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曦微冒泡,发一条语音消息,带着浓浓的困意:[“超跃,把江阳踢出去,吵死了!”]
江阳坐在房间的布艺沙发上,看见群里杨超跃和田曦微的回复。
翘着的二郎腿晃不起来。
[美少女战四]群里,江阳发消息:[“@全体成员,超跃,曦微,起床了,中午的航班。”]
真是跌份。
他打字发消息:[“什么态度你们两个,我演过你们的爸爸,爸爸说的话都不听了吗?”]
田曦微回复语音消息,带着浓重的雾都腔调:[“我回屋头心头烦,就冲我老汉儿发火,吼他一顿。”]
上梁不正下梁歪。
杨超跃没带个好头,田曦微越来越放肆了。
之前打杨超跃屁股还是打轻了。
下次不能用拖鞋打,要用锅盖。
江阳从群聊页面退出,点开刘浩纯的聊天框。
关键时刻,还得靠刘浩纯这个公司的编外人员。
自己这个老板当得是真窝囊。
刘浩纯发觉群里,江阳没有给自己安排任务,继续翻阅合同。
上面大概内容,都记着,但就是想多看看。
看着看着,眼眶逐渐泛红。
没有流泪。
喜极而泣的临界状态。
手机屏幕亮起,又收到一条消息,是江阳发来的:[“浩纯,能帮我个忙吗?”]
刘浩纯条件反射挺直腰背:[“能的!我现在有空!”]
江阳回复:[“你叫一下超跃和曦微起床,怕她们睡过头,我去一趟中戏回来就要去机场了。”]
[“好的。”]刘浩纯秒回。
刘浩纯办事,江阳放心。
收拾好行李,到前台退房,江阳把行李暂时寄存在酒店大堂。
坐上酒店安排的车,前往中戏。
从酒仙桥路,往北五环开。
车子经过仙桥路与万红路交叉口时,江阳偏头向窗外看去。
街边是798艺术区北侧,由老工业厂房改造的办公楼。
顶层天台有钢架结构和涂鸦墙。
天台边缘没有护栏。
有个身影坐在钢架上,江阳没有多看。
忽然意识到什么,用手机飞快的拍了一张照片。
把那个身影放大。
是个穿铆钉皮衣的青年,手里拎着半瓶矿泉水,刘海被风吹得歪斜,低头盯着底下的街道。
看清那人的面容后,江阳让司机停车。
抬头看一眼天台上的青年,嘀咕一句:“以后有机会从小花身上薅到编曲属性了。” WWw.5Wx.ORG
江阳迈步往老工业厂房改造的办公楼走去,演技属性全开。
天台上的青年,已经没坐在钢架上,而是来到天台边。
直到手里的半瓶矿泉水没握稳,掉在地上,他才发觉,自己的手腕又控制不住的发抖了。
抑郁症躯体化症状。
弯腰捡水瓶时五指张开又痉挛般收拢,像在抓空气。
另一只手用力压住腕部。
忽然感觉胃部一阵痉挛,喉结剧烈滚动,脖颈青筋暴起,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吐完后无意识用袖子擦嘴,布料沾上黄色胃液。
早上没有吃东西,只喝了一杯水,吐出来的都是胃酸。
从兜里掏出一板铝塑板封装的度洛西汀,已经吃了一半了。
医生开的处方药。
可以缓解自己慢性肌肉骨骼疼痛的躯体化症状。
就着水,吞服下去。
药物能缓解疼痛,但治不好不想活的念头。
回想之前的经历。
2007年,通过《加油!好男儿》选秀出道,而后跨界尝试当演员,参演了《陆贞传奇》。
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
也成为了爸妈的骄傲。
怎么会一步一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早上起床,去外头走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来天台看看。
一点也不想死。
只是不想活了。
抑郁症不是悲伤,而是连悲伤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没法在舞台上唱歌,没法拍戏,最怕的是,爸妈知道自己的情况。
很热爱这个世界,但就是感觉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拖着自己,往看不见的深渊拽去。
笑着对所有人说‘我很好’,镜子里的自己早已锈迹斑斑。
忽然感觉脚底发悬,才意识到自己往前迈了一步,连忙缩回脚步。
后退几步。
掏出手机,分散一下注意力。
点亮屏幕,发现有二十二个未接来电。
全是妈妈打来的。
查看记录才发现,昨晚睡觉前,凌晨三点多,误拨了妈妈的电话,后来睡着了。
睡眠很浅,调的是勿扰模式。
还有一堆妈妈的微信消息。
点开,一条一条查看。
3点50分。
[“梁梁,怎么了,妈妈刚刚在睡觉,没接到你电话。”]
4点15分。
[“能回复一下吗,妈妈的宝贝。”]
5点整,是连续两条一样的消息。
[“梁你怎么了?”]
[“梁你怎么了?”]
5点14分。
[“我没有你朋友的联系方式,怎么才能知道你平安的消息。”]
[“梁梁你还好吗,上次和你视频感觉你不太对劲。”]
[“妈妈的宝贝。”]
5点40分。
[“梁,能给我报个平安吗?”]
然后是一个未接通的语音通话。
5点59分。
[“宝贝,能回复一下吗?”]
6点30分。
[“梁你说话呀。”]
6点59分。
[“你不会想不开吧。”]
看见这条消息。
定格在‘想不开’这三个字上好几秒,瞳孔被屏幕亮光刺痛。
拇指反复划拉消息列表,像在触摸母亲收不到他消息的焦虑。
7点24分。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
[“想看见你回妈妈的消息。”]
[“儿子。”]
一条条消息看下来,他眼眶发红,想给妈妈发视频。
往周围看一眼。
锈蚀的钢管上挂着褪色横幅,写着‘安全生产200天’的字样。
意识到这个地方,不适合给妈妈视频,会更让妈妈担心。
手腕抖动的症状,还没消退。
不能让妈妈看见。
妈妈的每一条未读消息,都是坠入深渊时抓住的藤蔓。
他打字发消息:[“我昨晚睡觉不小心碰到手机了可能是,我没事妈妈。”]
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颤抖。
收到妈妈的回复:[“没事就好,妈妈可担心死了。”]
紧接着是妈妈的一条语音消息,魔都腔调很浓:[“侬在北平还好吧?能给我回一条语音消息吗?”]
他发语音消息前刻意清嗓子,声带挤压出虚假的明亮音色:[“我过得蛮好的,每天都很开心。”]
妈妈文字消息发过来:[“过得好就好,今天早晨可把我吓坏了,联系不上你,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是不是把你吵醒了,不会生妈妈的气吧。”]
[“我有啥子好气的,侬不要担心我,我样样都蛮好的。”]
语音消息发过去后。
他嘴角抽搐般下垂。
每一次发作的症状,都是压垮他的稻草,妈妈的每一条消息,都是拉回他的绳索。
和妈妈聊了一会儿。
熄灭手机屏幕。
低头看向自己还在微微发颤的手腕。
他忽然抬手,咬自己的手腕。
牙齿先试探性轻抵皮肤,突然发狠咬下。
咬出齿痕,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自己的躯体化症状。
也用疼痛证明自己还活着。
因为能想象到,如果有一天,自己没控制住,离开这个世界,妈妈一定会特别难过。
皮肤渗出血渍。
不知道是在药物作用下,还是在疼痛刺激下,手腕颤抖有所减缓。
他对着伤口轻笑,笑着笑着变成缺氧般的抽气。
症状有所缓解后。
忽然听见脚步声。
他偏头向天台入口方向看去,看见江阳迈步进来。
穿着灰蓝色的牛仔裤棉服,领口磨出白边。
内搭一件起球的藏青色高领毛衣,领子松垮变形。
裤子是黑色涤纶休闲裤。
膝盖处洗得发亮,裤脚磨成毛边。
脚上穿着仿匡威帆布鞋,脏得像很久没有洗过。
前额有着油腻板结的刘海。
眼周有青黑色的眼袋浮肿,下眼睑泛红。
额头,鼻翼泛油光,脸颊两侧干燥起皮,是长期失眠,作息不规律,内分泌紊乱的症状。
服装是江阳找办公楼里的人临时买的,妆容也是临时化的。
目光对视上的那一瞬,他微微错愕。
因为那是一双,对生活毫无希望的眼神,这双眼神,自己经常看见。
和镜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注意到江阳的手腕,也在发颤,佝偻着背,肩膀偏歪,嘴唇干涩,同样是抑郁症躯体化的症状。
目光和他对视一瞬,就掠过。
看着他身后,空空荡荡的天台。
他咬手腕的牙齿缓缓松开。
下颌仍保持紧绷。
佝偻的背不自觉地挺直几厘米,直勾勾的盯着江阳,脸上带着笑,试图打个招呼:“吃饭了吗?”
闻言。
江阳目光看过来,笑道:“吃过了,你呢?”
“还没呢。”
短暂的沉默。
看见江阳的步伐没有停下,他努力的组织语言。
本就不善言辞,和陌生人说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江阳的想法,但他能看出来,江阳想死。
未必是主动想死。
而是在抑郁症躯体化的控制下,不想活下去的念头越来越强。
“长得挺帅的,感觉你很面熟,我们说不定见过,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挤出一句话。
放缓步伐,向江阳走去。
“哥,好老套的搭讪套路,我不搞基。”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我叫江阳。”
江阳笑着应道,步伐略微放缓,没有停顿:“你叫什么?”
“我叫乔任良。”
心跳砰砰砰的加快。
手指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翻阅江阳给的两份合同,依旧不敢相信是真的。
无意识宣泄兴奋。
刚刚刘浩纯表现得多好,对自己要多尊敬有多尊敬。
偏偏自己公司这俩姑娘越来越不把他这个老板放眼里了。
做梦一样。
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艺考生,居然真的拿到了江阳公司对待艺人条件这么优渥的合同。
杨超跃回一条文字消息:[“我从小就不听我爹爹的话。”]
两个反骨仔。
突然把合同贴在脸上,晃动脸颊蹭了蹭,使劲闻着纸张墨迹味道,才相信这是真的。
手机发出叮咚一声,QQ消息提示音。
杨超跃没回。
杨超跃回复一条语音消息,语调慵懒:[“十二点多的飞机,现在才7点,催什么啊,真的跟我爹爹似的。”]
江阳回复:[“怕你再睡就睡过头了。”]
从江阳房间离开,拿着两份合同回到自己房间。
刘浩纯关上房门,身上的力气一下子泄掉,后背缓缓贴着门滑坐在地上,膝盖蜷缩到胸口。
甚至还有《择天记》的角色合同。
刘浩纯脚指在拖鞋里蜷缩又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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