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顶上一看:杜禹被吊在庙前的那棵大树下,两条老腿乱蹬着,努力摇晃着身体,东躲西闪。
你娘个咚!亏他还听了一路的吹嘘:杜禹从他爷爷的爷爷吹起,吹到他当左威卫大将军的爷爷杜简,在闵皇时,率领满门男子,战死在上京城的城墙上。吹完了男人,杜禹还吹他家的女人,他奶奶是如何在上京城城破前,带着满门闺秀和闺秀出身的媳妇,侄媳妇,甚至孙媳妇,统统上吊自杀。
如此骨风奇正,满门英烈和满门贞烈的家族,居然就出了这么个杜禹!
“喂,他们为何要杀你?” WWw.5Wx.ORG
这个老骗子,还使劲的嚷嚷,声音愈来愈高,愈来愈下流,甚至连“亲爹爹,干爹爹”都出来,气得小三是恨不得下去堵了他的嘴。
对方大概也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他们共五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都是不起眼的中年男,外加一个驼背的老头。老头正负手看热闹,背对着老头的是矮子,高个子正在树下用鞭子教训杜禹,一边打,一边忍不住笑得发抖。
一胖一瘦站在远远的两边,好似也在望风,听着这边的热闹,也是忍俊不禁。
矮子最终听不下去了,扔了鞭子,一把扯下杜禹的裤子,塞住这老神棍的嘴,然后干干脆脆的拔出刀来。
老头见状,赶紧向前拦住矮子,指手画脚,耐心劝说。
杜禹一见刀,就泪水鼻涕糊了一脸,两条光腿拼命乱蹬着,挣扎个不休,最后如同秋千,在树上来回晃悠,露出白嫩嫩的屁股,在风中愈荡愈高。
在树上做窠的黑乌鸦早不得安生,四散飞起,此时更是惊慌的大叫着,盘旋在树的上空。
这些黑乌鸦合着其他树木上的鸟儿,一时间古庙前烈焰滚滚,群鸟升高乱嚷,好不热闹。
矮子再也看不下去了,跳了两下脚,拨开老头的手。
小三一看,急了,掀了庙宇上的一片瓦就飞过去。
瓦准确的砸在最后面的高个子的后脑勺,高个子就闷栽了过去。矮子和老头都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发现了小三躲在庙顶中间的头。矮子就不理会杜禹了,指着小三,“哇哇哇哇”直叫。
原来是一个哑巴加半聋子。
小三大笑,学着哑巴,也“哇哇哇哇”叫。
矮子原是激不得,此时暴怒如雷,冲进火圈,将刀往背后一插,就抓住滚烫的门框,手脚缩成一团,冒着烟和火快速往上爬来。
老头几个分成几面也扑进火圈。他们可不像矮子,身子一提,就跃到了屋顶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朝着庙顶中间包抄了过来。
熊熊烈火包围的庙宇屋顶上,小三被围在了中间,一动不动。
矮子也终于上来了,看清了小三,冲着小三“哇哇”两声,语气间好似很惊奇:这么小?不会吧?
那几个也站住了,看着小三,也愣住了,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们齐齐看着老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僵硬,很是有趣。
老头却果断的点头,挥了一下手。瘦子叹了口气,无声的先拔出一把匕首来。
“嗤”的一声,一支箭速疾穿过火焰,一下射翻了矮子。同时,另一支箭破空而去,如同丝丝叫着的眼镜蛇,变换着角度,准确的追赶着前面想要扑向小三的,一下钉在瘦子的后脑勺上。
“连珠箭!”
老头和胖子两人一起色变,回头,朝着后面的树林,看了一眼。
小三看到一匹全身黑色的烈马从树林中奔腾而出,着一身黑色劲服的青年俊美绝伦,有一双灰色的丹凤眼。凛凛的眼风过去,就对着屋顶上的小三叫:“冲!”
小三马上条件反射般,纵身冲向被箭射出的空位。那两个人也反应过来,胖子纵身去拦,而老头袖子一扬,短短的袖箭凌厉的直冲着向小三的后心。
“铛”的一声,利箭准确的震开袖箭,来人力道极大,震开的袖箭一下反插在老头面前,破开屋顶,里面就有大火冲了上来,将老头挡了一挡。就在这一瞬,小三就如同泥鳅,滑不溜的从胖子身边滑过。
胖子仰天长啸一声,长剑出鞘,往后追杀而来。
“跳!”下面又是一声毫不犹豫的指令。
小三像一只腾飞而起的鸟,张开双臂,也毫不犹豫的跳向下面的熊熊烈火。
策马的人也冲到烈焰中。烈马两蹄腾空,人已飞起,一手捞住了小三。另一手长刀出鞘,刀风凛冽,一下削去迎面而来的胖子的头。
他落在马上,将小三压在身下,冲出火焰。
这救小三的人就是李峰。
李峰对着小三诧异的目光,低头拂去他头上的灰尘,冲着他微微一笑,凤眼中满满都是担心:“有没有伤着?”
小三大为感动,一时间竟忘了回答。只觉得所经历的的世间漫漫困苦,都被眼前人一句话抵消。
“别怕。”李峰语气温柔,但是坚定。好似在鼓励他,又好似在安慰他。
小三马上精神大振,直起了腰。他看着李峰再次取弓,搭箭在手,对准熊熊烈火中的老头。
“对付杀你的人,就是杀死他。”李峰语气温和,好似在教导自家不懂事的弟弟,“不能心软。”
伛偻着背的老头慢慢坐下,屋顶不断的有地方塌下去,四面的火焰“轰”的一声声都往上冲。这老人神情淡定,竟在火焰中冲着小三慢慢的笑了,慈祥得好似正带着孙儿看烟火。
小三的嘴张了张,就看着李峰一箭过去,老人无声无息的倒在了烈焰中。
“来,还有一个。不要让你的敌人有任何可逃脱的机会。”
李峰将小三的手放在弓上,自己的手放在小三的手上,两人拉开弓,李峰眯着眼,对准地上的高个子:“他应该还活着。”
是的,是还活着。那人闻声,自动翻身过来,看着马上的小三和李峰,眼中都是恐惧和绝望。
李峰慢慢放开小三的手,声音充满鼓励,一下子抚平了小三内心的波动:“别怕。对小孩都下得了手,这些人本是禽兽中的禽兽,杀死他们,就是帮了其他无辜者。射!”
小三一射得中,不觉转头,释然而笑,只觉得天地间,李峰最解他意。
后来,在上京的钦天监,某一天夜晚。当醉醺醺归来的杜禹痛骂了小三一顿“傻子,懒骨头,光吃饭逛街爬屋顶不干活”,然后看着小三的脸,斟酌着字眼说:曾在狩猎途中救了他俩的岐王李峰,想要养着小三,还每月给二百五十两。
这老神棍很巧妙的避开了“娈童”两字。关于这件事的定位,小三还是一年后,在青楼中才彻底弄明白。
“你一半,我一半,如何?”老神棍很笃定的开价。
小三此时已领略过老神棍的忽悠本领无数回,根本不相信天下会有这等美事。直到老神棍拿出包养契约,他看了一遍,才眉开眼笑,按了手指印。
“老神棍,以后敢再找我麻烦,我叫王爷剁了你!”
小三大模大样的威胁完杜禹,就迫不及待的直奔杜禹所说的馨香巷而去。
甚至他在巷子口碰到李峰,还在傻乎乎的笑。笑得李峰也禁不住,搂着他进去,也笑了一路。
小三刚到上京,就知李峰在上京的口碑并不好,大魏权贵背后齐称“妖魔王”。上京人传言:其人脾气暴躁,年少就喜混青楼之地,爱美童子,对看不惯之人就会痛殴一番。甚至还因一言不合,就纵狼崽咬掉了白太妃的唯一侄孙的命X子,断了五大世家中白家嫡系的后。
白家人集体闹到永贞帝那里,可大魏天子永贞帝称:李峰手握先皇遗旨,任何事都免罚。就算是造反,也挺多是囚禁。
小三之所以能认识李峰,是因为他从金州被杜禹带到上京的途中,老神棍杜禹遭到一拨人的追杀。
老神棍在树上哀哀的乱唤着:“叔叔们,爷爷们,大爷们,饶命!”
亏杜禹都过五十了!要是他敢在这种情况如此唤小三,小三本想饶他一命,也会插上一刀!
白家人一听就傻了眼:闵皇那千古昏君,确是会干这种荒唐事。
最后永贞帝劝说了几句,自己掏了腰包,用银子解决了此事。
大概高个子也觉得杜禹实在太窝囊,连教训也不愿意了,最后吐了杜禹一口,就递了鞭子过去,让矮子来。
矮子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横着的刀疤,横过眼角。此人表情严肃的走近杜禹,倾耳听着杜禹的话,好似很吃力,拼命眨眼睛。一眨,脸就明显分成两半,煞是滑稽。
这些人不进黑漆漆的古庙,而是用火箭射中村民存放在古庙四周的柴火,等着烈焰和浓烟滚滚逼进古庙内,才喝令庙内人出来。
杜禹很是镇定,安排他躲在大梁上:“放心,烧死你之前,我已解决掉那些狗屌养的!”
小三那时还没有充分了解杜禹这老神棍的忽悠本领,结果在大梁上被烟火熏得眼睛都快瞎了,才从庙顶爬出。
“欠钱不还!”
杜禹白了小三一眼,理直气壮的回答,取刀就气势汹汹的出去。仿若来的只是几只蚂蚁,他杜禹拧一拧脚,就能拧死他们一批。
李峰见状,皱了一下眉,一只手往后,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托起了他,另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抬起他的下巴,喝令:“张嘴!”
小三不禁犹豫,随后觉得愕然,生怕李峰知了他的底细。要是知了他的底细,当今大魏天子的幼弟,堂堂一品亲王,遥封西南岐地的李峰会怎处理他这种骗子?李峰平日里极有洁癖,跟他同食同睡了这么久,且毫无界线,恐怕得知了,会立时格杀了他吧。
于是李峰更是嚣张。据说他的狼崽所到之处,大魏权贵唯恐回避不及。
但李峰给小三的印象一直很正面。准确的说,他是小三心目中的英雄,从天而降的天神,膜拜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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