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找个没风的地方休息一会儿,一会儿会有人来帮我们。” WWw.5Wx.ORG
山间,雪风无边无际的吹来,这雪风呼啸着吹过山崖,夹带着密密麻麻的刺骨的寒意,一直吹过倒下的树木,或许还会打几个卷,吹向山下,会一直吹过山下的运河,会吹过刚经过地动的上京,那里本应是万丈灯火,会吹到万丈原野,原野下孕育着无边无际的希望。
或许,还会吹得更远些,吹到拍打着南北大陆的云河,吹过莽莽苍苍的西部大地,直到灵山。
小三勉强的睁眼,笑了一笑:“扔了也好。你跑了一天,体力不支,恐怕无法背着我过这河。”
紧紧抱着他的李峰坐在一处悬崖的背面:“你活下去,我们就回家看看。”
“小三,你别睡。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肯定很喜欢的故事,是关于山寨的故事。”
是么?
拉木猛地睁开眼。他最近老是做这等噩梦,也不知是何原因。
但片刻后,拉木就明白了:有人又咬了他。
他呲牙咧嘴,推开贴在他上半身的春景,将他朝向了里面。
春景若无其事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嘟囔了一声,又翻了个身回来,贴着他的身子,将一只脚丫架在了他身上。
拉木又推开他那白嫩嫩肉嘟嘟的脚丫子,摸了摸自己被咬的地方,心中是一阵气恼:今日非要跟阿娘坚持,将他分开了睡不可。就是再哭闹也是不依的,天天咬人,属狗的么?
阿爹已在院子里练武。拉木听到了箭射进靶心的的声音,果断而冷静的几下。他知道阿爹肯定早就起来了,于是快速爬起来,到外面梳洗。
他又进去摇醒春景,让他起来。
春景好不容易半睁开眼,滚了一滚,从床上咕噜噜滚了下来:“哥哥,是不是迟了?”
拉木抱怨:“当然迟了。要是他们跑过去了,多丢脸。”
阿爹也进来,抱起春景:“哥哥说的对,以后不能再偷懒。”
大木桌上已有早饭了:冻鱼豆腐,樱果根芯,草果菜饼,白露玉包。拉木嚼了块草果菜饼,发现今天的饼上还有黄花,味道香嫩鲜美。
春景跑出来,看到绿色的饼上开着的一朵朵黄花,立时惊喜的:“阿娘去哪儿摘的花?”
拉木白了他一眼:这是阿娘去年收集的野花,晒干了存到现在的。
春景兴高采烈的说:“哥哥,多拿几块给我。”
“你吃得了吗?”拉木不由鄙视,伸手就拿了一块给他。
阿爹再进来时,拉木和春景正掰着饼,看着饼里的馅心,交流发现。
“我的是肉。哥哥,你的是豆子呢,给我吧,我喜欢甜的。”
“你哪天不抢我的?还有,你好歹将头发放到耳朵后,这样都可以扫桌子了。”
话虽这么说,拉木还是将手中的豆饼给了春景。
春景一边吃豆饼,一边拿肉饼喂着白脸:“哥哥,白脸长大了些。”
这只冰原狼的狼崽是前年雪季,阿爹带回来的。刚来时,嘶吼得很凶。如果不是阿爹将它拴住,看它发狂的样子,恐怕非要跃出院子去不可。
但到了阿爹出去,阳光出来,冰雪融化时,它已被阿爹和春景驯服得像条大狗了。春景很喜欢这只冰原狼,寸步不离它,连去私塾都带着它。
“冰原狼的体积也就这么大了。”
阿爹不动声色的将一罐冒着热气的羊奶放到桌上。
拉木瞟了一眼,心中很得意。阿爹刚才还在练箭,分明是听到他走动的声音后,马上去煮奶,煮好了又等着他。
就前几天,阿爹嘱咐阿娘,要多给他吃些长力气的食物:“新鲜的肉类是不能少的,我再让白家每天送一罐羊奶来。”
“那东西有腥气。”阿娘细声细气的说。
她正忙着准备一家人的春装。阿爹的早准备好了,叠得整整齐齐,就放在装衣服的耗牛皮袋里最上层。下面就是一叠冬装了。
阿娘量着拉木的身高,抿着嘴笑:“都快高三寸了,去年的衣服都要送人。”
阿爹也过来看了看尺寸,拍了拍拉木的肩膀,继续劝说阿娘:“煮一下,腥气会去掉些,习惯了就没事。你以前都不碰肉类,现不也是好了?”
阿娘看看拉木,嗔怪的瞟了阿爹一眼。阿爹就笑了:“拉木,你哄春景也喝一些。”
傻春景还用哄?他是有样学样。
拉木大口喝下去,他也马上捏着鼻子灌下,还装模作样赞一声“好喝”。
果然很快就习惯了。春景见羊奶上桌,就半爬到桌上,自己倒了一碗,又讨好的给拉木倒了一碗,五岁的他口齿伶俐:“阿爹,阿娘说哥哥又长个子了。”
阿爹过来检查了一下拉木的胳膊:“有力了些,以后还要多练练肌肉,否则不能射双箭。”
双箭的箭头要装上磁铁,一起发射时,需要加倍的气力。
春景马上眼红:“阿爹,等你回来,我也要学射箭,哥哥现在都能射中天上的飞鸟。”
“先好好读书吧。”
春景很不高兴,翘着舌头嘟囔:“我知很多字了。”
学堂里是没有春景这般年龄的,最小的也比春景大六岁。这么多年,除春景外,山寨里一直没别的孩子出生,故山寨里的婆娘都宠着她。同窗们也都喜欢她,帮他认字都成了乐趣。
阿爹淡淡的敷衍他:“还不快些去学堂。今日只上到午后,然后要送阿爹下山。”
山寨里最后一批男人也要在今日下山了。直到下半年,山寨下第一场雪,随后越下越大,越来越厚,山寨周围变成冰天雪地时,老族长带人检查了每家每户的门窗,贴上厚厚的黑纸,絮絮叮嘱那家婆娘一通,并用木板钉死了其他门窗,只留一扇门出入。
于是某一天早上,老族长的锣鼓响起时,外面将锁打开的——是那家的男人。
山寨里的男人就全回来了。
一年复一年,年年如此,山寨里的婆娘和孩子们都已习惯了。
阿爹又倒了碗羊奶,拉木知是送给阿娘的。他快手快脚的帮春景梳好了头发,刚弄了个小髻,就听到叫嚷:“我不梳女孩子的头发,珠珠姐就是这样的。”
拉木没办法,只得重新开始,将他头发扎起,春景才算是满意了。于是他一手拉着春景,带着白脸,急急的往外奔。
家门口的那座桥,桥下的蔓草似乎在雪中爬升,它从下而上,爬满了整座石桥的栏杆,还在努力的攀爬,即使是在这冰天雪地中,仍是绿意盈盈,厚雪并不能掩盖住它。
是眼花了吧?拉木在雪风中仿佛看到桥上有人,身着红衣,赤脚踏雪空灵而歌。
拉木甚至听清了歌词:
“溪头的柳,西边的影,人儿多娇
衣卷儿飞,眉头儿皱,沉船剑影
曼妙的腰,牵起的手,人烟终飘渺......”
拉木见她飞旋在桥上,越来越快,翩翩然间,好似要凌空飞去。他大吃一惊,欲要叫住她。
“哥哥,春天快到了吧,你看桥下都开花了。”
拉木下意识的看看桥下:蔓草中开着一朵红花,在白色和绿色中非常鲜艳显眼。
他再看看桥上:空荡荡的桥上,只有漫天雪花,无声无息的飞舞而下。
桥下溪水已半化,水流在山石中回旋流过,腾腾冒着的水汽中已隐隐约约有了春的气息。白脸跑到桥当中,冲着水流中心的鱼就是一阵嚎。
不是春景拉着它,它早跃进去,甩几条鱼上来。
小三狂喜的“哦”了一声,就不出声了。
李峰就颠了颠他,终于听到背上的人懒洋洋的声音:“好困,我先睡一会儿。”
浩浩荡荡的浊流从他们的脚下向前奔涌,飞速的打着卷,卷走无数的树木,卷过山岗,将前路冲成了一条茫茫的山间大河。
那里,有小三的家。高高的山寨,插入云霄的山峰,上面的冰川终年不融,还有,还有——很多的女人和孩子,会开门迎接他回来。
小刀、珠珠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吧?
李峰大惊,赶紧停住飞奔的脚步:“小三,你要撑住,无论如何不能睡着!”
风雨停住了。天上出现了一轮太阳,耀眼夺目。又出现了一轮月亮,挂在明亮的山岗上。
是的。是一双黑漆漆的眼,在无边的雪野上闪闪发亮,它一眨一眨的叫着他的名字:“拉木,过来!”
等拉木走近,那处赫然卧着一只白狼,一跃而起,将拉木扑倒在地,撕咬着,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肉被扯下,扔在了雪地上。
李峰将背上的人转到胸前,脱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裳,试图用体温暖过来。
他反复拍打着小三的脸,甚至使劲拧着:“不能睡去,否则我就把你扔下!”
“不会。”李峰的眉毛上落了两片雪花,他突地伏身,春风满面,温柔的,像哄着一个小孩子,“我不会扔下你,你别怕。”
再说,再说他自己,能明显感觉到体温的消逝,再也经不起浊流的冲击。
这拍打着山岗的浊流上有白色的花儿落下,一朵一朵,渐渐,大朵大朵的雪花的飘在褐黄色的浊流里,瞬时就被吞没。
冰雹的声音终于没了。小三只听见天地间传来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是不是连沈芷兰也不见?”
李峰简直是无可奈何:“她本来就是个幌子,让监视我的人少些警惕罢了。我能不动声色的送走你,然后及时逃出来,这门亲事是多少起了一定的作用。”
太阳开始慢慢坠落。这落日的景象蔚为壮观,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下缓缓下坠,周边金霞万丈,照亮蒙蒙的天空,也照在混乱的大地上。
那轮白月亮缓缓上升,在云中穿梭,好似悲凉的眼,看着山上的人,不语,不说。云里雾里,树里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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