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问:
“你这是……想把双黄蛋带给羡鱼?” WWw.5Wx.ORG
镜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运气不错,竟然是个双黄蛋。”
“没有问题。”
“真是……时时刻刻都记挂着羡鱼啊。”
从最开始的孽物,再到战场上的一枝桃花,现在是再普通不过的水煮蛋。
景元看看面前这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再看看正在打包双黄蛋的镜流,突然没了食欲。
莫名感觉好撑啊。
这可能就是狗粮吧。
景元拿着筷子,强迫自己吃下去。
坐在他身侧的彦卿,向其他三人讲述今日的经历。
镜流目光平和,安静地聆听着。
彦卿眉飞色舞地说着,像是放学后和家长分享今日见闻的孩童。
景元眼含笑意,时不时点头回应。
镜流恍惚一瞬。
她与彦卿的经历何其相似。
年幼时,她被苍城将军寄予厚望,接着与家人辗转来到罗浮,加入云骑。
同样是年少扬名,同样在战场上大放异彩。
现在,镜流与四位友人早已成了仙舟课本上的传奇人物。
五人的名字和功绩被民众代代传颂,他们至今仍是民众时常提起的话题人物。
镜流凝视着彦卿。
骁卫面容稚嫩,眉眼张扬又肆意。
镜流意识到,云上五骁已经是过去式了。
彦卿会击败更多外敌。
说不定还会摘得「剑首」头衔?
说不定对方会在某一天,打破罗浮剑首镜流的创下的纪录?
思及此处,镜流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
那真是……
太好了。
她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镜流拿出玉兆,点击办公软件,向直属上级提交离职申请。
很快,对面景元的玉兆开始震动。
他匆匆瞥了一眼,表情凝固在脸上。
镜流挑眉。
“总要给小辈一些机会啊。”
总要给小辈打破她纪录的机会。
“现在,我只是一个对剑术略有心得的退役云骑。”
彦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连忙追问:“为什么啊?”
“师祖,你为什么离开云骑?”
镜流无奈叹道:
“我只是离开云骑,又不是离开罗浮。”
彦卿听懂了镜流的言外之意。
师祖就在罗浮。
大不了他多跑几趟。
彦卿笑道:
“那就好。”
“师祖,到时候您和羡鱼叔可别嫌我烦啊。”
“怎么会呢?”镜流拿起公筷,为彦卿夹肉,“好了,快吃吧。”
四人用过午饭,返回自己的岗位。
景元在青镞的辅佐下,迅速处理完今日的公务。
往日仙舟举办聚会,神策府都会向赞达尔先生发出邀请。
这位学者之前从未赴过约,这一次却破了例,并针对宴席提出种种要求。
例如要选在靠海的位置。
再例如要有鲜花、甜品台、蛋糕和香槟。
景元以为,赞达尔先生是想给羡鱼过生日。
结果学者又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他要和马蒂亚斯单独一桌,位置要选在能够看到主桌的其他楼层。
考虑到赞达尔先生的种种要求,景元提前动身前往会场。
他将聚会地点选在了羡鱼举办婚礼的地方。
这是岱阳自掏腰包为羡鱼修建的居所。
景元认为,用“行宫”一词都不足以描述此地的样貌。
岱阳是罗浮任期最长的将军,自她接任将军一职,就在谋划此事。
羡鱼不喜欢下属太过铺张,岱阳这才随便扯了个接待外宾的理由,断断续续修了上千年。
时至今日,终于等到了第一波外宾。
罗浮作为东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游云司命」和无名客们。
细数出席聚会的人们,景元资历最浅。
于是他特意提前抵达会场,找来座位表,仔细推敲过后,这才放下心。
他等了一会儿,最先抵达的是羡鱼和阿基维利。
接着是镜流。
羡鱼和镜流碰面后,不约而同地拿起手里的袋子,和对方说:
“这是——”
“这是——”
两人皆是一愣。
镜流笑了笑。
“你先说。”
“这是香香酥酥脆脆帕姆帕姆派。”羡鱼拿出袋子里的打包盒,接着又问,“剑首大人给我的惊喜呢?”
镜流抿了抿唇,拿出自己的打包盒。
“不准笑我。”
羡鱼笑着接过。
“怎么会呢?”
他接过打包盒,怔愣一瞬。
“双黄蛋?”
“运气真好。”
镜流上手将双黄蛋分成两半,递给羡鱼一半。
“分你一半。”
连带着好运,也分给你一半。
一旁的阿基维利凑到景元身边,一起看着两人分享同一个水煮蛋和帕姆派。
星神看了半天,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撑啊。”
景元叹了口气。
“是啊,感觉吃不下饭了。”
“「游云司命」,您何时向无名客公布您的身份?”
阿基维利看向前方。
有鲜花,有甜品台,有十几层高的蛋糕和与其高度齐平的香槟塔。
今日是怀恩节,是挚友的生日。
祂可不能喧宾夺主啊。
那祂该用谁的名字呢?巴克科斯?
不行。
要是无名客在帕姆面前提到这个名字,帕姆一定很生气!
阿基维利眼珠一转,小声说:
“从现在起,我是埃里克。”
祂只是不想惹帕姆生气,绝不是想看乐子!
景元:“……”
真不愧是羡鱼的朋友。
他含笑点头。
宾客陆续抵达会场。
景元抬头,赞达尔先生和马蒂亚斯已经坐在预先安排的座位上。
学者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举杯致意。
景元心中数了一遍人数。
应星和禅真照例讨论朱明最新的锻造技术。
岱阳和白珩毫无违和感地混在无名客里。
羡鱼和镜流依旧凑在一起聊天,似乎是在分享今日的见闻。
景元确定宾客到齐后,正式开启今日的聚会。
他先是以丹恒家人的身份,向面前的三位无名客表示感谢,接着询问列车的下一站。
瓦尔特的阅历最为丰富,主动揽过与景元互说客套话的任务。
他表示下一站将会前往匹诺康尼,参加谐乐大典。
丹恒跟着补充:“刚好见见我的朋友。”
羡鱼以手支颐,侧头看向丹恒。
“朋友?是给我送礼的那个人吗?”
丹恒点头。
“是。”
朋友得知他拿到族徽项链后,埋怨丹恒返回仙舟前没有告诉自己。
对方错失与羡鱼见面的机会,很是懊恼。
考虑到朋友前不久结束公司的实习、刚刚开启度假之旅,丹恒劝对方好好休息,经过商讨,两人决定在匹诺康尼碰面。
羡鱼抿了口酒。
“你们的旅途一定很顺利。”
三月忍不住问:
“诶?为什么这么说?”
羡鱼半开玩笑道:
“丹恒这位朋友的身份比较特殊。”
“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他的家人会直接毁灭整个星系。”
丹恒无语凝噎,连忙安慰面色僵硬的同伴。
“他在开玩笑,别当真。”
他看向景元,询问今日发生何事。
得到答复后,丹恒瞬间串联起过往的种种细节。
为何「仙舟之父」没有理会外界的“软饭男”的谣言?
分明是另有目的。
景元见他感兴趣,多提了几句外敌的身份。
丹恒了然,随口道:“「绝灭大君」啊。”
“什么?「绝灭大君」?”三月一惊,吐槽道,“就这么结束了?”
“不然呢?”丹恒不以为意,“令使而已,又不是「烬灭祸祖」,用不着仙舟大动干戈。”
景元将话题引向「游云司命」。
星神笑道:“大家好,我是埃里克,是一位无名客。”
羡鱼:“???”
他很快明白了阿基维利的用意。
星神玩心大起,想暂时隐瞒身份,等到危急时刻再暴露真实身份。
寒暄结束,侍者开始上菜。
酒过三巡、众人吃到半饱,阿基维利拿起酒杯,起身来到羡鱼面前。
星神朝他微笑,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他的后领,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羡鱼:“……”
又来?
宴席上的众人表情各异。
迎着众人的视线,羡鱼下意识放空自己,表情逐渐变得空白。
阿基维利将挚友下属或讶异或惊喜的表情收入眼底。
这一次,她们看到了。
“今天,不只是「仙舟之父」羡知煜的生日。”
阿基维利松开羡鱼的衣领,一边憋着笑,一边意有所指地说,
“还是我最好的朋友,维克托的生日——”
镜流伸手握住羡鱼的指尖。
羡鱼下意识回握。
祂垂下眼,迅速调整好表情,微笑着望向阿基维利。
阿基维利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
“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你会和某个人步入婚姻。”
在阿基维利看来,羡鱼有着很多优点。
但祂不得不承认,对方有着一个极为致命的缺点——不会爱人。
爱是什么呢?
人们对爱有着不同的见解。
阿基维利不愿定义这个极为珍贵的存在。
但祂知道,爱不是无底线的纵容。
不是大包大揽的替ta解决所有问题。
是爱一个人,爱一个独立个体,爱一个拥有自己意志的、独立的存在。
ta不是温室里的花,不是任人摆弄的宠物。
羡鱼不会爱人。
依照他的性格,大概只会像对待仙舟和仙舟人一样,替他的爱人扫平前路障碍。
就算中途分手或者离婚,羡鱼也会留下足够的资产,让对方不必为金钱烦忧。
可是,这是在爱人吗?是在爱一个独立的个体吗?
不是的。
这种做法……完全没有考虑另一半的感受。
好在羡鱼现在学会了如何爱人。
他不需要保持完美,更不需要保持理性。
他有时会和爱人吵架、闹脾气。
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和普通人并无区别。
仙舟无所不能的「神」,终于能走下神坛。
终于能……爱一个人。
阿基维利扬起唇角。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举办婚礼,你一定会邀请我当伴郎,让我在婚礼上致辞。”
只有祂最合适。
除了祂,羡鱼还能找谁?
阿哈?乐子神只想找乐子。
羡鱼失笑,点了点头。
阿基维利故作惋惜,发出一声叹息。
“很可惜,我错过了你们的婚礼。”
祂看向镜流。
“错过了你们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错过了亲自向你们送上祝福的机会。”
“好在……”
阿基维利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两人。
“我还能为你们补送一份新婚礼物。”
“这是一对环绕双子星。”
“它们以你们的名字命名。”
“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但是……”阿基维利轻声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了。”
羡鱼眸光闪动,神色动容。
他微微俯身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镜流。
星神凝视着他们,笑着送上祝福。
“一定要幸福啊。”
两人与阿基维利碰杯,轻声回道:
“会的。”
阿基维利将酒水一饮而尽,正要返回座位时,祂一拍脑门。
“差点忘了。”
祂拿起酒瓶,为自己和羡鱼添酒,再度举杯。
“生日快乐,羡鱼。”
“我祝你,永远做你自己。”
十米之外的露台上,赞达尔定定地看着下方的无名客们。
埃里克所说的救世主是谁?
赞达尔率先排除丹恒,将视线转向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在市面上流行的文化作品中,只有初高中生才会拯救寰宇。
至于成年人?他们早已步入社会,恨不得寰宇下一秒毁灭。
赞达尔看向剩下两位容貌年轻的少女。
这就是……救世主?
学者表情微妙。
罢了。
反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无名客是另一个赞达尔的救世主,又不是他的救世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赞达尔移开视线,反复扫视着下方的会场。
埃里克曾给赞达尔看过几段生日录像。
学生尚且年幼时,他的父母会在镜头前蹲下身,一同亲吻他的侧脸。
等学生逐渐长大、到了十岁时,他的父母会揽住他的肩膀。
赞达尔的手记里并未详细描写录像的具体内容,只提到了学生十二岁生日时拍下的一张照片。
三人站在写着埃里克名字和祝福语的背景板前,周身是按下快门时撒下的金色亮片。
他们的脸颊和鼻尖上被抹上了奶油。
奶油只有指腹那么大,并未遮挡住他们的容貌。
三人眉眼弯弯,朝镜头微笑。
靠着手记中的寥寥几句话,赞达尔大致勾画出那时的场景。
埃里克是被爱着的。
那么,他的父母又会如何庆祝他的成人礼呢?
一定有鲜花、甜品台、蛋糕和香槟塔。
成年后的埃里克,终于能喝酒了。
他会在家人和朋友的簇拥下,打开他的第一支香槟,在众人的祝福声中和他们碰杯,喝下他的第一杯酒。
赞达尔想,他走得太早了。
他的学生本该更幸福的。
埃里克不该以这种抽筋拨骨的方式……突兀又残忍地长大。
他不该从「人」变成「神」。
赞达尔放下刀叉,拿起大腿上的餐巾,随手放置餐具左侧。
马蒂亚斯很是茫然:“嗯?现在离开吗?”
赞达尔摇头,问,“你想吃什么蛋糕?”
得到马蒂亚斯的回答后,赞达尔下楼,来到甜品台前。
他搜寻着蛋糕,身后传来极为熟悉的声音。
“赞达尔,你看到那位救世主了吗?”
赞达尔一手拿餐盘,一手拿蛋糕,漫不经心道:
“与我无关,我不作任何评价。”
羡鱼来到赞达尔身侧,将一块巴斯克蛋糕放进餐盘中。
赞达尔定定地看着他,问:
“这次玩得开心吗?”
羡鱼不假思索道:“当然。”
再抬头,侧脸一凉。
赞达尔眼含笑意,缓缓收回手。
现在,埃里克拥有了更多的爱。
他学会了爱人,学会了哭泣。
他从「神」变成「人」。
自此重获新生。
赞达尔抽出胸前口袋的手帕,擦掉指腹残留的奶油,对怔愣在原地的羡鱼说:
“生日快乐。”
没等学生回神,赞达尔端起餐盘,快步朝楼梯走去。
他回到原位,把甜品递给马蒂亚斯。
下方逐渐乱作一团。
不知是谁最先看到羡鱼侧脸的奶油,也跟着模仿赞达尔,将奶油抹在身侧人的脸上。
渐渐地,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师公,你躲什么?”
“是啊,挚友,你怎么能躲在镜流身后呢?”
“……你跟镜流说去吧。”
“丹恒,快使用你的云吟术啊——”
“云吟术是这么用的吗?!”
“唉,丹恒可是龙王,我们怎么能差遣龙王呢?”
众人笑闹过后,丹恒绷着脸使用云吟术,为他们清理奶油。
龙尊在同伴的夸赞声中,再次屈尊降贵,替侍者清理了餐桌和地面的奶油。
景元看了眼玉兆。
时间正好。
他微笑着引领众人前往观景台。
“砰——”
远处的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数不清的光点自下而上缓缓升起。
下一秒,各色烟花自夜空中炸开。
景元隐隐听到远处民众的惊呼声。
为纪念仙舟先辈的功绩和「仙舟之父」的生日,仙舟联盟和众多附属星球会在「怀恩节」燃放烟花。
他看向羡鱼。
被众人怀念的「仙舟之父」正和师傅手牵着手,小声说着什么。
景元上前几步,向对方求证自己的猜测:“你送了什么?子母河水?”
羡鱼神色讶异,似乎根本没想到景元会问出这个问题。
镜流没有说话,神情专注地盯着羡鱼的侧脸。
景元双手环胸。
“我还不知道你?”
“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最初,两人并不顺路。
羡鱼担心景元卷入风波、被人欺负,特意与他同行。
得知他和父母闹矛盾、闹绝食后,翻墙找他。
填饱肚子后,羡鱼又说他吃下的东西都是他父母准备的,气得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抛开羡鱼的恶趣味不谈……
对方无疑是一个温柔的人。
羡鱼主动安慰景元:
“你在担心另一个罗浮?”
“放心,不会有事的。”
景元没好气道:
“不,我在担心你烂好心。”
羡鱼哭笑不得。
“你想多了,我只是给了一点「子母河水」。”
“还给了一些信用点和石头而已。”
景元了然。
“懂了,你至少给了几千亿信用点,还给了很多「琥珀王」的造物。”
羡鱼不以为意。
“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作为交换,无名客会在仙舟需要时施以援手。”
“我只是用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帮罗浮抹平了这笔债,很划算,不是吗?”
景元心说,你还说你不是烂好心?
他没再说什么。
分明是不同世界的丹恒,却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
深受看重的继任者景元,没有辜负现任元帅的期望。
他不受控般联想到罗浮和仙舟。
如果命运无法更改……
那罗浮的命运呢?仙舟的命运呢?
待烟花布满整个夜空,人们下意识发出阵阵惊呼,羡鱼从景元口中听到了阿哈提过的一个词——命运。
“命运?”
羡鱼轻笑。
“命运自然由我们亲手改写。”
——正文完——
景元稍慢一步,等他交代完收尾工作、应付完太卜符玄,终于回到神策府时,他的策士长已经将饭菜端上了饭桌。
“好啊。”景元在彦卿身侧落座,“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啊。”
景元拿起筷子,匆匆扒拉几口饭菜。
那眼神像是在问:“有什么问题?”
景元嘴角微抽,低头继续扒拉饭菜。
策士长青镞和镜流坐在他对面。
下属听到他的调侃,特意双手为他递上筷子。
镜流和羡鱼的相处方式从未变过。
遇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都会带给对方。
再抬头,镜流神色讶异,紧盯着手里的水煮蛋。
景元也跟着看过去,惊讶道:
景元一听,心中生出一个猜测。
“是啊。”镜流点头,随后问青镞,“有没有打包盒?”
青镞点头,起身去拿打包盒。
与此同时,仙舟罗浮。
至忠林举办的纪念活动圆满结束。
“您快吃吧,您不动筷,我们怎么敢吃啊。”
镜流瞥了景元一眼,随手拿起一枚水煮蛋,开始剥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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