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一路上晃来晃去,连带着车上的破椅子破桌子和锅碗瓢盆一起叮当作响。
“今天啊,是汉人送灶王爷的日子,但是我们契丹人不信这个,但是明天就热闹了,明天是过小年。等到了我家的毡帐,让我那个婆娘炖上一大锅羊肉,美美地吃上一顿。”撒八在前面赶着车,自顾自地说着。
拔都已经休养了大半年,伤早就已经好了,但是骨折过的那条腿还是不太灵活,骑马也骑不稳。
张浩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他只不过想明哲保身而已,却要对这种人妥协退让。
眼看严冬将至,他不放心撒八一个人骑马回漠北,就只能把他也捎上,带回家去,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他的脚伤应该恢复得更好一些了,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去。
这个沉默寡言的蒙古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会报答你的恩情的!” WWw.5Wx.ORG
谁要他报答了?
不过他有个本事还真是别人比不了,那就是识马的本领,一眼就看得出那匹是千里马,简直是伯乐在世啊,谁也比不了!
而且还钉得一手好的马掌铁,连最熟练的铁匠都比不了他。
他说他是个马贩子,可是马贩子往大红山里跑干嘛?
算了,他不愿意说,他撒八也不是那么磨叽的人。
不过他想到一件事......
“哎,车后面的,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喂喂’地叫你吧。”
拔都保持了沉默。
撒八见他没说话,并不打算罢休,又问道:“你别怕啊,我以后不会去你家要饭钱的。我不是那种施恩望报的小人。你既然不愿意说名字,那你姓什么?我记得你们蒙古人都是有姓氏的。”
契丹人是只有皇族才有姓氏,而蒙古人连奴隶都有姓氏。
这个啰啰嗦嗦的契丹汉子,一路上话多得不得了,几乎是走了一路,说了一路。
但是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已葬身在深山老林了吧。
拔都看着马车后面拴着的那匹马......
都怪自己这条破腿不争气,不然早就回到漠北草原了,也不至于让自己现在跟这堆破烂儿挤在一起。
不过,也不全是破烂儿......
他的目光移向了身旁的那个粗布包袱,里面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黑皮大氅。
只要能将它送到俺巴孩的后人手上,再死一回也值了。
他思虑了良久,思绪又被撒八的话拉了回来。
“扎剌儿,我姓扎剌儿,世世代代住在阿难水之东。”
他在边境上出生,故乡只是他祖父和父亲口中的一个符号。
“阿难水?”撒八想了想,笑道:“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没去过。”
这个人救了他一命,看起来也没什么城府,和他与周围相处的情况看,他是个好人。
不过他万事都要小心。
远远地他们看见了前方一座山峰,山并不太高,不过在这平原上显得异常巍峨。
“到了,马上要到了!”撒八指着那座山峰兴奋地说道:“看到没有?!那就是都庵山,我们契丹人的圣山。”
“圣山?”拔都只听说过木叶山是契丹人的圣山,怎么又出来一座圣山。
“白马青牛的故事你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啊。”
就是骑白马的青年遇见了赶着青牛车的天女,他们在潢水边相遇,成为了契丹人的祖先。他们的八个儿子,后来成为契丹八部的首领。
“这个骑白马的就是住在都庵山下的奇首头人,赶青牛车的名叫赤娘子,是天宫的天女。”
撒八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揣着的那块摩羯纹样的玉佩,又想起了那天在大红山“偶遇”天女的经过。
“都庵山啊......”
“对啊,都庵山,这里是所有契丹人灵魂的归宿,我就在这山下长大的。”这刚下过大雪,路面泥泞,撒八想赶着回家,光着急也使不上力。
“哎,我说你是谁啊?杂家在跟左丞相说话呢,有你插话的份儿吗?”梁珫看了看左右,指着这个工头说道:“信不信我马上让人把你给捆了?!”
“为什么要捆工头,他又没说错!”
这么久的窝囊气,又不差现在的这一口。
眼看入了冬,撒八在西北路招讨司的译史的差役也已经期满了,他领了一笔微薄的俸银,准备回他的群牧和家人团聚了。
所以他才把贫民窟的小屋送了人,收拾了几样还能用的东西带上。
“对啊,误了吉时也就罢了,还要修改形状的话,怕是和屋脊不能相合。”
工人们群情激昂,个个都攥紧了拳头。
他撒八向来仗义豪爽,从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不过这个蒙古人也真是奇怪,总是闹着要走,结果腿脚不灵光,几次都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又对梁珫说:“这样吧,梁公公,就先按照你的意思办,做好以后先让这些泥水匠和石匠们试试,如果安不上去呢,我们再商量商量。”
“那......好吧。”梁珫见他顺了自己的心意,便满意地走了。
拔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窝囊过,像个小媳妇一样被厚厚的毛毯裹了起来,和大小包袱还有各种家什被一起塞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
正隆四年(1160年)十二月廿三,都庵山以北。
一夜的风雪停歇后,草场上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好在刚刚有官府的马车经过,开出了一条道路,不然他们简直寸步难行。
“皇帝是个喜好风雅的人,你们弄这么敦实的形制他是肯定不会满意的,要改得更加飘逸一点,比如往外翻卷开来......”梁珫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
“大人,这鸱尾是镶在两头的。屋脊两头本来就不能吃重,如果做成往外翻卷的形状,这鸱尾不平衡是会掉下去的啊!”刚刚那个工头插了一句,打断了梁珫。
张浩见这情形不对,要是这些工人把梁珫打了倒是小事,但是要是没打死梁珫,他跑回去到正隆帝耳边添油加醋地越描越黑,那就糟了。
张浩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咬了咬牙,心想就忍一忍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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