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魏郡王与燕郡王脸色都是微微一白。
两位跪伏在地的王府总管太监,则是面如死灰。
燕郡王姬玄阳反应极快,当即出列,躬身道:“父皇明鉴!儿臣对郑禄胆大妄为、私下授意之事,实不知情!定是这奴才揣摩上意,行事乖张,才酿出此等祸事!儿臣御下不严,甘领父皇责罚!”
属下查实此五人乃所有谣言之源头,军中皆有大量人证指认,彼此口供亦能相互印证,罪证确凿,无从抵赖。” WWw.5Wx.ORG
御座之上的天德皇帝淡淡开口,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帝威轰然降临,精准地压在两位郡王身上。
姬穆阳和姬玄阳顿觉周身一沉,仿佛有无形山岳压顶,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张口欲言,却发现连声音都难以发出,只能惊恐地抬头望向天子冕旒之后的模糊面容。
天德皇帝懒得怒斥,也懒得质问。
有人暗中推波助澜,以各种隐秘渠道扩大谣言传播范围,甚至编造‘陛下欲裁撤京营,重整禁军’、‘沈公公有火龙烧仓之举’等不实之言,刻意制造恐慌,其手段老练,绝非寻常军吏所能为。
只是,当时谣言传播范围已极广,参与之人甚众,鱼龙混杂,线索繁杂,若要彻查到底,牵连恐极广,臣只能依据现有迹象推测,或有楚国细作混迹其中,趁机兴风作浪。”
天德皇帝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孙德海,声音依旧平稳:“孙德海,这些你可都知情?是否参与其中?”
孙德海脸色苍白如纸,闻言重重叩首,语声哽咽:“陛下!奴婢~奴婢确实隐约知晓军中有人暗中串联,寻机闹事,要针对沈公公,但奴婢绝未参与其中,也不敢参与其中啊!奴婢深知此事乃大不敬,岂敢参与?”
“所以你知情,但坐视不理?”天德皇帝冷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转而问司马极:“那丹俸又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四成劣质丹药,下发到了将士手中?”
司马极沉声道:“回陛下,经查,是被腾骧左卫监军太监李福、神策军度支司主事赵谦、武骧右卫仓廪使钱有财等人层层克扣,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约在半年前,彼等尚只克扣约两成半的份额,然自沈公公接手御马监提督,严查账目,坚持按实有兵额足量发放钱粮后,这些人收入减少,便变本加厉,将劣丹比例提高至四成,以填补其贪墨缺口。”
“原来在八达接手御马监之前,你们就开始吃空饷了?”
天德皇帝再次看向孙德海,声音听不出情绪,“此事,孙德海你又是否知情?”
孙德海身体剧颤,伏地凝神思索片刻,似在回忆过往,最终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嘶哑:“陛下明鉴!奴婢接任之前,禁军与腾骧四卫便是如此了,空饷、贪墨之事早已猖獗。
奴婢记得,七十九年前,陛下因感禁军军纪败坏,兵为将有,空饷贪墨严重,遂大力革新,将薪俸发放之权从各级将校手中收回,转由诸军文吏统一发放,意在集权中枢,杜绝弊端。然——然仅仅十数年后,此辈文吏亦渐生蠹心,相互勾结,陛下定下的良法美意,也日渐败坏了。”
他顿了一顿,语带哽咽与悔恨:“奴婢自入御马监以来,为求立足,免遭同僚排挤构陷,亦曾随波逐流,与其等同流合污,分润些许。
故此,即便后来蒙陛下天恩,晋升掌印,亦因把柄在手,投鼠忌器,不敢厉行整顿,唯恐引发更大动荡。奴婢对不住陛下信重,辜负圣恩,罪该万死!请陛下重重责罚!”
言罢,他以头抢地,咚咚作响。
天德皇帝眼神骤然一凝,如冰似电,猛地转向屠千秋与司马极:“你们二人,一个是朕之耳目,缉事天下;一个是朕之爪牙,监察百官。对此等侵蚀国本、动摇军心之巨患,为何毫无察觉?竟无只言片语提前禀报于朕?!”
屠千秋与司马极面色同时一变,毫不犹豫地撩袍跪倒在地。
二人都沉声叩首:“臣(奴婢)监察不利,有负圣托,甘受陛下责罚!”
殿内气氛愈发压抑沉重,天德皇帝垂眸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人,目光冰冷如刀锋,让几人瑟瑟发抖。
片刻之后,天德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感情:“魏郡王姬穆阳,燕郡王姬玄阳,御下不严,纵容属官,干预军务,几酿大祸!即日起,罚禁足府中一年,无诏不得外出;罚俸三年,其封地三年所出,尽数充入内库,以资军用,望尔等闭门思过,深刻反省!”
两位郡王闻言,脸上血色又褪去几分。
禁足罚俸尚可接受,但封地三年收入全数充公,这无异于割肉放血,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
姬穆阳嘴唇动了动,似还想争辩,但触及父皇那毫无波澜的目光,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与姬玄阳一同深深俯首,声音艰涩:“儿臣——领旨谢恩。”
天德皇帝目光转向那两名面无人色的前任总管太监,语气更冷:“至于郑禄、王采臣,身为内宦,胆大包天,竟敢煽动军心,构陷大臣,罪无可赦!削去所有职司,打入九罹神狱第六层,充为苦役,非赎尽其罪,永不得出!”
那两名太监闻言,顿时瘫软在地,连求饶的力气都已失去,直接被殿前侍卫如拖死狗般架了出去。
神狱第六层,那是连凶悍魔物都难以久存之地,充入其中为役,几乎等同于死刑。
两人现在只能指望他们的郡王,能在事后援护一二。
最后,天德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抖如筛糠的孙德海身上,正要开口时,一名都知监太监步履匆匆却又无声地走入殿内,手捧一封密封奏折,躬身呈上。
“陛下,是青州崔御史与王副镇抚使的急奏!”
天德皇帝接过,拆开火漆,目光快速扫过。
片刻后,他唇角又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似笑非笑的将那奏折掷到屠千秋面前。
“屠卿,朕对你,向来信之无疑,倚为干城。”
天德皇帝的语声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这位东厂厂公,就是这么替朕办事,这么糊弄朕的?瞧瞧你举荐的这个魏无咎,是何等的混账。”
屠千秋心中一沉,双手拾起那封密折,迅速展开阅览。
只见那是由青州北镇抚司副镇抚使王奎与巡按御史崔天常联名所上,字迹工整,措辞严谨:
“——臣等奉旨查察青州逆党,于临仙府孔氏庄园搜检之际,发现该族不仅私蓄兵甲,心怀怨望,更搜出诸多信笺,内有与青州镇守太监魏无咎往来之私函——其中多有暧昧之辞,涉及兵额、钱粮诸事,似有不可告人之勾连。尤有一函,落款魏无咎,内有‘若欲魏某一力担待周全,全力配合你等行事’之语,意指不明,然关联孔氏谋逆背景,臣等不敢轻忽,据实上奏,伏乞圣裁,另有一事,数日前镇魔井之乱,魏无咎不但提前避至泰天府,且迟迟未至——”
屠千秋看完,面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又打开了随奏折一起送来的书信,随后猛地抬头,斩钉截铁道:“陛下!此信必是栽赃陷害!魏无咎纵然有千般不是,也绝无可能与‘隐天子’余孽勾结!此信笔迹虽像,但内容荒诞,绝非魏无咎所能书写!请陛下即刻召集钦天监大法师,以神通鉴定此信真伪,必能还其清白!”
殿中气氛凝肃,落针可闻。
司礼监掌印太监萧烈宛如一道沉默的影子,静立于御座龙椅之旁,眼帘低垂,气息与这深宫大殿几乎融为一体。
魏郡王姬穆阳与燕郡王姬玄阳虽未着囚服,却也站在一旁,脸色都不太自然,尤其是看到那两名身着囚服的心腹时,二人眼神复杂,既有愧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惧。
魏郡王姬穆阳则猛地抬头,急声辩驳:“父皇!儿臣冤枉!那王顺虽在儿臣府中任职,但儿臣绝未指使他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必是有人栽赃陷害,请父皇明察!”
“够了。”
东厂厂公屠千秋身着猩红蟒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站在御阶下左侧,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都知监掌印太监曹谨则侍立在另一侧,低眉顺目。御用监掌印太监沈八达身着御赐蟒袍,神色恭谨坦然,立于曹谨下首。
他随手端起旁边内侍奉上的温茶,轻轻拨弄着茶盏,拂去了上面的茶沫:“爱卿继续说。”
司马极面色不变,继续禀道:“除此之外,臣在追查中还发现,确有其他势力参与其中的痕迹;
北镇抚司都镇抚使司马极身着玄黑色蟒袍,腰佩绣春刀。
他身形挺拔如松,沉声禀报:“回禀陛下,经臣连日严查,多方取证,现已查明,腾骧右卫指挥佥事赵猛、腾骧右卫镇抚孙吉、神策军左营参将胡彪、武骧左卫监粮使周明,以及神武军后军司械官郑泽等人,皆曾参与造谣,煽动兵变。
而孙吉与胡彪二人,则供认是奉燕郡王府前任总管太监郑禄之命,在事态初起时便暗中添油加醋,传风搧火,务求将事态扩大,其行恶劣。”
他话语一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魏郡王与燕郡王,那目光虽淡,却让两人心头皆是一凛。
司马极依旧声音洪亮,字句清晰:“根据赵猛、周明、郑泽等人招认,彼等乃是奉魏郡王府中采办管事王顺之命,欲借丹俸发放受阻之机,煽动禁军士卒前往御马监衙门闹事,意图以此攻讦沈八达沈公公,挑拨军心,煽动众怒,迫使陛下罢免沈公公,其心可诛!
宫城紫宸殿内,金砖墁地,穹顶高深。
端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上的天德皇帝将面容隐于十二旒玉藻后,唯有一双眸子锐利如鹰,扫视着下方众人。
而在御阶前方,气氛则截然不同。
前御马监掌印太监孙德海,以及魏郡王、燕郡王的两位王府总管太监,皆身着灰白囚服,发髻散乱,跪伏于冰冷的金砖之上,身形微微颤抖。
阅读今天也在努力做魔头最新章节 请关注舞文小说网(www.wushuzw.inf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