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卷入朝中滔天风浪中,被粉身碎骨的场景。
然而他与沈天,与沈八达的牵连早已深入骨髓——从平日里的诸多往来,到沈家那些兵籍田籍,再到红桑镇富户食邑的划拨,官场上谁不知他孙茂是想靠上沈家这棵大树?
此刻他想撇清关系?那是痴人说梦!
知府孙茂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着陈珩等人如同躲避瘟疫般仓皇离去,看着孙茂那副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一股难以遏制的惊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
他那双深邃的眸中结满寒冰,锐利目光似实质刀锋,冷冷凝视着陈珩等人的背影。
他的血脉,他的女儿,就这么不被待见?
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魏无咎对离去的众人,还有场间冰冷的气氛毫不在意。
他转而看向沈天,脸上依旧堆着笑容:“咱家还未恭喜沈爵爷,今日封县男爵位,还得了朝廷重赏,真是羡煞旁人啊。” WWw.5Wx.ORG
沈天面色始终平静,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都懒得起身,目光淡漠地扫过魏无咎:“魏公公说笑了,你的恭喜,本爵听着刺耳。今日沈家宴客,招待的是朋友,不欢迎恶客。公公若无他事,就请自便吧,恕不远送。”
魏无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嘿然一笑:“这是下逐客令了,既然爵爷不欢迎,那咱家也就不在此碍眼了。告辞。”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沈天与沈修罗,又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这才带着随从,转身扬长而去。
一出沈家设宴的街口,早已候在外面的心腹档头魏千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公公,刚收到临仙府那边的急报,沈天今日上午根本不在泰天府!他带着大队人马突袭了临仙孔家,孔彦钧抵抗被杀,孔家——已被抄了!”
魏无咎脚步一顿,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他心中微觉奇怪,泛起一丝本能的警惕:“孔家?他动孔家作甚?”
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与孔家的往来,想起他寄给孔彦钧的那些信笺用语隐晦,绝无把柄,钱财交易更是干净。
想来是因孔家乃礼郡王旧臣,沈天与王奎等人意图行那夺人钱财,抢劫灵脉的勾当,再顺便看能否寻到他的把柄。
不过他早有防备,量沈天与王奎二人不敢行构陷之事。
念及此处,魏无咎刚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一声冷哼:“不过是王奎与那竖子贪财,仗势欺人罢了,不必理会。”
他随即对魏千吩咐道:“我们的事要加快进度。九罹神狱那边,安排得如何了?”
魏千连忙躬身回答:“公公放心,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据我们安插在下面的眼线回报,那‘噬心魔童’对沈家堡那些灵脉垂涎欲滴,如今沈天又夺了孔家那条八品木灵脉,双脉汇聚,灵气必然更盛。
镇魔井一战,沈天已与隐天子结下死仇,那魔头与沈天本就有梁子,现在又有了灵脉诱惑,噬心魔童一定按捺不住,只要我们再帮它一把,给它打开方便之门,送些兵甲,它必定会攻上地表,届时首当其冲的,就是红桑镇和沈家堡!”
魏无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点了点头:“很好,记住了,首尾做得干净点。”
同一时间,泰天府沈家宴会现场。
就在魏无咎离去后不久,一直沉默立于沈天身侧的姬紫阳,眉头忽然微不可察地一动。
“嗯?”
他心有所感,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虚空,望向了青州州城广固府,镇魔井所在的方向。
姬紫阳清晰地感应到,远在镇魔井深处的本体,此刻正传递来一股强烈的惊讶与意外的情绪波动。
这让他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本体那边——发生了何事?竟让他如此反应?”
镇魔井深处,囚宫之内。
姬紫阳本体依旧端坐于混沌气流之中,面容冷峻,似万古寒冰。
他看着眼前那位身着都知监服色,面白无须、手持明黄绢帛的传旨太监,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淡漠。
那传旨太监显然对这废太子心存畏惧,他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展开圣旨,尖声宣道:“诏曰:咨尔皇长子紫阳,昔因过谪居,于镇魔井中静思己愆,朕心常念。念尔身为天潢贵胄,血脉尊隆,静修多年,武道亦有精进,朕心甚慰。
因镇魔井魔息阴戾之气过盛,非久居之所,特赐恩典,册封尔为文安公,食邑三千户,即日迁居广固府思过宫,无诏不得擅离。
已着青州布政使司即日兴建思过宫,一应规制按郡王府邸减等;另,择选四大学派博学之士,组成讲经阁,为文安公讲授圣贤之道,导其明心见性,修身养德,以不负朕望。钦此——!”
圣旨宣毕,姬紫阳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心内惊奇如潮水般涌起。
天子竟然愿意将他从这暗无天日的镇魔井囚宫中释放出去?
虽然同样是囚禁,但囚于广固府城,与囚于这不见天日的镇魔井底,境遇可谓天壤之别!
更别提还加封了国公之位,虽有食邑而无实权,却也是身份上的认可。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不久前,沈天那小子对他的分神化体说过的那些话——
“御马监的内库前几日莫名大火,烧毁库房数十座,损失惨重;紧接着,神武、神策诸军以及腾骧四卫的将士——酿成兵谏。”
“此一时彼一时,值此内库大火、禁军不稳的多事之秋,天子只会更在意皇权稳固——”
“是因为京中这场变故吗?”姬紫阳心中暗忖,冰冷的心湖深处,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澜。
几乎在同一时间,青州州治,广固府。
布政使衙门大堂前,旌旗招展,甲士肃立。
以布政使苏文渊为首,青州一众大小官员身着整齐官袍跪伏于地,一应人等鸦雀无声,气氛庄重而肃穆。
一名同样来自都知监的传旨太监,立于高阶之上,朗声宣旨,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诏曰:咨尔青州布政使苏文渊,及州内诸臣,克尽职守,保境安民,朕心知之。今有谕,皇长子紫阳,静修多年,朕念其幽居之苦,特加恩典,册封为文安公,食邑三千户,即日迁居广固思过宫。
着尔青州布政使司,即刻选址,拨付库银,于十日内兴建思过宫一座,一应规制按郡王府邸减等,不得有误,所需钱粮人力,由地方筹措,务求妥善,以示朕保全骨肉、敦睦宗室之意。钦此——!”
苏文渊跪在众人之前,听着圣旨内容,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比震惊。
陛下居然要将那位被废黜、囚禁了十几年的皇长子殿下,转移到青州州城?还册封了国公?陛下这究竟是何种用意?
陛下是有了复起之心,还是另有用意?
他身后众官也面面相觑,脸色异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将在青州,乃至整个朝堂,投下一块巨石!
苏文渊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他接旨谢恩后连忙起身,亲自引那传旨太监至偏厅奉茶,又不动声色地命人奉上一份丰厚的“程仪”。
他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地问道:“苏某有一事不解,还请天使不吝赐教。不知陛下此次突然下旨,将文安公迁至广固,是京中~有何变故吗?”
那传旨太监掂量了一下袖中银票的分量,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压低声音道:“苏大人既然问起,小的也就斗胆说两句。具体的,小的位卑,实在不知究竟。不过不久前京城确实出了大事,御马监内库莫名起了大火,烧毁了几十座库房,损失极其惨重,据说价值数亿灵石,这火刚灭没多久,神武、神策诸军和腾骧四卫的将士,又因丹俸发放问题,聚集宫门,险些酿成兵谏!”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陛下震怒,令御马监提督沈八达沈公公与北镇抚司都镇抚使司马极大人严查。这一查——据说就查到了魏郡王与燕郡王头上,御马监掌印孙德海孙公公也有失察之过。陛下已下旨,在查清楚兵谏真相之前,罚魏郡王与燕郡王闭门思过一年。两位王府的总管太监,连同孙德海孙公公,都已被拿下问罪,关在天牢里面。”
苏文渊以及在旁偷听了几耳的几位青州高官,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内库大火!禁军兵谏!两位郡王被罚,一位掌印大珰被下狱!
这一连串的消息,每一个都足以震动朝野,如今竟接连发生!
难怪陛下会有此一举,将废太子迁出镇魔井,这分明是京中局势已然生变,陛下在重新布局,平衡朝堂!
而仅仅片刻之后,布政使衙门内就飞出了无数灵禽。
这一消息似长了翅膀,如一场迅猛的风暴,开始席卷整个青州官场。
陈珩手中的酒杯一顿,整个人完全僵住。
他极力压抑着心内的惊骇与凝重,与身旁的燕北行、白世镜、林啸元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世镜与林啸元则是连场面话都懒得再多说,只是草草拱手,便随着陈珩与燕北行二人匆匆离去,神态动作都带着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意味。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手脚一片冰凉,只能强自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坐在原地,如坐针毡。
一直冷眼旁观的姬紫阳,面沉如水。
几人无需言语,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安与决意。
“咳,”陈珩率先起身,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对着主位上的沈天拱了拱手:“沈爵爷恕罪,陈某府中突然有些急务,需得即刻回去处理,恕陈某不能久陪,先行告退。”
这些混账如此轻慢,简直是他们父女的羞辱。
若非此刻是分神化体,实力受限,且他顾忌暴露身份,会给沈天引来更大麻烦,他几乎要当场出手,将这混账毙于掌下!
他们这些扎根地方的世家,最清楚‘前太子’、‘废储’这些字眼背后牵连的泼天风险与无尽漩涡,只想立刻与沈家划清界限。
主桌之上,转眼间便空了大半。
这——这可是抄家灭族都极有可能的大祸啊!
他手中酒杯微颤,酒水险些洒出。他心中已是惶恐万分,如同擂鼓。
前太子之女!沈家竟将这等身份敏感之人收为妖奴!
宴会上的气氛,在魏无咎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语声落下后,骤然降至冰点。
方才还在推杯换盏的众人,都似被寒风冻结。
燕北行紧随其后,语气更是仓促:“啊,燕某也是!家中亦有些琐事,燕某也告辞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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