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翠身上满身的酒气，却不是从她自己嘴里出来的：“我先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自然是识得几个字的。” ＷＷw．5Ｗx.ＯRG
陈飞鹰犹豫了一阵：“你若是想走，我就想办法把你安置好，只是以后的日子就全部得靠你自己。”
说到底，乱世中谁又会在意几个逃奴，逃不逃的，国家一乱到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更别提几十年后江浙这带还要遭受大苦难，他虽心知这是碎片中的一块，却也没办法把娇翠当做纸板人去利用，她眼下是鲜活的。
陈飞鹰打着手势让她下去。
“好。”陈飞鹰犹豫片刻，做了决定，他心里有些意动，却也不是狠不下心：“有些事确实只有你才能做。”他记得自己还是二少爷的身份，便把预先在心里编出来的理由说了，只说张宝全不怀好意，想要谋财害命，所以从已经无权无势的李府出发，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好好看着张宝全平日都做了些什么，和谁都说了什么话，先顾着自己为上。”
张宝全要了娇翠不过就是一时的色*欲上头，吃饭的时候看得出来为人浮夸好听好话，警惕心虽有，但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恐怕归根结底还是个糊涂虫。只要枕边风松了，自己自然就能爆出不少消息，只是委屈了娇翠。
而且张宝全此人出自金门，现在按理来说白泠应该远在西藏，恐怕他只会为所欲为。
两边竞赛，扯着嗓门拉生意，这边的门口站着妈妈带着花枝招展的姑娘拉人。那边也不服输，穿着袒胸露乳的西洋裙，又叫了几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大妞站在彩灯招牌的车上，彼此之间都不相让，又见陈飞鹰走进来，终究是那中国的老鸨动作要快一步，连忙凑到他跟前拉扯了几个姑娘介绍。
待到跟前看清楚了他的相貌，又愣了愣，李府二少也是个天阉的消息早就被他娘子放的到处都是，不过那妈妈也是久经沙场，很快就反应过来，收了震惊的神色，却也不敢伸手拉扯他，万一被打也没处说理。
“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是谁？”他直接开口道，伸手勾下腰上的钱袋，晃荡了一声，妈妈听得眉开眼笑，来者是客，至于这客人是能行还是不能行的，会不会折腾姑娘们，那又有什么关系，没看对面，都说了顾客是上帝，她眼睛盯着那钱袋子，口中道：“爷要是这么说了，我也就不藏私，前日倒是有一个，生的是天仙似的人物，我看那画里的神仙娘娘也没长得这么好看，还是个清白身子，只不过签的不是死契，又是个烈性子，卖艺不卖身，您要是喝喝酒啊，成，也瞧着您不是外人……”
妓*院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妓*女，有喜欢那美色的，自然还有纯喜欢看看的，所以除了被家人或是被人贩子卖到妓院里签下死契的，还有那些家境贫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女儿自己寻到名声好些的妓院，学些手艺，签的活契，只是终归不是什么好去处，但凡从里面出来，名声都坏了。
“只是有一点，”那妈妈正色道：“这漱莲旁边还有一个亲妹子，凶的很，谁也不让靠近，性子又强，还挺厉害，远远听着弹琴就行了，若是靠的太近会被揍回来。”
“你们就不管吗？”
“管，可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是怎么使得，明明是个瞎子，可几个龟公就是抓不住她，还反倒差点把我的店子给毁了，我可再也不敢招惹她，偏偏那漱莲姑娘……总之，还是别招惹那丫头。”
老鸨心里也有成算，对方反正是个天阉，进去了什么也不能做，又有在场的姑娘看着守着，量他也做不了什么事。
陈飞鹰把钱袋子一扔，那妈妈喜不自胜，使了个眼色让旁边跟着的姑娘先去领路，自从对面开了条洋街，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能宰一头肥羊就是一头。
看着前面两个腰都快扭出花的女人走进挂着粉灯笼的妓*院里，第一层是大厅，往上二三层便是姑娘们的卧房香闺，一路听到不少淫词艳声，直到走到顶层，上面的布置明显要差许多，专门给清倌准备的。
敲了敲门，里头有人拉开门，一个女孩探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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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想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长大后才发现大人没有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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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老底都没了，好在早些年间还藏了些家私，老了还能体面点儿回乡建府，只是外表看着鲜花着锦，实际上没了官职只有出没有进早就入不敷出, 想着给儿子娶个老婆早点绵延后嗣, 享受一番含饴弄孙的乐趣，可这李家二少爷却是个天阉，性格也越来越怪僻。
李明磊一生只有这一子一女，李家不知道什么原因，虽然世世代代还算官运亨通, 却是世代单传子嗣艰难, 到了他这一代，本来以为生出了一子一女, 已经凑了一个好, 可恨这唯一的儿子居然也是个不能生的, 再加上娶进来的二奶奶虽是低娶的商户女，却也并非什么小门小户可以任意搓圆揉扁，本来就是个烈脾气，说话爆炭似的不饶人，又见丈夫房内放置了好些貌美如花的小妾，其实都是为了遮掩，夫妻感情不睦，次次争吵，也不知道在哪是无意间就把事情给爆出去了。
陈飞鹰先是出门了一阵后又回来，待到众人都已经入房休息之后才翻墙出去，好在原主和妻子一向不睦，早就分床而眠，他偷偷离开李府，也没有惊扰到谁，给了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钱拿到了消息，张宝全并没有离开江镇，得了娇翠之后就直接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着。
“二少爷说的这是什么笑话，我享福享惯了，若是将来一个人必定过不下去，您对我还有这份心已经很好，娇翠感激不尽。”她是个通透人：“当年娇翠本来是要被卖入烟花之地的，是二少爷把我从那见不得人的去处里救出来，否则娇翠只怕早就死了，若是有事相托，少爷您不妨直说，只要能做到的，娇翠尽力为您去做。”
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烂，却还没有烂到绝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救了这个丫鬟，到底是做了件好事。
李二少爷原先就不怎么开朗，在此事过后整个人更加阴沉可怕，动辄对家仆打骂折辱，李老爷只当儿子心头不痛快，至于奴仆都是签了死契的，打死了大不了就是多赔点钱也便罢了，于是这李府在外头的名声是日益恶臭，只是府内的人都不自知，如今陈飞鹰来了，自然要想方设法的阻止张宝全去找怀孕的女子做药引子。
他想到的就是娇翠，虽然没有在张宝全离府之后就追踪，只是街上的乞儿这么多，只要几个铜板就能摸清楚对方所在。
娇翠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一点头代表什么，她还是清清楚楚的，最后一咬牙，点了头：“我一定会想办法传消息。”也当是还了这条命了。
随后几日，他又想方设法的查那天在小石桥上看见的小姑娘，虽然要找一个小女孩并不容易，但是要找到一个穿着保守又怪异的人还是相对容易点，最后得知那是一双姐妹，就居住在醉乡街，那一条街跟后世的夜生活一条街也没什么区别，吃喝玩乐都有，只是中西方的差距在这条街特别明显，左边一条古色古香，右边一条见得倒像是大上海的舞厅，走近一些还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西洋乐曲。
没问时间，但是科举已废，伪满政府都立了，时间段也好推测，他很快就找到了娇翠，那女儿红整整窖藏了十八年，酒力非凡，张宝全又吃掉了整半个脑子，恐怕就算还清醒，想要做什么一时也只怕是有心无力。
那娇翠哭守着床边，抹着眼泪又不敢出声，眼见窗边有人，瞪圆了眼睛正要尖叫，却又见到熟悉的人，哪怕只是一点微微的月光。
“我记得你是会识字的。”
娇翠打开了房间出门，门没有锁，张宝全也不担心她会偷走，奴籍可是在官府都备了案的，虽然现在清国也倒了，可是皇帝不还在吗，没人生出逃走的心思。
“二少爷，您还念着我。”娇翠盯着他，眼里冒泪花，倒也没提过分要求，大概是清楚他一向的脾性：“您找我有什么事？”
李府老爷李明磊曾经在咸丰皇帝底下任过知府, 在这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几年, 差不多见证了大清末衰亡过程, 没做出什么建树，刚花了大笔家当打点前程, 结果却被通知大清就要亡了——连皇帝和那西宫太后为了逃八国联军，匆匆跑出宫，连皇宫都不要了。
清国最高贵的人都沦落至此，不用细想, 投进去的钱肯定打了水漂。
“二少爷这是要去哪呀？大半夜的，明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不中用了，还半夜三更的跑出去丢人现眼，我都替你臊得慌。”
从走廊里出来的女子施施然的上前，捂着嘴嘲讽了一阵，见他不搭话，怒气冲冲的开门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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