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看这小童,头顶仿若大人一样玉冠绾发,玉冠上雕着看不清的纹路,缠着乌亮的发丝。只是别看这玉冠瞧着价值不菲,这小孩儿却绾得歪七六八的,白白糟蹋了好形状。也不知道是家里丫鬟生疏了手艺,还是小娃娃自己疯玩了一天,弄乱了头发。
约莫是后者更多些罢。
小童生得玉雪可爱,乱发软软地耷拉在额前,更衬得两只眼睛又大又亮,让人心生喜欢。一身白色绣金丝线的衣裳,丝线光泽隐隐在下摆游移。
越往别庄方向走,越是凉快。夏季少有的凉气渗入皮肤,仿佛寒到骨子里,却又怪得很,不似冬日里冻僵脊梁的酷寒,倒像是滋润了疲乏的躯体。
这娃娃不仅绾发像个及冠大人,说话也像。
才五六岁大,连常识都不晓得几个,一个人在这山里实在是不安全。
樵夫关心道:“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晚上山里乱,怕是有猛兽。”
“没关系,我认得路,我家就在前头。” WWw.5Wx.ORG
樵夫:“我一猜也觉得你是大别庄里的小主子。”他搓了搓手,“小娃儿,能不能带我过去问问你家里的大人,这片地方怎么走出去?我迷路有一会儿了,路上没见着一个人。”
小童小眉头一皱,不满道:“我不是小娃娃了,我是唐泊。”
樵夫不解:“你这小娃娃,还唐伯,才几岁啊。”他指了指自己的黑中夹白,已然发灰的胡须,“我这样半截身子入土的才能叫伯伯,你得叫我宋伯。”
唤做唐泊的小家伙嘴一歪:“宋伯伯,说不得我的年纪比你还大得多。再说我的名字是唐泊,泊舟微径度深松的“泊”,不是老伯伯那个‘伯’。”
樵夫嘿嘿一笑:“我没有读过书呐,不懂你们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他见这小娃娃着实可爱,掏出了兜里攒着的饴糖,“别苦着脸儿,吃个糖罢,老头子我早上从镇上买回来的新鲜吃食。”
这是他专程给家里小孙子带的,想来小孩子都爱吃这些东西,便想起来分给唐泊一点儿,待会儿还得去人家家里问路。
小孩子唐泊拒绝:“我不喜吃甜食。”他看了看天色,“宋伯伯,你急着回去吧?”
樵夫缩回手,仔细把几块饴糖包好:“是哩,家里老婆子要等急了。”
近处草丛倏地沙沙作响,无风自动。
半丈高的灌木里跃出只灰毛野兽,兽瞳异常明亮,在暗夜里一闪,活生生地吓了樵夫一跳。
谁料小孩子唐泊招了招手,灰毛野兽便不动了,安安静静地趴了下来,亮如火烛的兽瞳紧盯着两人。
樵夫背脊一喊,硬生生地站稳脚跟。
唐泊露出笑来:“宋伯伯,不用怕,萝卜很乖。”
樵夫瞄一眼那威风凛凛的灰毛野兽,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取这个名儿。不过好歹也有个名,他们村里那些猫儿狗儿连个名都没有。
唐泊:“萝卜过来。”
灰毛野兽直起身,乖乖走过去,温驯有加。
“你把阿爷送到山下去。”唐泊拍拍它的头,毛发短刺。
樵夫愣住:“这可以么?”说实话,他心里害怕这凶猛野兽,就近一看,这兽爪利得能割开喉咙。
唐泊不欲解释:“萝卜认得路,跟着它走吧。”
樵夫还想说话,心里隐隐觉得这小娃娃不靠谱,太是单纯。
他抬头望向别庄,雕梁大门前的两头石像还在,却见其中一只那双亮如灯笼的眼睛没了,另一只却依旧如初。
樵夫惊了惊,偏头打量灰毛野兽,那双兽瞳和石像的竟如出一辙。
还没待他想个明白,脚便跟着灰毛野兽动了。灰毛野兽叼着他的柴火扔到背上,稳稳地驮着柴火,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唐泊朝它挥挥手:“快去快回。”
担心樵夫老伯在这儿待久了,心生疑窦,生出更多的问题来,唐泊直接使了个小术法,早早催人走了。
人走了,他拉长可爱的小脸,唇角耷下来,叹一声:“这山里好生无趣。”
留下的石像眼睛眨了眨,踏出一只绿毛野兽,垂着脑袋,蹭到唐泊身边。
唐泊摸了把它的头:“青菜,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和我说说话。”说着更难过了,“应该说只有我一个人说话,你们只能听着,也没交流。”
绿毛野兽虽然名叫青菜,那毛却不如青菜那么绿油油。它的毛绿里带墨,稠密油亮,看着就吃得好。
青菜抖了抖身子,呜呜叫了两声。
唐泊揉揉它,目光不忍地看着绿毛野兽:“别叫了,不好听。”
离朱这种小兽幼年时期叫声嗷呜呜的,像有块糖葫芦含在嘴里,怪里怪气,与其外表严重不符。别光看这两野兽高大威猛,其实还没成年,就是两头小幼崽。
唐泊不爱听它们两在外人面前叫唤,私以为有损他的男儿气概。
“叮铃铃——”悦耳的风铃声回荡在风里。传遍别庄的檐角。
唉声叹气的唐泊神色一凛,眉头蹙起,拎起月白长袍下摆往大门奔去。他的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见残影,卷起一阵风,门前的草歪得一边倒。
青菜紧随小主人的脚步,涌入屋里。
别庄外巍峨庄丽,内里同样精致。一道小径直通内院,环住一湾细流,种着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
翠羽戏兰苕,赬鳞动荷柄。
唐泊无心顾及,院门无风自开。他像个见着肉骨头的小狗儿,撒开往里跑。
细数在这山里住的几十年,他无数次听见了这熟悉悦耳的风铃声,不知道失望落空了多少次。然而每次风铃响起,他总是跑得要飞起来。
不仅仅是他,还有父亲。
只是这次父亲出了趟远门,不知何时归来。
唐泊捏紧了小拳头,跃入正厅。寒气瞬间笼在身上,仿佛坠入了冰窖。不对这点寒气,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然而他一进正厅,便控制不住地嘴唇发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由分说地染上水汽,像是受了万千委屈。
正厅里站着的青衣男子毫无所觉,见到来人,喜道:“可算见着个人影了,这到底哪里?”
唐泊不吱声,一双眼就这么望着他,动也不动。
青衣男子,也就是唐渡,他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躺得太久了,浑身绵软无力,脑子还不甚清醒。顺带着打量了眼这古色古香的建筑,疑惑地拽着身上的长袍。
长袍合体,布料柔软舒适,像是穿了很久一样。
唐渡刚从冷得要死的床上爬起来,没有一处不是木的。那床实在是太冷了,冷到骨头里,比当初在医院做透析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
他本是现代社会的一员,奈何年纪轻轻还没体会到世界的美好,就患上了尿毒症,生命里的大半日子都是在病房里和病友一起度过的,一起做透析,一起相互鼓励。
那本是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唐渡现在想来,竟然记不起多少了。
唐渡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理智告诉自己不该在这儿,冥冥之中却又觉得他本就在这里生活。真是奇了怪了……
“小朋友,过来我这儿。”唐渡朝小唐泊招手,这小朋友生得俊俏,一看便合他眼缘。
唐泊顿了顿,克制住自己,只是瞪着面前这个大人。
唐渡自问小孩缘不错,继续说:“小朋友,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听说市里建了个别出心裁的顶级疗养院,仿古代建筑,专门给家财万贯的土豪们养老养病。有可能这里便是其中一处,他家里人又给他换了个医院吧。别说做得还挺仿真,有模有样。
唐泊瘪嘴,长睫毛一眨,眼见泪要落下来,生生憋回去。
唐渡惊了,这是怎么了。这小朋友怎么就哭了,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啊。
他拖着僵硬疲软的双腿,靠近了小朋友。想蹲下.身,却蹲不下来,四肢冻得如腐朽的竹节,发出吱呀钝响。
“哎呀,小宝贝,怎么要哭了?到叔叔怀里来。”
唐泊眨巴眨巴眼睛,泪珠要掉不掉的样子:“没哭。”
唐渡好笑又心疼,拽着袖口擦了擦他的小脸儿:“泪珠子含在眼里,叔叔给你擦擦。”
小朋友的脸蛋软软滑滑,惹得他想捏上一把。
唐泊甩开他的手:“你才不是叔叔。”
“哎呀,叫个叔叔都不行啊?”
唐渡存心逗他,估计这小朋友是哪家的小孩儿,穿着古风的小童装,像广告里的小模特,真真可爱。
唐泊再次肯定地摇头:“你本来就不是叔叔。”
唐渡无奈:“不叫叔叔就不叫吧。”他又问,“这是哪里,你知道么?”
唐泊一脸认真道:“这是我家。”
唐渡指指这雕梁画栋的地方:“你家?”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桌案的大摆件是冰种翡翠雕的,一般人家里可摆不起。
唐泊点头。
唐渡转而指指自己:“如果真是你家的话,那我怎么在你家里睡觉呢?”
小孩儿满脸期待,仰着脸:“你是我爹地,当然在我家里睡觉。”
唐渡一脸懵:“???”
<li style="font-size: 12px; color: #009900;"><hr size="1" />作者有话要说: 偷偷开个新~
山间小道上,赶路的樵夫停下来歇脚,叹了口气,掏出一方发黄的帕子擦了擦额间、脸颊上滚滚的汗珠。
往常这个时辰他都走到家了,不知怎的,今日竟迷了路。
樵夫心头寻思,约莫是遇上了达官贵人在这处的别庄。看这油灯燃的,一般人家可用不起,不知道可否向门房问个路。要是再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了。
半大小童动了动手腕,摇摇指着远处的山头,不答反问:“阿爷,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手腕处的金丝绣线流转,更是光华夺目。
樵夫好笑道:“你这小孩儿,反倒是问起我来的。我就是迷路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虽说这条路崎岖弯折,但作为当地人的樵夫不知走了多少遍,没想到还会有找不着北的时候,深更半夜里也见不着一个过路人问一番。
樵夫复长叹,扛起担子又启程摸索起来。
小童点点头,了然道:“原是误打误撞走进来。”
他就说,父亲的阵法在家族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又怎么会让凡人闯进来。大约是阵法误把这五十多岁的樵夫当成了山里的生灵,便放了进来,哪知把人困在里面了。
他加快步子往别庄处走。
近了看这别庄,更是精巧别致。门口两座石像似狮似虎,眼上不知镶了什么东西,竟在夜里泛出了光,比村长家那盏上好的油灯还要光亮。。
樵夫不由问:“小娃儿,你怎的一个人在这里?”
眼见着快到别庄巍峨的大门口,樵夫住了步子——约摸五六岁的小孩立在前头,悄生生的,宛如玉娃娃。
小童形影单只,身后也不见个大人,就这么在夜里跑了出来。
<li style="line-height: 25.2px"> 第1章
夜幕四合,新月如钩,星子寥寥几颗。尽管入夜,夏风依旧燥热,吹在身上无端发痒,倍感不适。
走了一段路程,山风忽地清凉起来,没那么燥热了,反而舒坦到心肺里,樵夫不由加快了脚程。他望了望天,不见云彩,一时半会儿该不会下雨的。要是下趟雨,他的柴就淋透了。湿柴火又重又不当用,回家要被家里人唠叨的。
拐上羊肠小道,远远瞧见灯火亮堂,在夜色里散出红灯笼特有的红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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