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就笼罩过来,在躲过两次巡街的衙役后,术虎斜也在墙角阴暗的角落中听到了有马车响动的声音,却并不是有人从小院离开,而是又有人来此拜访。
小院门吱扭打开,新来马车的车夫与早就已经等待多时的汉儿军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马车就驶入了小院。
术虎斜也活动了一下快被冻僵的四肢,对三名伴当说道:“都准备好,听俺的信号后,就一起杀进去。”
术虎斜也不敢怠慢,带着三名伴当紧随其后。
两名前来密谈之人似乎都不想引人注意,因此总共也只有三四名亲卫,此时应该全都守在前院。
“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妄动!不要妄动!怎么就不听呢?!” WWw.5Wx.ORG
声音从主厅传过来,浓重的关西口音中似乎有抑制不住的愤怒。
又是另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缓缓以对:“胡三郎,老夫劝你能思量明白,如今谁都不想居于其他人之下,都想要各行其是,串联在一起无非是因为形势吓人,需要自保罢了。”
“我知道,我知道。”年轻声音有些不耐:“这些我当然都知道!但是总得有些轻重缓急吧!杀一个从临潢府逃过来的光杆留守算怎么回事?!”
术虎斜也脸颊抽动了两下,伸手握住了刀柄。
“你声音小些!”
“怕什么?!这是我挑的地方,四面宅子全都是空的,在这里杀猪也不会有人听到!”
话虽如此,但年轻声音也不复之前高亢。
术虎斜也不由得将脑袋向前又伸了伸。
正堂之中沉默了片刻,年轻的声音方才响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因为扶风口大败,外加徒单合喜都丢了脑袋,你们党项人就不把完颜亮当一回事了?”
仿佛确定了什么,片刻之后,年轻人的声音复又变得高亢:“你们怎么敢的?!对,完颜亮的确不是汉王的对手,也被陆相公打得狼狈而逃,可这两人都是什么人?以数百人起兵每战必胜,以成万里大国的人物,谁对上他们不是一败涂地?!
完颜亮虽然败了,却屡屡能保全性命,东山再起。你们党项人是什么东西?!也敢轻视于他?”
一连串的反问过后,似乎老者有些恼羞成怒之态:“够了!胡三郎!你若只是想要发牢骚,那恕老夫公务繁忙,不能奉陪了!”
“呵呵呵,好啊,你现在就走啊!我们汉人总还有一条路可以走,无论是给汉王去当鹰犬,还是为宋国之前驱,总能糊弄着活下去,我倒要看看你们党项人该怎么活!真当我等关西汉人与你们亲如一家不成?!我们与西贼打了快百年了!”
两人各自放完狠话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术虎斜也都要忍不住发信号直接杀进去的时候,老者声音方才响起:“城内的人杀完颜宗浩并不是为了剪除完颜亮的羽翼,而是为了让完颜亮觉得他在被剪除羽翼。”
“什么?”
与堂中惊愕出声的年轻人一样,术虎斜也心中也充满疑问。
“而城中人的目的则是要催促你们城外这些领兵的,尽快下定决心,因为此事一旦做下,如陛下那般雄猜之主,肯定会对城内外所有人起疑心,你们再不下决心作决断,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问题了。”
“哼……城外也有党项兵马,你们城内的不信我等汉儿军也就算了,竟然也信不过自家人吗?”
“谁跟你说都是自家人?大白高国还在的时候,朝中就已经分为两派,王室一派,任贼一派。
当日任贼掌握兵权,陛下覆灭大白高国后,投靠过来的大将几乎都是任贼一方的。而我等忠于王室之人,大多数都成了文官。
你以为大白高国遗种全都是团结一心的?扯淡!国家还在的时候我们就恨不得生撕了对方!”
“呵……西贼果真是亡得活该。”
面对年轻人的调笑,老者却只是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们汉人就没各怀鬼胎吗?依老夫之见,这事干的如此干脆利落,哪里是我等世居河套的党项人所为?!”
“……你的意思是,也有关西汉人逼迫我等动手?是谁?”
“哼,你不妨问一下你的那两名亲卫,他们在城中联络,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大堂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随后一阵脚步响起,那名年轻人的声音自大堂前厅隐约传来:“……你们……竟敢受人指令……不怕军法吗……”
不知道是因为有屏风遮挡,还是因为前厅有些远,声音时断时续,术虎斜也根本听不清楚,不由得再次向前伸了伸脖子。
然而就这么一动,原本因为金属合页锈蚀而虚掩着的角门却被推开,吱扭之声瞬间传入了已经安静下来的厅堂之中。
“谁?!”
老者警觉的声音传来。
术虎斜也见状也不再隐藏身形,将一枚哨子塞到嘴中,用力吹了起来。
“汉儿贼!党项狗!”术虎斜也拔刀在手,吐出哨子,狞笑着踹开了门:“上京留守司来讨命了!”
胡冲刚刚还在冲两名亲卫发火,此时听闻竟然有喊杀声,也是大惊失色,劈手拔出亲卫佩刀之后,返身冲来,就在那老者身前与术虎斜也打了个照面。
两人没有交流,没有呼喝,直接挥刀便砍。
双方刀刃碰撞所爆发的火花一时间压过了烛火,兵刃发出的铮鸣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扑簌而下。
勉强将术虎斜也逼退之后,胡冲厉声大喝:“斡道冲!吓傻了吗?!快走!”
斡道冲连连点头,却在起身之后被袍裾绊了一下,成了滚地葫芦。
“真是废物!”
“你们哪里也走不了!”
三名女真士卒同样翻墙而入,与反应过来的两名汉儿军厮杀起来。
几人都是没有甲胄的,挨上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之后,往往非死即伤,双方几乎在一照面就以最狠戾的姿态互相搏命。
一脚将术虎斜也踹飞之后,胡冲拉着斡道冲就向外跑。
“去寻马!”
“不,去侧院马车……马车。”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坐马车?!”
两人仅仅争执了几句,两名汉儿军就被暴怒的术虎斜也斩杀当场,而女真人也付出了一死一伤的代价。
然而哪怕是那名受伤的女真人也是脚步不停,踉跄跟在术虎斜也身后猛冲。
见斡道冲依旧是想要往侧院逃,胡冲终于忍耐不住:“马车上有你的小娘子吗?!”
“马车上有……”
斡道冲话声未落,只听黑暗之中咻咻之声不断,三名女真武士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射翻在地,插在他们身上羽箭的尾羽兀自颤抖不停。
斡道冲到这时方才喘匀气:“我的车夫,曾是铁鹞子。”
一名昂藏大汉从阴影中闪身而出,手中还拎着一把硕大的长弓,对斡道冲躬身示意。
胡冲虽然惊愕于此人的连珠箭手法,却还是没忘记正事,第一时间上前去补刀。
在将其余两名女真士卒刺死之后,胡冲一脚踹翻想要起身的术虎斜也。
“说!是谁让你杀我的?!”
“呸!”术虎斜也被两支羽箭射穿了胸腹,刚刚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被踹翻之后更是一蹶不振,只能奋力吐出一口血痰。
胡冲一脚踩断了这厮的脖子,起身对斡道冲说道:“城中呆不得了!现在速速随我出城!”
斡道冲有些犹豫:“这……这应该不是陛下的手笔……”
胡冲闻言扭头便走:“那你用你的老命去赌吧,老子不奉陪了!”
不过他们却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在周边盘桓,以作监视。
照理说,农业社会安土重迁,有生面孔出现在周围肯定会引起一些注意。
到了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术虎斜也终于发现了那两名汉儿军有了些许动作。
说罢,术虎斜也当先紧了紧佩刀,双臂扒住墙头,直接翻了进去。
悄无声息的落地后,术虎斜也用夜间猎虎训练出来的眼睛警觉一扫,发现他应该是身处后院,处于后厢房与主厅之间的位置。
然而金国现在是什么情况?
扶风口之败外加东金灭亡的连锁反应已经传导到了长安城内,富户已经开始想办法逃出城,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就连外军也在想办法派人入城,多一两个女真模样的青壮真不算什么。
术虎斜也心中一动,放缓脚步,悄悄的来到大堂后角门,将耳朵贴了过去。
“你在喊些什么?你真以为老夫乃是大王皇帝一般的人物,能控制住所有人吗?”
当日,其中一人备好车马向城门方向而去,回来时似乎是载着两人。
随后,马车在两名汉儿军的护卫下,向着城东而去。
光天化日之下,术虎斜也也不好打草惊蛇,只能在院外耐心等待。
这些汉儿军上阵杀敌是个中好手,却根本不可能有城市跟踪与反跟踪的训练,加上如今长安城中人心惶惶,混乱不堪,术虎斜也竟然一路上都没有被发现,跟着这辆马车来到了城东的一处小院之外。
小院似乎已经荒废许久,那两名汉儿军废了好大力气方才开了门锁,将马车驾驶进去。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在衙役的指认下,术虎斜也等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两名汉儿军。
再加上术虎斜也等人知机,将自己包装成了主将离散后的落魄亲卫,倒也是本色出演,因此那两名汉儿军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没办法,如今金国连战连败,如同术虎斜也这种溃散兵马实在是太多了,神探狄仁杰来了也得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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