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卿,我需要检查一下。” WWw.5Wx.ORG
殷红的神情自然得仿佛早已预料,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当然。”
叶月君将牌收回手中。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以最基础、最稳妥的方式将牌重新切洗了数次,每一次动作都缓慢而清晰,仿佛在感受着牌张之间最细微的摩擦与重量。她的指尖偶尔会极轻地拂过牌角,眉头微蹙,像是在分辨某种常人无法感知的痕迹。
之后,按照殷红的嘱咐,又有人推车进来,为每人追加了500枚筹码。布置好一切后,曲罗生也完成了他的使命,随侍者闭门离开会厅。外界的光线收敛,如融入背景的装饰。
“没有问题。”
牌被有序地发于每人面前。开场时,玩家们有序地跟注。今天倒是很保守,每轮以50枚筹码起。但很快有些玩家就暴露了本性。
“加注100。”羿晖安说。
所有人都跟注了。而到了第三轮时,羿晖安再次开口。
“加注200。”
“跟注。”羿昭辰没有太多迟疑。
“跟注。”
“……跟注。”
……
云霏果然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情愿。迟疑的也不止她一人。梧惠猜不出羿晖安打什么算盘,但终归是不喜欢她的风格。如果不是她手上筹码较多,她是不会轻易跟注的。今天的游戏没有庄家,可能因为赢家已经有两人了。若是如此,每人都必须支付唯一的赢家筹码。
第四轮。
“show hand!”
羿晖安轻松地将筹码推上前去。
这无异于将过牌的人架在火上烤。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太多筹码——这也正是她所遗憾的地方。
“真可惜,没有那种大厦将倾的气势。”羿晖安用胳膊肘捅了捅羿昭辰,“我一直很想试试那么帅气地试一次。”
“你已经喊得很大声了。”羿昭辰用力拍了拍她戳的那侧肩膀,“你小心点。”
“不会输的。”说罢,她停顿了一下,“还是说我该回答谢谢关心?”
羿昭辰不加掩饰地皱起眉。
“弃牌。”
云霏向椅背靠去。
“弃牌。”
羿晖安的“嚣张”是有理由的。她摆在明面上的牌,是一对6与一对q。两对已经是小概率的情况。假如她没有在虚张声势,那么最好的可能是“满堂红”——也就是说,她的底牌是6或者q。
也不是没有同她的牌面一样能打的人。
羿昭辰的明牌是四张梅花。若他的底牌也是梅花,那便是同花。同花比不过满堂红,但打一双对子绰绰有余。他选择了弃牌,兴许是因为底牌并不乐观,想及时止损。
难道他非常笃定羿晖安的底牌吗?
那么,按理说,现在弃牌的确是明智的选择。梧惠的明牌也容易令人想入非非。5、7、9、8。但即便她的暗牌是6,顺子也绝对打不赢羿晖安的牌面。
如果她真的是满堂红的话。
梧惠环顾牌桌,她在殷红的明牌里看到了6,而在莺月君的明牌里,找到一张q。
而莺月君剩下的三张牌,是三条。
她确信羿晖安的底牌,大概率是q没错了。是的,梧惠的底牌正是6。但她转念一想,现在弃牌与直接输牌,没有太大区别。因为相较于自己的筹码,羿晖安的全押委实算不上太大的损失。
即使“苍蝇再小也是肉”,但梧惠还是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心思。
“跟注。”
“跟注。”
梧惠看了一眼莫惟明。他的明牌也极具迷惑性。
四张梅花。可以构成8、9、10、J。
如果是同花顺,那可比满堂红有意思多了。应当不是q,因为……q大概率在羿晖安手中。如果是梅花7,他的赢面可就太大了。如果是其他花色,便没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也在诈更多人吗?可似乎又没有必要。
真要吓唬人,为什么不跟着羿晖安show hand呢?他的筹码算不上少。
也可能是他为人保守,不想得罪其他人吗?
牌桌就是这样充满心理斗争的地方。
“弃牌。”
九方泽的明牌里有一对对子,但剩下的什么也不构成,这是明智的选择。
但,跟注的殷红和阿德勒,怎么看都是高牌才对。不管底牌是什么,都没有跟注的必要。
也许他们只是不差钱而已。
那么,在场唯一能和羿晖安一决高下的,似乎只有莺月君了。
只要她的底牌是q。
倘若是,羿晖安又何来的信心show hand呢。
“好。我跟你。”莺月君将剩余的筹码向前一推,“show hand。满堂红。”
她一抽底牌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惊异的目光聚集在她的牌面上。
三条3带一对q。
很快,人们的视线纷纷投向了羿晖安。羿昭辰微微张口,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信心满满的好妹妹到底在盘算什么。但羿晖安却面无表情。没有疑惑,没有愠怒,也没有笑。
她将底牌揭起一角,扣了回去。
羿昭辰看了一眼。
“……?”
最后一张3在这里。
但,既然不是6,也不是q,那么羿晖安只不过是一双对子罢了,和满堂红完全没得比。她未免也太自信了些。羿昭辰皱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的时候。其他玩家也开始支付自己的筹码。他们没有说的是,有一点是十分不公平的。
即莺月君代表天玑卿,只得到了今日殷红追加的500枚筹码。
如果她一开始就有1000枚,show hand的结果,就不在其他人的承受范围内了。
莫惟明叹了口气,揭开底牌。梧惠的视线立刻转移过去。
是梅花。
但不是7。
同花在这种局面下也没有什么优势……即使他再自信,看着羿晖安和莺月君的明牌,应该已经意识到没什么可竞争的。两个人同时虚张声势的概率实在不大。
站在甲板上,海风吹拂着几人的面庞。
秋天的海面很冷,也很黑。但梧惠他们不想留在室内。谁也无法判断,窃听器会不会藏在船上的哪个休息室里。他们的话题需要在足够安全的地方。
这只是一段时间的休息。莺月君还没有代表施无弃,讲述她要讲的故事。
“我换牌了。”她说。
“什么?”
梧惠和莫惟明都投以讶异的眼神。九方泽更是追问一句:“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可以。”莺月君说,“用法术。直接改写牌面风险很大,我需要和其他牌进行交换。”
“……从未发放的牌堆里?”梧惠问,又改口,“不对。你能看到其他的牌?”
莺月君将金丝的单片眼镜高高举起,对准天上朦胧的月亮。
“可以。”
“这不是作弊吗?”九方泽对规则总是这样敏感,“难道没人看出来?”
“至少开阳卿看出来了。”莺月君坦然说,“因为我换了她的牌。”
“啊?”
“她全押是对的。因为她其实是3张q带一对6。但是,我把自己的3换给她了。她看出来,但是没有说。”
“她为什么不说?”
“你为什么要换牌?”莫惟明的声音盖过了梧惠的问题,“四张3可是四条,很强的牌面,你能赢过所有人的,为什么要刻意换羿晖安的底牌?这不是挑衅么?”
九方泽皱起眉:“但,她确实也没说什么……”
“因为我想让她知道,能看到在座所有人底牌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能看到底牌?!”
莫惟明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海风将他的呼吸道刮得冰凉,但他的指尖更冷。
“你通过施无弃的道具可以看到……就当是不足为奇了。可是,她又是怎么做到的?我不记得她有用过什么道具。”
“我倒是有些奇怪另一个问题,一个我一开始就很在意的问题。”九方泽问,“叶月君当时似乎对牌产生怀疑,但最终又没检查出什么。这牌,真的被做了手脚吗?”
“没有。牌是全新的,叶月君检查了所有可能的划痕、凹点、污渍,没有收获。曲罗生的手法非常干净,但是,经过他的手,牌的气运会发生变化。”
“为什么?”梧惠脱口问,但很快反应过来,“和他的那个鬼婴有关?”
“没错。原则上,鬼婴会给他最有利的帮助。如果他本人不上牌桌,气运也会转向他想要帮助的人。”
“也就是天璇卿了?”
“应该是的。”
“但她是高牌……”
“不难理解。”莫惟明忽然说,“这就意味着,以目前的局面来看,她取得胜利并不是对她最有利的结果。莫非……他们真的将自己的发言顺序,交给气运了吗?这样一来,与她私下有合作的人,应该也会受到连带影响。”
梧惠感到一种古怪的后怕。
“难怪我们总是拿到看上去很不错的牌。”
“但我们尚不知道,气运是否会考虑到其他人的能力。比如三足金乌的眼。”
这等非凡的视力,也是三足金乌的特别之处——之一吗?
纸牌划破空气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摩擦声,行云流水。时而瀑布般倾泻,时而游蛇般在他指关节上蜿蜒缠绕,稳稳合为一副,不见一丝散乱。
“请容我简述规则,”他平稳的声音,与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形成奇异的对比,“每位玩家将先获得两张牌,一张为‘暗’,仅自己可见;另一张为‘明’,示于众人。随后,将依次公开发出三张、一张、再一张,共五张‘公共牌’。”
梧惠下意识地看向她,目光却骤然定格在她的脸上。
整个过程,厅内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那双操控着牌局命运的手上。
片刻后,她终于停止了动作,将牌重新理好。她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双妙目中的些许困惑并未完全散去。她最终给出结论,语气里却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犹豫:
他的手指并未停下,一边说着,一边以灵动的切牌与洗牌手势展示着牌面。
“在每张公共牌发出前后,您皆有权根据手中牌面与局势,选择投入筹码、增加投入,或放弃本轮角逐。待所有公共牌发出,仍未放弃者需亮出各自的‘暗牌’。最终,每人从自己的两张底牌与五张公共牌中,挑选出最能构成强大牌型的五张牌,一决高下。”
“跟注。”羿昭辰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这只是第二轮而已。梧惠看着自己手里两张红心,不知该不该放手一搏。她咬咬牙,暗想,只是100罢了……对四位数筹码的她而言实则不足为惧。
不知何时,她的眼上竟多了一枚精致的单片眼镜。
眼镜的样式,梧惠绝不会认错。金丝细边,链条纤巧,分明是施无弃总挂在脸上的那一副。此刻,它架在莺月君那极具古典韵味的面容上,一种时空错置的违和感油然而生——但并不难看。或许是因为金丝框架的色泽,与华服上刺绣的金线流光微妙呼应,才显得十分协调吧。
叶月君抬起眼,目光扫过羿晖安,转向了本次集会名义上的主人。
叶月君拿起曲罗生放在桌上的牌。她的指尖在触碰到牌背的瞬间,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而羿晖安立刻捕捉到了这微不足道的停滞。
“怎么了?叶月阁下。是牌有什么问题吗?”
纸牌滑入曲罗生掌心的瞬间,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双手一合,纸牌如展开的折扇般均匀铺开;手腕轻旋,流畅的牌浪被无形丝线所牵引;倏然收拢,又骤然分成两叠,在灵巧的指尖交替飞舞、切合。
“牌型强弱,自有公论。同花顺为首,四条、葫芦依次而下,高牌为末。拥有最强牌型者,将赢取桌中所有筹码。”他稍作停顿,最后将完美切洗好的牌叠轻轻放在莺月君面前的桌面上,微微躬身,“规则大致如此。请问是这样的吗,莺月大人?”
莺月君那对映着三日月的眼眸微垂,目光落在整齐的牌叠上。随即她幅度极小地、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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