极不耐烦。他几乎天天被罚抄柳勋志的小楷,后来居然还敢打他板子,他小三不揍得此人找不北就不姓孟了。
“你懂什么?柳勋志是书法大家,轻易不动笔,这本小楷是我花了重金才弄到的。”
李峰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好看,男色误人啊,小三甚至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被绑了起来,眼角也被抹了些什么东西,辣得他一下子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好了。”李峰大概满意了他张牙挤眉的表情,“赔礼道歉时态度要谦恭。薛老先生要打要骂,也得受着。”
“他是西南有名的大儒,当年奉召进京,教的就是我。要不是我求他,你以为他会收下你?”
可薛令之被他揍得很老实。一见雄赳赳气昂昂进门的他,就赶紧小跑上前给他小心翼翼的松了绑,还对跟随的胡彦直说:“麻烦回禀一下王爷,礼太重了,令之不敢收。”
这老迂夫话说得好听,可居然在当晚就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溜出上京,回老家去了!
李峰听说后赶回来,那张俊脸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了。一见躲在门后的他,就一言不发,抓过一把戒尺,打得他在房内直绕圈子。
李峰追了几个圈子,气得扔了戒尺,拂袖而去:“小三,当心哪天我也厌了你!”
大概是到了“那一天”了。
小三看着那美人嫣然一笑,扶着锦兰的手,袅袅婷婷的走进,失了勇气:罢了,他就是那炖琼花汤,上不了台面,还是好聚好散吧。
杜禹可是不放过他。这老骗子居然没去捣鼓那些神神鬼鬼,而在钦天监等他回来。
早知此人是上京最有毒的毒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小三一瞬间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杜禹一向都长舌,但小三第一次知了一根舌头可以狠毒到何等地步:“小三,你胸比沈芷兰大,还是出身比她好?以后歇了心息,不要纠缠了。你不要脸,我杜禹可不能砸了多年苦心经营的金字招牌。”
这是一击直中。小三愣怔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了自己的劣势:一个娈童拿什么跟一个出身世家的女人比这两样?
他比苏苏还不如呢。人家是牡丹楼当家红妓,有多少世家公子千金买笑,他算什么!从五品钦天监监正杜禹的一个小厮,被歧王李峰包养在外的小娈童而已。
“我被男人压了睡了,还被抛了,真是他娘的晦气!”
小三不能容忍的其实是自己。他忍不住对空大骂:刚出道就被人玩成这样,以后怎么混!
槐树下一躲太阳的刚抬起头,眼前好似灰烟滚滚,一眨眼,灰烟已无影踪。
没有风,哪里来的烟尘?
还有那远远传来的骂声,是怎么回事?哪有被男人玩,还在大街上骂娘的?
“眼怎么花了?是中暑了吧。”
赶紧去看郎中,这大热天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三运气不好,碰到了京兆府的捕头刘万里带着手下拦着一卖酒的,见状,一口甜酒全喷了,扔了碗就追过来。
他只远远见到小三的背影。手下找到刘万里时,他正蹲在地上,满头冷汗,捂着肚子,气喘吁吁的骂:“老子今日碰上妖怪了!”
他号称“雪上飘”,今日一口老血都快要赶出来,结果还被人家抛了。
“老子把他背影画下来。最近什么事都不用做了,统统找这个人去。”
皇城的西部,横贯上京城的永清运河的东岸。百无聊赖的小三爬上一根桅杆,眺望着远处的云河风光。
“这人怎么啦?”下面分明有人干扰他,对他迎着日头欣赏风景的行为颇不理解。
“是个疯子罢了!你瞧他脏的!”
小三一想,就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很中肯。自从碰到释康那老秃驴,他被吓下山,这些话可没少听。
又一艘从云河过来的船在卸货,紫红脸的船老大撑着大伞,在船头跳着脚骂着娘,催促一帮卸货工。
“慢腾腾的,赶尸不成?人都快被晒出骨髓油了!”
“你娘没给你吃饱饭?还站着干啥!给我干活去!”
“快!快!快!”
终于,在船老大踢了一摔倒在地的卸货工一脚后,人高马大的小头目也来脾气了,浓黑的眉头一拧,将肩头上的东西一扔:“不干了,给老子砸!”
众人顺手操起家伙,就是一阵乱砸。
船老大也是个蛮人,从来没吃过这等亏,当下大怒,率先抓过一铁棍,带领水手齐上。
小头目抖了抖手中的棍子,迎着船老大过来。船老大一铁棍扫了过来,只见小头目往后仰倒,身体与地面成半角,脚尖却仍然点地,轻飘飘的滑过去,一棍向船老大下盘而去。
船老大轰然倒地。
这下子马上震住了船上的水手,都住了手,拘缩在一角,不敢开声。
小头目一声号令,众人将船老大如同死狗一般扔向运河,又赶下船上的水手,解开了绳索。
“你们等着,”船老大等船行远了,才敢从水中伸出头,冲着一众人的背影嚷,“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我马上报官抓你们!”
“快别嚷了。”隔壁船老大提醒他,“你是第一次到上京吧?这批人不能惹!”
原来上京码头卸货的都算是上京赫赫有名的吴三指手下的手下。此人混迹黑、白两道,开了无数妓院、赌坊和商铺、钱庄,势力可以通天,也极护短,一旦得罪了吴三指的人,以后别想靠岸了。
“你还是备些礼物,等着赔礼道歉吧,这些也只是些无实力的小虾米,是不敢将船只纳为私有的。”
船老大这才知道了厉害,只得骂骂咧咧的爬上码头,先去找熟人了。
小三就是看了这场热闹戏的人之一,在看完戏后,觉得小头目的身手实在了得。这样的人物,怎会甘心屈膝做一个卸货工?
也不知那吴三指有多少这样的手下。
另外,这小头目的身手好似有点眼熟。他想了想去也想不起来:算了,他又不懂这些武功招式。
自己居然还有闲心去想这些。小三不无心酸的想:大概过几天,也会忘了李峰吧。
他也巴不得自己如一缕烟般魂消魄散,歇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据杜禹说来,沈芷兰算是李峰抬进王府的第一个女人。她是五大世家中的沈家的女儿,虽是庶出,但沈家当家人沈浔除她外并无其他子女。且肤白胜雪,流盼生姿,进府前被马太后一道懿旨特册为“侧妃”。
可怜他被李峰睡了这么长时间,被压着睡已成了习惯。被哄骗回来,一个人睡觉,竟光着眼对着床顶熬了一夜又一夜。
只可惜走到馨香巷巷口,就远远看到锦兰。
盈盈细腰的锦兰正带着李峰的两个心腹,跟着一装饰华美的小轿弯进巷口。
“李峰这样的身份,会有一正妃,四侧妃,八夫人,当然还会有无数无品级的美人。”
原来李峰并不专好他这种男风,这场稀里糊涂的误会真是害死他小三。
只是苏苏,当时他也是闹了一场:“我早听腻了她的曲子,为何老是接她过来?告诉你,我吃醋了!”
李峰正在教他品茶,一听竟失了态,一口茶差点喷到小三的脸上,随即笑到不行,最后迎着他愤愤的目光,安慰道:“吃醋?你跟一个妓x有什么醋好吃的,没的玷污了你自个儿的身份。”
第三夜过去,他一开房门,杜禹这老神棍就神秘兮兮的扑过来,笑嘻嘻的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小三,你不会寻死觅活吧?”老神棍好似有些同情赤肿着眼的他。
他吃了五个大肉包子,心疼得杜禹直叫唤:“孟小三,你是饿狗投胎的吗?你把中午的那份也吃光了。”
了不得了,他好似对李峰这妖魔王动了情。
他一脚踢开这装模作样的老神棍,恶狠狠的说:“是你自己在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吧?我一个娈童,伺候谁还不是一样。”
大魏永贞帝十三年七月七日。流火之辰。大魏都城上京简直就是架在大火炉上烧烤,上京七十二条主干道上行人寥寥,迫于生计出来的,尽量钻向当年闵皇从凤山山脉深处挖来的种植在主干道两边的槐树下的树荫,这些槐树挖来时都已有百年以上的树龄,又经历了几十年,自然树干深扎,虬枝粗壮到几人都合抱不住,树冠如云绵延,遮住了从上京上空滚滚升空的烈日。
小三就在这烈日中穿梭而过。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得一双腿都不像长在身上了,只觉得自个儿就像白花花的烈日下的一溜烟,马上就会烟消烟散。
怪不得锦兰说:越是好看的男人越靠不住,找男人不能光看脸。
看样子,还得再加一条:位高权重的男人也不行。像李峰这样既貌美又是王爷的,恐怕未到三十就阳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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