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已年近半百，两鬓也有些花白，身量更是比夜北小了一圈，但他发起怒来却带着震慑沙场的气势，那壮汉被他骂得弓下了背垂着头，像是个犯错挨骂的小孩般战战兢兢。
顾世海见对方这副形容，知道骂他也没用，只得恨铁不成钢地剐了他一眼，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书案，抄起案边的熏炉高高举起，狠狠砸在了地上。
面前的三人面色苍白地跪了下来。
为首名叫夜北的男人顿了一下，低下头道：“回大人，锦衣卫那边出事后，我们的人都撤了回来。京中的暗桩为防暴露，属下让他们都暂时隐下去了。陈府那边也有十来天没有联系过了。” ＷＷw．5Ｗx.ＯRG
顾世海摇了摇头，忖道：“陛下今日也是奇怪，他既已从陆宴尘那里得知了庆县的实情，必然也知道了苏霖在颍州肆意征收苛捐杂税，他居然会放任不管，由着苏霖任用自己的人……”
他说着说着，面上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
“大人可是要查陛下和陈府的往来？”夜北立即问道。
夜北抱拳道：“是。”
“对了，海望那边安顿下来了吗？”
“昨日益州来信，公子已在别苑安顿妥当，腿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骑马还有些困难，走跳已无大碍。别苑偏僻，还有夜七跟在身边，大人放心，安全没有问题。”
顾世海点了点头，道：“让夜七先不用回来，在益州再待一段时间。”
“是。”
顾世海心情似乎好了些，他十分郑重地对夜北吩咐道：“我们虽然丢了锦衣卫，但这也只是一个败仗。京中和军中的眼睛绝不能丢，这张网必须要重新织起来，为此我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明白吗？”
夜北眼中闪过一丝决意，抱拳道：“属下明白！”
——
岁和四年二月二十四，陆宴尘受封镇西大将军，向西戎领地开拔。
西戎兵分三路与西军抗衡，颍州与西戎交界处战事频发，平西战争全面爆发。
六月十五，陆宴尘率领西军前锋突袭西戎廊西古道营地，大败西戎主力，俘虏精骑两千余人，缴获战马三千余匹。西戎锋线全面后撤，退守主城肃凉城。消息传回盛京，叶倾怀兴奋得彻夜未眠，景寿宫亲贤殿中灯火通宵达旦，整夜都有内阁和兵部的官员频繁出入。
七月初五，西戎首领迷当遣使前往盛京求和。
一月后，双方谈和，西戎割让土地三十万顷，廊西古道以南均划为大景土地，水磨沟亦在其内。
同月，大景在水磨沟旁依山建城，起名宁远。工部派出大量工匠前往宁远城，在水磨沟建立矿场，同时拓宽宁远城至奉阳郡的主干官道。
八月十八，后宫中传出消息，皇后诞下皇子。
九月初，北狄内战结束，二王子洛迪扫平旧党阻碍，最终登基为王。鹰卫从北狄传来消息，称洛迪正在重整军备，有再度南下之意。
九月十八，叶倾怀为皇子举办满月宴，赐名叶昌德，立为太子。
九月底，内阁收到益州急报，北狄大王子伊乐逃至益州，寻求大景庇护。急报中附有伊乐手书一封，称北狄新王洛迪上位不正，是谋逆篡位，他手中有北狄先王生前诏书，恳求景帝叶倾怀助其夺回王位。
沙盘后面是一张宽大的书案，桌子一侧堆着两摞文书。书案后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椅，雕工精致，坐南朝北，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势。顾世海并未坐在那张椅子上，他在书案前低头负手来回地踱步，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顾府的管家带着几名侍从站在大厅的一旁，纷纷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对他示意，随后快步走到门口，两下摘掉了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扔给引路的小厮，带着身后的两人走了进去。
“大人息怒。我们虽然折损了人手，但也捣毁了他们几处联络点，他们的折损也不少。陈府那边大人要查什么？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不知是因为拿那只鎏金的熏炉出了气还是被手下的诚恳态度劝住了，顾世海语气平和了些，道：“今日早朝，陈远思突然一反常态，和陛下一唱一和的把陆宴尘抬上了从一品的大将军之位，真是他娘的邪门！休朝的这几天里他和陛下之间必然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否则以陈远思那小肚鸡肠的性子绝不可能放过陆宴尘。”
“人还没到吗？”顾世海的声音中透露着不悦。
“恐怕是突然下雨耽误了，老奴再去催催。”管家道，说完他行了一礼回身向门外而去。
“还查个屁！就算能查得出来，陆宴尘加封的事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至于陛下和陈远思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用不着你去查，过不了多久，自会浮出水面。”
他顿了顿，又吩咐道：“你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盯紧了皇宫里面，确保皇后这一胎平安落地。”
门在他们身后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这两天陈远思那边有什么动静吗？”顾世海开门见山问道。
顾世海立即皱起了眉头，拍案怒道：“老家都被人端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锦衣卫现在的那个卫将军许宥行不过是个幌子，你搞清楚他们背后的头领到底是谁了吗？”
“……暂时还没有。”
晌午，顾府，议事厅，屋外大雨瓢泼。
顾世海的这间府邸两年前翻修过一次，整体的布置和格局与京中其他大宅不同，增加了不少类似于军中的设施，这间议事厅便是其中之一。厅中间是一张长宽一两尺的沙盘，里面是整个大景的地形，一直延伸到周边接壤的国家。
他刚走到门口，便见一行四人从门外的雨幕中快步走来，走在中间的人身材高大，披着一身蓑衣，显得愈发魁梧。
管家看到他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了畏惧，但只是一瞬即逝，他立即换上笑脸，迎了上去：“夜大人来了，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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