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小慧带我所见的马面观音神像，虽然样子可怕，但我也知道，那只是个金身塑像，但眼前这个……就是个活物，飘忽摇动，鼻孔中喷出浓浓的白气！
我灵魂战栗，不仅仅是因为恐惧，还有面对神祗的敬畏，低下头，不敢和它正视。
“大士，超度我，我不想任人宰割……”我颤抖着，嘴里嘀咕出了一句。
黑暗再次吞噬了我，痛觉渐渐麻痹，这羊死时的感觉，跟人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人死，是遗憾和不甘，而羊死，则是解脱和释然。
……
“老公，老公，起来了，咱们该进城了。”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我微微的睁开了眼。
但见一只毛茸茸的老鼠依偎在我身旁，嘴巴悉悉索索的动着，我心头一震，马上翻身站了起来，然而片刻之后，我才清醒的意识到，此时自己，也是一个老鼠！
跟着“老婆”，我一路钻出了错综复杂的地洞，来到了外面，整个过程我似曾相识，似乎在这里待过很久，路很熟，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完全融入了角色中。
那种感觉，就像是人刚醒的时候，无数的记忆重回大脑一样，我的老婆，叫米米，是个母老鼠，而她的表哥，住在城里，是个城里老鼠，今天，我和她要去看她的表哥，人家准备了好多吃的等我们。
外面都是玉米地，这些玉米好高啊，跟参天大树一样，看得我头晕目眩，我俩钻进了臭水沟，然后沿着水沟往前爬。
臭水沟里很脏，令人奇怪的是，以前做人的时候，闻见很臭很臭的东西，现在却不怎么觉得臭了，倒不是嗅觉失灵，而是，突然有种奇葩的癖好，觉得这臭味，挺好闻的。
我俩爬跑了整整一白天，到了夜晚的时候，来到了城市里，米米表哥家住在一个下水道中，空间比我家宽敞的多，而且深处灯红酒绿的闹市，可以闻见特别好闻的汽油味儿。
我俩累呵呵的来到了表哥家，迎接我们的，却是表嫂鄙视的言辞，她似乎特别瞧不起我们这些土包子，指着井道里那些有包装袋的过期食品说，看见了吗？没见过吧，你们这些乡下老鼠，只会啃草根，吃树皮，哪里见过阿拉这些有塑料包装袋的，体面的食物。
米米点头哈腰，十分谦卑的讨好着表哥表嫂，我心里却十分的难受，想起来家里还有一窝孩子，它们也没吃过这些塑料袋包的东西。
虽然隐约的意识中，我还记得自己曾经是人，但此时此刻，完全被老鼠的角色所代入，和前世那刚变成羊时完全不同，人的意念不断被洗刷，我看见米米那讨好的样子，很是心疼它，跟了我大半辈子了，连个花生米也吃过。
表哥家的食物很丰盛，有锅巴，有花生，瓜子，肉包子，甚至……还有糖！
米米开心的吃着，这些人类的食物，好多都是它没见过的，还打包了好多，准备给家里的孩子们带回去。
“亲爱的，今天，我弄来了奶油蛋糕。”表哥兴奋的对表嫂说。
表嫂眼睛里射出了惊异的光，不一会儿，表哥叼过来一个塑料袋儿，里面是半块儿长了绿霉的蛋糕。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那些小学生早晨吃的几块钱一个的蛋糕。
米米好奇的往跟前凑，被表嫂拦住，说：“妹子，不是嫂子不给你，只是这东西贵的很，总共就这么一块儿，你吃了，我们就没了。” ＷＷw．5Ｗx.ＯRG
米米干咽着吐沫，自卑的往后退了退，看着那两口子吃着奶油蛋糕，她眨着眼，微微的低下头。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很难过，怪自己没本事，只是个乡下老鼠。
在回去的路上，我俩大包小包拎着往乡下走，那奶油蛋糕，成了米米的心结，我知道，她其实也不是自己想吃，而是想给孩子带回去。
“老公，我想要一块儿奶油蛋糕。”米米眼眶里莹润着泪。
看着自己的妻子，我心里很疼，抱住米米，难过的说：“老婆，我没本事，让你吃不上奶油蛋糕，我真该死。”
“老公，以后……咱们孩子长大，也来城里吧，住宽敞的下水道，吃有包装袋的食物，咱们在乡下，只能吃草根儿。”米米搂着我哭泣着说道。
“好的，老婆，你快别难过了，面包会有的，奶油会有的。”我不停的安慰着她。
这个时候，米米眼睛一亮，盯着对面街一个橱窗里的奶油蛋糕出了神。
那是一家蛋糕店，米米看见的，是生日蛋糕的样品。
“老公，你等等我，我要去试试！”米米咽了口吐沫，扔下了打包好的食物，像一只射出的箭窜了过去！
“别！你回来！”我在后面大叫，但米米根本不听我的，此时，在她眼里，香香的奶油蛋糕的诱惑，胜过了一切。
我在原地愣了片刻，也窜了过去，我不放心米米，怕她被人类抓到。
我俩沿着墙壁爬上了屋檐，然后寻找缝隙往屋里钻，找了好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个狭窄的豁口，“俩人”相继钻了进去。
来到橱窗前，琳琅满目的各种糕点看得我俩眼花缭乱，这里是蛋糕店，这里的奶油蛋糕，足够我俩吃一辈子的！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些玻璃柜子都是锁上的，我俩无论如何也搬不开。
闻着浓浓的香味儿，米米很失望，我安慰道：“老婆，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危险，万一一会儿人来了，咱俩就走不了了。”
米米不以为意，说道：“现在都是大晚上了，人早回去睡觉了，怎么可能来，老公你咋了，怎么变得这么胆小。”
说话间，她眼睛贼溜溜的瞅见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大块儿掉在地上的蛋糕，像是人们不小心掉下的，还没来得及清理，阵阵奶香味儿，诱惑的米米灵魂都要蒸发了！
她“唰”的一下就冲了过去，扑向了那块儿蛋糕！
终于吃到了，米米咬了两口，开心的手舞足蹈，然后抠下一抹给我吃，我摇头说自己不饿。
“老公，剩下这些咱们给孩子带回去。”米米开心的说道。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运走了一小块儿，这蛋糕太大，我们拿不动，然而，刚来到街上，米米突然走不动了，满地打滚儿，从嘴里不停的往外吐着血！
从笼子里被拽出的羊，嘶声力竭的叫着，身后的悻悻之辈，侥幸之余，有些在伤感垂泪，有些还在幸灾乐祸，似乎只要是能晚死一会儿，就是快乐的。
一刀捅进了羊的喉管里，鲜血喷涌而出，那羊垂死的挣扎着，人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似乎……大家看见，这是货真价实的羊肉，现割下来的，吃的一定放心！
可悲啊，同为天地苍生万物，真的是有等级的，有时候，我们觉得老天爷没感情，捉弄世人，而我们凡人，在上天的眼里，又何尝不是猪狗呢？所谓的感天动地，不过是自我的意淫罢了。可是作为凡人来讲，体会猪狗虫豸的喜怒哀乐，又未免太圣母，虽然我现在是羊，但依然能站在人的思维上去思考！
马面观音没有说话，只是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像是对我提出的要求很不满意，要扑过来把我撕碎一样。
“你罪恶未消，还需做一世老鼠。”一个震撼洪亮的声音传来，我只觉得脑髓像被抽空了一样，登时失去了意识！
两种视角，两种感受，动物的想法，在人类的意识观念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咩！咩！”身后传来了一阵阵羊儿的叫声，随即围观的人们都哄笑了起来。
“傻样儿？你想啥呢？赶紧走吧，别让表哥等急了。”旁边的母老鼠催促着我。
“哦哦。”我下意识的吱吱叫了两声，大脑一片迷茫，表哥？进城？到底什么鬼？
生意很火爆，不到一会儿的工夫，那整只羊被分割的只剩下了骸骨，就连骨头也被人买走做羊蝎子火锅的材料，宰杀……终于轮到了我。
我被店主从铁笼子里拽了出来，一刀捅进了脖子里，冰凉的刀，带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了大脑，饶是我拥有人的思维，依旧疼的跟那些羊一样，咩咩的惨叫，完全失了态……伴随着疼痛的，是众人的哄笑声。
在冥冥的意念前，渐渐的出现了一道红光，扩展，延伸，最后变成熊熊的火焰，在火焰里，我看见了……那个马面观音，它呲牙咧嘴的动着，像是对我怒不可遏的样子！
意识毕竟是物质决定的，直到羊的大脑彻底死亡后，我才从痴傻迷茫的状态下渐渐恢复了人的意识。感觉到……自己依然坐在六道迷宫的正殿中。
我紧闭双眼，不敢睁开，控制着无数道藤蔓，无数个“石厅正殿”，我怕稍一松懈，整个灵魂就会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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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却不知畜生的感受，其实，它们和人一样，也有喜怒哀乐，亦知生死离别，只是说的“话”，人类听不懂罢了。
我扭回头，看见在一个大笼子里，一个公羊，正在和母羊交配……这滑稽悲催的画面立刻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有些人调侃道，这羊也不傻，知道自己快死了，赶紧抓紧时间快活快活。
情况也确实像他们说的那样，我听懂了那俩只羊的交谈，它们确实在及时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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