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该怎样去说服那份纯粹而无望的执念,怎样去容纳那种无边而扭曲的爱意呢?
松开手说不定是一个错误——伊莉雅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做出这意料之外的举动呢?
是啊,倘若伊莉雅能够借助【历史惯性】,说不定再多的黑泥也难以影响她的判断和抉择。
这个孩子,拥进的真的是母亲的怀抱吗?
就像切嗣敏锐判断出的那样,情况已经无可挽回。
伊莉雅出于母亲痛苦而产生的包容,即便可以理解,这说不定反而是一件坏事。
有人选择了【伊莉雅】;
有人选择了【卫宫切嗣】;
有人选择了【爱丽丝菲尔】;
仅此而已。
回忆,那真的是回忆吗?
这一切是否仍是自己的一个噩梦?
风雪在窗外冻结,伊莉雅孤独地在遥远的雪原上,在那一座永恒的结拜城堡中等待。
一切都太绝望了。
被切嗣杀死绝望,被掏出心脏绝望,被刺穿双眼绝望。
开启圣杯绝望,关闭圣杯绝望,与世分离绝望。
名为【爱丽丝菲尔】的母亲经历过多少绝望,如今它们都试着告诉伊莉雅。
母亲在向孩子倾诉——
她很想念她。
难以承受的绝望如同窗外的暴风雪,北风呼啸着,试图将一份未来或者过去拖拽到伊莉雅的身边。
区区几年或者几个月的“变化”,在这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仿佛真的变回了那个,等待切嗣和爱丽丝菲尔从胜利中归来的孩子。
伊莉雅只能愈发将似乎越发冷却的怀抱,搂的更紧些。
如同生病的孩子向母亲寻求保护,她紧紧地抓住爱丽丝菲尔:
“妈妈,伊莉雅做了一场噩梦,梦到变成了一个大杯子。” WWw.5Wx.ORG
……
听到这句话的爱丽丝菲尔,浑身颤抖个不停。
这个母亲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爱丽丝菲尔】睁开眼睛,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里,环顾四周。
也许是因为寒冷令头脑有些不清醒。
【爱丽丝菲尔】觉得自己变得坚硬而又冰冷,仿佛自己已经融化,又凝结成某种沉重的事物。
心脏好像已经不再跳动了。
血管如同灌满了铅水一般,想要阻止什么。
但到底要阻止什么发生呢?
莫名奇妙的寒冷虽然让【爱丽丝菲尔】觉得自己对于外界的感知更加敏锐,但却冻住了她的思绪。
许许多多看不清的画面在眼前快速地消逝。
而且,可能是放映机太过老旧,或者胶卷上长满了霉菌。
【爱丽丝菲尔】只能看到大片大片黑色的阴影。
要是能擦掉那些脏东西就好了。
这样想着,【爱丽丝菲尔】将眼睛贴近到镜片上,试图从那个“孔”中看到一些东西。
于是,滑落到杯中的小人,望向那为自己、女儿和丈夫准备的屋子的外面。
“伊莉雅……”爱丽这样喃喃自语。
一种难以置信的绝望,一股遭到背叛的恼恨突然涌上心头。
那些用于遮掩的幕布下方,只有怨恨、绝望、悲哀构成的图景。
在那座暴风雪所围拢的城堡里,如同困在雪景球里的展品——一个叫做【爱因兹贝伦】的佳作诞生了。
一开始是羽斯缇萨,然后是以这位【冬之圣女】为模具印刷出来的人偶。
那些由破碎的、废弃的、撕裂的生命,由人偶的被消耗和被遗弃所构成的【命运】。
它们这样一直延续着一个故事。
【爱丽丝菲尔】明白了。
这里一定是所有纷争的起点和结束。
她一直以来所经历的、见证的一切,便是这杯中之物。
她现在正在【圣杯】的内部。
……
“你为什么哭呢?妈妈。”
女儿的声音不真切的在耳边响起。
“妈妈,伊莉雅做了一场噩梦,梦到变成了一个大杯子。”
女儿似乎紧紧地搂抱着自己,而自己则紧紧地攥住她。
【爱丽丝菲尔】将那个小人儿拿到自己的眼前,和人偶的双眸对视。
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里,如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的神色——但在那之下,还有一种无限的信赖。
要把伊莉雅从痛苦里拯救出来。
“不要这样做……”另一道微弱的声音在【爱丽丝菲尔】的心中响起。
但母亲又怎么能对孩子的痛楚无动于衷呢?
于是,那些涌入伊莉雅体内的黑泥,便控制着她如同孩子般开口:
“有七个好大的固体进入伊莉雅的身体里,伊莉雅都要裂开了。”
“虽然害怕,但是伊莉雅好像跑不掉。”
“对了妈妈,这时候伊莉雅听到羽斯缇萨大人的声音喔,头上还有一个好大的黑黑的洞……”
又一次地、再一次地发生了。
爱丽丝菲尔只能这样做。
按照【编纂事项】里发生的内容,控制伊莉雅将过去上演了无数遍的事情,再次上演。
她还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借用【编纂事项】的力量,她的女儿,现在就要死掉了!
爱丽丝菲尔紧紧地抱住女儿的肩膀。
她如同写好的一样流泪。
如同写好的一样,用泪水沾湿的脸颊在伊莉雅银白色的发丝上摩挲。
自己又要踏上这条同样绝望的路途了。
这条道路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只要爱丽丝菲尔还决定用这样的机会来获得圆满,它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没事,没事的……”
爱丽丝菲尔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她绝不会让伊莉雅再次落入【命运】的陷阱里。
天之杯,第三魔法——
只有完成它,只有对着它许愿,才是能够得到救赎的方法。
无数个爱丽丝菲尔,无数个伊莉雅,在这个可悲的母亲身边合唱,恳求她一定要拿到圣杯。
“没事的——”
爱丽丝菲尔如今心中只剩下对于女儿的爱护了,除了伊莉雅外,她如今什么都不需要了。
她就要睁开眼睛。
她就要答应切嗣所提出的一切条件。
“伊莉雅,你一定可以摆脱命运的枷锁。因为我会完成一切,你的父亲也会完成一切,他会实现——”
可是,睁开的眼睛,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动作击碎。
……
切嗣拼了命地使用【固有时御制】。
他对自己施加永恒,对伊莉雅施加永恒,对周围的一切施加永恒。
时间变得越发缓慢,接近永恒的静滞。
但还是不够,只是停滞的话无济于事。
他需要的是将“时间”倒流。
将一切回到伊莉雅离开的他的瞬间,然后紧紧将女儿从深渊里拉回来。
甚至这样还不够。
那个爱丽丝菲尔,她的力量一定沾染了伊莉雅,这样一来女儿的灵魂说不定也会被污染。
是的,【历史惯性】。
“切嗣,【历史惯性】的力量是绝对的。”
ZC-01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在耳边浮现。
是的,自己只能这样做、必须这样做。
虽然有一些冒险,但只要自己将两段【时间线】暂时的分离。
分别将自己与【伊莉雅】在城堡里的【时间线】,还有如今她被爱丽丝菲尔所沾染的【时间线】分开。
切嗣感到自己整个人几乎要被撕裂开来。
一个宇宙就要分裂,一个世界便要被复制成双。
即便只是一瞬间,他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让如今这个被爱丽丝菲尔所构建的世界,从“一个”变为“两个”。
他要推动这个世界的每一份物质,让它们同时出现在两个时间的两个地方。
虽然实现它的可能性,就和一个细胞里的电子突然有了“意识”,然后推动这个细胞无中生有地“有丝分裂”一样渺茫。
好在切嗣如今有永恒的时间来实现它。
甚至,一股莫名的力量便因此从他的内心喷涌而出,令他明白,自己便有做到它的必然。
于是,当爱丽丝菲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
自己的丈夫、伊莉雅的父亲。
带着痛苦的挣扎神色,冲着伊莉雅举起了手中的枪。
……
【命运】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个致命的玩笑。
如果爱丽丝菲尔和切嗣,其中一人有着不可动摇的邪恶,或者另一人有着决绝的正义。
结局将会是【爱丽丝菲尔】的成功,或者【卫宫切嗣】的成功。
但一个人的决绝里如今参杂了温情,而另一个人的不可动摇中参杂了恐惧。
于是——
那两份走到一半的【历史惯性】,如今找到了合拢的机会了。
得到成功的,或许将是【历史惯性】的成功。
看到爱丽丝菲尔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切嗣心里只剩下绝望。
他并不会开枪。
如果他真的开枪,那么这份象征着“四战终结”的【历史惯性】,将会把伊莉雅与爱丽的死,立刻镌刻在命运的基石上。
另一条【时间线】的支撑,让切嗣能够短暂抗拒这份【惯性】。
他这一次不会做痛苦的抉择。
他要的只是挽救伊莉雅的机会。
他如今已经有能力试着救下那条船上的两个人了。
切嗣只是想要利用这份【历史惯性】的前一半,将伊莉雅从被黑泥沾染的痛苦中拯救出来而已。
“爱丽!”他立刻解释自己没有被【命运】所控制,“我并没有被【编纂事项】——!”
但是已经晚了。
爱丽丝菲尔,【爱丽丝菲尔】的眼中此刻已经充满了惊恐。
“不要——!!!”
这个女人恐惧地发出尖叫。
甚至,又一次发生在眼前的【命运】,使得黑爱丽忘却了自己仍然存有的力量。
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她全部的力气。
黑爱丽大声哀嚎着,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用双手推开切嗣。
然后,她立刻意识到如今伊莉雅正在自己的怀里。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这位母亲本能地寻求帮助,任何可能挽救女儿的帮助。
“对了,【圣杯】……只要能找到【圣杯】……”
慌乱之中,爱丽丝菲尔意识到了自己还有最后的机会。
——圣杯。
必须要完成圣杯。
即便自己死掉也无所谓,只要能完成仪式,伊莉雅就能得救了。
于是,脚下的黑泥随着黑爱丽的心绪,在【历史惯性】的欢呼声里推波助澜。
切嗣不得不试着将另一份时间挪移,将自己挪到过去来避免那片黑色海洋的扑击。
而当他在心急如焚中,终于等到下一秒的到来时。
即便只过了一个瞬间,切嗣便看到爱丽搂抱着伊莉雅已经远离了自己。
看到爱丽丝菲尔抱着伊莉雅,仓皇失措地跑向身后的馆场——
那个圣杯降临之馆。
手中的枪支下意识地举起。
切嗣瞄准那道将要迈入公民会馆的身影。
“该死该死该死!!”然后他愤怒地咆哮出声。
黑爱丽的感觉确实有一点不错——
如果放在过去,身为“机器”的【卫宫切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但他如今的确做不到这一点了。
【联盟】过去对他有过承诺,甚至,伊莉雅也并非没有防备的手段。
自己的目标仍然达成了一半。
如今【历史惯性】正在推进,伊莉雅不可能一直昏迷。
因此,他还有机会,最后的机会来挽救这一切。
毫无疑问。
此刻,切嗣真真正正地迈出了跨越那份名为“世界和平”愿望,名为【卫宫切嗣】的悲愿的第一步。
想要挽救什么——
除了自己的愿望外,仍有不能抛弃掉的东西。
即便不可能实现,也要拼命去做,也要将那不可能的救赎做到。
名为卫宫切嗣的【心相】,随着那份【人设】的突破,开始剧烈地抗争【命运】。
无论如何,“四战”的【历史惯性】将他视作自己的【核心】。
名为【切嗣】的起源,随着那份【心相】的蔓延,将周围的一切时光扰乱,然后拼接。
无论如何,他已经成功做到过一次了。
他刚刚成功地将爱丽塑造的那个只余下悲哀和痛苦的宇宙,分割为二。
只要再来一次……
切嗣如今终于明白了【联盟】计划的真意——
借助那个药,他绝对能利用自己的【切嗣】,将那份痛苦分离出去。
……
就像那个【韦伯】所说的,最重要的是【目的】。
即便情况如今已经到了最为危急的地步。
即便计划在一开始就出现了一些错漏。
但只要那份不可动摇的愿望还存在,只要最后可能抵达的目的没有偏离,切嗣就还有机会。
只是——
现在“四战”的【历史惯性】正在欢呼。
现在“五战”的【历史惯性】正在敦促。
只是一瞬间,黑樱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被压制到了极点。
真实的【圣杯】就要出现了。
只要它诞生,便意味着【间桐樱】在此处存在的根本被动摇。
这是黑樱绝不能允许的。
好在,她很快便想到了该如何阻止这一幕真的发生。
这对她来说同样是一个机会。
而且,黑樱不相信“五战”的【编纂事项】会放弃,坐视那个愿望被完成。
“既然自己能利用这份‘选择’出现,那么他肯定在这里。”她冷冷地自言自语。
黑樱不相信,那个冷酷无情的人会允许这种只顾及几个人的愿望被达成。
于是,一共三缕【破限之力】立刻随着黑泥的涌动,出现在追逐着Archer和绮礼的二人身上——黑樱也发现了“三”的妙用。
此刻,她便对这被操控的二人下达命令。
“Assassin,言峰璃正。把Archer和绮礼赶到会民馆去。”
而随着命令的结束,一抹恼怒和嫉恨的神色,在间桐樱的脸上浮现。
不只是因为力量的消耗,黑樱可还记得刚刚那个女人对她的嘲讽。
更令【黑·间桐樱】嫉妒和怨恨的是——
那个女人说得无疑是事实。
那个叫切嗣的男人,如今真的愿意冒着整个宇宙被颠覆的风险去救她……
而自己呢?!!
只是想到这里,那份妒火几乎要让黑樱发狂。
“想要利用【编纂事项】……”
她几乎咬牙切齿地从齿间挤出一句话。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之前一直紧紧地捏住切嗣的手,便是为了阻止那些如同大海一般、想要淹没自己的黑泥。
【灵魂物质化】不是无敌的。
【肉体】失去肢体,还能试着修补和恢复。
伊莉雅痛苦地思考着。
可惜那些如今被痛苦支离破碎的念头,已经无法拼接起来了。
林升当时很严肃地这样说。
“你明白吗?伊莉雅。即便完成【灵魂物质化】意味着你不会死亡,但这不意味着,你不能被改变。”
现在她所有的知觉,只能感受到一种绝望。
亦或者,只是一个名为【伊莉雅】的概念,附着在一份称为【命运】的选择里。
但,要是【灵魂】失去了部分,用什么来修补呢?
“尤其你现在无疑某种程度上‘破设’了,伊莉雅。甚至,如果黑泥的污染是全方面的,这种变化很可能是不可逆的。”
如今黑爱丽所化的【圣杯】,里面所盛有的罪恶、所想要的欲望,又何止是能用数字来形容的宽宏。
但她已经不一样了。
而她所面对的爱丽丝菲尔,也不一样。
伊莉雅一开始就知道。
她如今维持自我的能力,完全来源于切嗣【人设】的帮助。
吉尔伽美什是一个很显然的例子——无论再怎么否认,被黑泥受肉后,他的人格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对于你这样已经将【肉体】、【精神】和【灵魂】统一的个体,这种污染一旦发生,很可能做不到完好的逆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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