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报纸扔回桌上,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东京沉睡中的轮廓,嘴角勾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八十年代的东瀛舆论场,还真是……热闹非凡啊。
不过,这浑水,正好摸鱼。
(在那美貌之下!中国作家·许成军,传说曾在战场以白刃战徒手击杀十名敌兵!)
几乎所有代表团成员,包括那些正在取餐或低声交谈的工作人员,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探究、好奇、一丝暧昧,甚至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钦佩?
来自草原的雄鹰敖德斯尔正端着一盘炒蛋,一看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立刻眯成了缝,趁着背对巴琻那桌的空档,迅速而隐蔽地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口型分明是:“好小子!为国争光!” WWw.5Wx.ORG
许成军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额头上瞬间冒出三道黑线。
“哟,我们的大功臣、大情圣起床了?看来昨晚‘文化交流’得很深入嘛,累不累呀?”
许成军一转头,只见宋梁溪端着一杯牛奶站在不远处,身上那件鹅黄色的毛衣衬得她肌肤如玉,但此刻那张明媚的脸上却像是结了一层薄霜。
她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可眼神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反而像是有两簇小火苗在跳动。
语气酸溜溜的,带着明显的刺儿,偏偏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许成军看着她这气鼓鼓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无奈。
他耸了耸肩,用一种极其无辜又潇洒的语气回应道:“宋记者,你这可就是冤枉好人了。我昨晚是和岩波书店的藤井编辑,还有偶遇的松坂小姐,三个人一起吃的便饭,纯粹是为了工作。那些报纸,为了销量什么都敢写,你也信?”
他本意是澄清,可这话听在宋梁溪耳朵里,尤其是那声“松坂小姐”,更是火上浇油。
她冷哼一声,下巴微扬:“三个人?谁知道是不是吃到一半就有人先走了呢?许大作家魅力无边,连‘昭和最后美人’都能在电视台门口‘投怀送抱’,共进晚餐算什么?我一个小记者,哪敢不信呀?”
她这话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醋意,说完也不等许成军再解释,扭头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拿起一片面包狠狠地抹着黄油,仿佛那面包是某个可恶家伙的脸。
诶不是,我跟你有啥关系~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更是坐实了某些猜想。
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互相交换着“你懂的”眼神。
就在这时,杜鹏成端着餐盘经过,他显然也听到了只言片语,脸上露出一种“男人都懂”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许成军的肩膀,声音洪亮:
“成军啊,年轻人嘛,火力旺,在国外玩玩,开开眼界,没啥!理解!不过听老哥一句劝,”
他压低声音,带着过来人的语气,“玩玩就行了啊,那小日……子过的女人,可不能当真娶回家去!咱们还是要找根正苗红的中国姑娘!”
他这话音刚落,旁边桌子正在喝粥的艾邬“啪”一声把勺子放下了,眉头紧皱,显然是听到了杜鹏成的话。
他带着几分火气,声音严肃地教训道:
“鹏成!你胡说八道什么!成军同志是出来进行严肃的文学交流的!什么玩不玩的?像什么样子!要注意国际影响!更要洁身自好!我们新中国文艺工作者的形象,不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绯闻玷污了!”
杜鹏成被艾邬当众训斥,脸上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想反驳:“我这不是关心年轻人嘛……”
许成军被夹在中间,听着两人一个“理解支持”一个“严肃批评”,只觉得一阵头大如斗,百口莫辩。
这误会简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跟这两位一时半会儿是解释不通了。
他目光扫视餐厅,最终落在了正独自坐在靠窗位置,安静地用着早餐的团长巴琻身上。
许成军定了定神,无视周围那些探寻的目光,径直走到巴老桌前,微微躬身:
“巴老,早上好。关于今天早上一些东瀛小报上的不实报道,我想向您汇报一下真实情况。”
巴琻正小口喝着白粥,闻言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带着平静和理解。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温和地说:“成军啊,坐下说。报纸嘛,我也看到了几张。无非是些吸引眼球的伎俩,不必太过在意。”
许成军坐下,将昨晚与藤井、松坂庆子三人用餐的情况,以及小报记者如何歪曲事实简要说明了一遍。
巴琻安静地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无奈和洞悉的笑容:
“树欲静而风不止。你年轻,有才华,如今又有了名声,自然会处在风口浪尖。这些事情,在所难免。重要的是自己心中要有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行得正,坐得端,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不过,成军啊,有时候,‘瓜田李下’的古训,也要记在心里。不必要的交际,能免则免。你的舞台,终究是在你的作品上。”
听着巴老这番既包容又隐含告诫的话,许成军心中稍定,连忙点头:“巴老,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教诲。”
这早餐厅里的风波,恐怕只是他此次东瀛之行中,一段意想不到的小插曲,而更大的波澜,或许还在后面。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气鼓鼓的宋梁溪,又看了看餐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这日子,还真是……热闹起来了。
随后的三天,许成军的日程被填充得满满当当,色彩斑斓。
行程表上的活动主要围绕着官方安排展开,但由于巴琻、冰欣等人在东瀛文化界深耕多年,旧友故交遍布,因此所谓的“官方交流”也常常浸润在一种由私人情谊编织的温和氛围中,代表团几乎从未体验过真正的“齐装满员”式集体行动。
拜访日中文化交流协会时,井上靖再一次亲自出面接待,与巴琻执手叙旧,言谈间满是历经沧桑后的平和与对未来的期许。
在这种场合,许成军多是安静聆听,吸收前辈大家的智慧与风度。
然而,当话题不经意间转向年轻一代时,井上靖总会将赞许的目光投向他,几句关于《红绸》的精准点评,便让在场的日方人士不敢小觑这位中国来的年轻人。
真正的舞台在早稻田大学和东京大学文学部的座谈上。
议题聚焦于“战后文学的比较”与“现实主义的新发展”。
面对台下诸多东瀛顶尖的文学教授、汉学家以及目光锐利的青年学生,许成军不再是单纯的倾听者。
他流畅的英语和不错的日语补充、对东瀛战后派文学如数家珍的引证、以及对拉丁美洲“文学爆炸”和西方现代主义思潮的独到见解,一次次引发会场的小高潮。
当有保守派学者质疑他《希望的信匣子》中“未来叙事”偏离现实主义轨道时,他从容不迫地阐述其“新现实主义”理念,认为真正的现实主义不应只是摹写已然存在的现实,更应包含对即将生成的、可能的现实的敏锐感知与艺术呈现。
“文学不仅是镜子,反映过去和现在;它也应该是探照灯,试图照亮前方道路的些许微光。”
一番纵横捭阖,引经据典,不仅化解了质疑,更让“中国汉学天才”的名号不胫而走,在象牙塔内也开始拥有了坚实的回响。
参观岩波书店、讲谈社等大型出版社以及神保町气势恢宏的书店时,东瀛出版业成熟的市场运作机制、精良的装帧设计以及庞大的读者群体,给代表团带来了巨大的视觉与心理冲击。
看着书店里摩肩接踵的购书人群,以及书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类书籍,许成军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东瀛出版行业运作的逻辑,也对自己作品在这个市场的表现增添了更多期待。
赚钱的期待~
私人时间,他大多由藤井省三陪同,一头扎进了神保町那如同迷宫般的古书街。
一方面,他凭借着自己超越时代的学识眼光,搜寻一些国内难觅的古典典籍和学术著作,特别是关于东瀛民俗、社会变迁的一手资料;另一方面,他也为构思中的《我在暧昧的东瀛》积累着素材,那些泛黄书页间的批注、旧杂志上的市井百态,都成为他观察这个复杂国度的独特切片。
藤井省三还引荐他接触了一些东瀛新兴的青年作家和评论家,如在文坛初露头角、以细腻心理描写见长的村上龙(当时刚凭《接近无限透明的蓝》引发热议),以及思想活跃、擅长文化批评的评论家笠井洁。
在这些更私下、更放松的交流中,摆脱了官方场合的拘谨,他们谈论塞林格、谈论凯鲁亚克、谈论摇滚乐与都市青年的疏离感,思想的碰撞激发出不少火花。
思想的碰撞也许成军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多了学界粉丝~
许成军敏锐地捕捉着东瀛经济高速发展表象下,年轻一代内心潜藏的迷茫与躁动,这些都将成为他笔下“暧昧东瀛”的重要组成部分。
期间,松坂庆子果然再次联系了他,电话里的声音带着一丝幽怨和不易察觉的期盼,邀请他共赏夜樱。
“许桑,故乡的樱花.”
许成军以行程已满、需准备后续学术交流为由,轻松而巧妙地婉拒了,言语间既不失风度,又明确划清了界限。
然而,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某天傍晚,松坂庆子竟开着她那辆颇为拉风的白色丰田Soarer小跑车,径直来到了新大谷饭店门口等候,恰好被蹲守的记者抓个正着。
第二天,小报上便出现了新的头条:
《决意の待ち伏せ!庆子の爱车で癒しの时间?中国贵公子、美人女优の热烈アプローチに软化か》
(决意的守候!庆子的爱车里共度治愈时光?中国贵公子,对美女演员的热烈攻势态度软化?)
配图是松坂庆子靠在跑车门边张望的模糊照片,以及许成军走出酒店时被拍下的瞬间。
看图说话的功力,让许成军也只能摇头苦笑。
经过这三天持续不断的媒体轰炸、学术亮相和花边新闻的发酵,“许成军”这个名字,真的开始在东瀛列岛传播开来。
从东京都心的知识精英圈,到关西古都京都、大阪的市民茶余饭后,人们都在谈论这个来自中国的、相貌英俊、才华横溢、言行大胆又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年轻作家。
他的形象被不断塑造和传播——是挑战权威的学术新星,是引发思想震荡的锐利评论者,也是搅动一池春水的多情才子。
《小屋》尚未播出。
《红绸》尚未大规模铺货。
期待感已被拉满。
就在许成军于东京掀起阵阵风潮之时,遥远的国内,无数关注文学、关心国事的耳朵,也正紧紧跟随着代表团的每一步动向。
信息的传递,在1980年初,主要依赖于那覆盖千家万户的有线广播喇叭和需要旋钮调频的收音机。
傍晚六点半,几乎是雷打不动的时间,遍布城市机关单位、工厂车间、学校食堂以及农村田间地头的广播喇叭里,传出了庄儿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那庄重而熟悉的前奏曲。
播音员字正腔圆、充满权威感的声音,在电流的滋滋声中流淌出来:
“本台消息:正在东瀛访问的东大作家代表团,近日行程密集,先后拜访了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并与东瀛文化界、学术界人士进行了多场富有成效的交流座谈,进一步增进了中日两国文学界的相互了解与友谊……”
这程式化的报道,对于普通听众而言,或许只是诸多外事消息中的一条。
但对于那些嗅觉敏锐的文化界人士、文学青年以及许成军的读者来说,每一个字都值得仔细揣摩。
他们能从中想象出巴琻、冰欣等文坛泰斗与东瀛同行执手言欢的场景,也能隐约感受到一种文化自信正在重新建立。
然而,真正让无数人心潮起伏、甚至拍案而起的,是紧随其后的一条简讯,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另据新华社消息,代表团中最年轻的作家许成军同志,已与东瀛最具影响力的学术出版机构岩波书店正式签约,其长篇《撕不碎的红绸》日文版,将于本月八日在东瀛全国正式发售。这是我国新时期文学作品,首次由东瀛主流出版社主动引进并出版,标志着中国当代文学正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稳步走向世界文坛……”
“岩波书店!”
“主动引进!”
“本月八号!就在几天后!”
“走向世界!”
这些关键词,如同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无数听众的耳膜,直抵心脏。
在京城全国作协那栋略显陈旧的办公楼里,一间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刚刚结束了一场日常工作会议。
几位作协的领导人物尚未离席,办公室角落那台木壳收音机里传出的这条消息,让室内空气瞬间凝滞了几秒。
刘副主任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惯常的审慎:“这个许成军……动静是越闹越大了。岩波书店,那可是东瀛学术出版的泰山北斗啊。看来,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让他正式加入全国作协了?总在外面这么……单打独斗,也不太像话。”
旁边一位资历更老、眉头习惯性紧锁的副主席王老闻言,立刻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钢笔:“太年轻了吧?满打满算才二十出头?去年刚破格加入的皖省作协,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就进全国作协?不符合规矩嘛!我们作协还是要讲个论资排辈,要讲究水到渠成,不能拔苗助长。”
“规矩?”
一个清朗而带着些许锐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众人望去,只见坐在窗边、一直沉默翻阅着文件的中年男子抬起了头。
张光廿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王老,刘主任,”
张光廿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一个作品在国内引发巨大反响,单期杂志销量破三十万,现在又被东瀛岩波书店——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主动请出去出书的年轻人。你们在这里谈资历,讲规矩……”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我倒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在内,谁的作品,能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摆在东京神保町岩波书店的橱窗里?谁的作品,能让东瀛的评论家争相解读,能让他们的读者排队购买?你们的‘规矩’,比我们中国文学真正‘走出去’这一步,还重要吗?”
王老的脸瞬间涨红了,嘴唇嗫嚅着,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言辞。
刘副主任端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茶水微微晃动。
张光年不再看他们,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这样的苗子,这样的势头,我们作协如果不主动拥抱,难道要等到世界文坛都认可了他,我们才后知后觉地给他一个‘名分’吗?那才是最大的不合规矩——不合时代发展的规矩!”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马场公一的运作效率和小报记者的“创造性”还是让他忍不住挑了挑眉。
只见那些娱乐小报的头版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离谱:
(文学界新星是Playboy!?彻子的小屋录制后,银座高级料亭密会!)
第二天一早,当许成军踏入新大谷饭店的餐厅时,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
原本略显嘈杂的餐厅,在他走进来的瞬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TBS楼前激情拥吻!「昭和の美人」松坂庆子と中国贵公子、录影前の秘め事!》
(TBS楼前激情拥吻!“昭和美人”松坂庆子与中国贵公子,录像前的秘事!)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刚想开口解释那些小报的胡编乱造,一个带着明显火药味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了。
这则报道详细“描述”了他与松坂庆子“撇开他人”,在料亭“秘密约会”的场景,绘声绘色,仿佛记者就在桌下听着。
《その美貌の里に!中国作家许成军、过去に战场で敌兵十人を白兵戦で討ち取った伝説!》
马场的手段果然老辣,这些夸张甚至荒诞的报道,虽然真假掺半、耸人听闻,却精准地抓住了大众的猎奇心理,将他“颜值天才作家”的形象与香艳、神秘、强悍等元素捆绑在一起,在《彻子的小屋》正式播出前,就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将他的知名度以另一种方式彻底引爆。
这更是无稽之谈,不知是从哪个角落翻出来或者干脆杜撰的“传奇经历”,硬安在了他的头上。
许成军看着这些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报道,不由得失笑摇头。
回到房间,他随手拿起桌上侍者早已送来的几份晨报的早期版。
80年代东瀛报社为了抢时效,会在凌晨就印刷部分报纸。
配图赫然是下午松坂庆子撞入他怀中、咖啡泼洒那一刻的抓拍,角度刁钻,看起来竟真有几分像是两人在紧紧相拥。
《文学界の新星はプレイボーイ!?彻子の部屋収録后、银座高级料亭で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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