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柳彻子用她特有的、略带沙哑却无比亲切的嗓音介绍着今天的嘉宾。
当镜头切换到坐在她对面的许成军时,即便是透过有些失真的电视屏幕,那份沉静从容的气质和清俊的容貌依然极具冲击力。
“まあ…本当にハンサム!”(哇…真的好帅!)美嘉忍不住对厨房里的母亲喊道。
《惊异の中国天才作家许成军——その美貌、头脳、そして平和への祈り》
然而,当话题逐渐深入,当许成军与司马辽太郎、大江健三郎这两位日本文坛巨擘开始交锋时,客厅里的气氛变得不同了。
美嘉虽然对有些深奥的历史和文学讨论一知半解,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年轻中国作家话语中的力量。
他不卑不亢,逻辑清晰,尤其是在谈及历史责任与未来时,他那份超越年龄的清醒与坚定,让美嘉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镜头扫过观众席,许多人面色凝重,也有人眼含泪光。
就在这沉重与深刻之后,节目氛围为之一变。黑柳彻子巧妙地引入了轻松的快问快答环节。
黑柳:“那么,对您个人而言,‘幸福’是什么?” WWw.5Wx.ORG
许成军:“夜深人静时,能心安理得地入睡;阳光灿烂时,能毫无阴霾地欢笑。内心平静,精神自由。”
这充满哲思的回答,像一首凝练的小诗,道出了许多人内心渴望却难以言明的状态。
黑柳:“请用一句话形容您与写作的关系。”
许成军:“它是我与世界对话的方式,也是我安放自己灵魂的故乡。”
这一连串简洁、睿智又充满灵气的回答,如清风拂过直播间,也透过屏幕,深深触动了像美嘉这样的观众。
“すごい…”(好厉害……)美嘉喃喃自语。
她发现,这位许成军不仅在与大学者辩论时锋芒毕露,在轻松对话中也能展现出如此自然、深邃而又亲切的思想魅力。
他仿佛随手拈来,皆是文章,字字句句都闪烁着独特的光芒。
当许成军讲述《希望的新匣子》里“大牛”的故事时,美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个揣着画有风筝的信笺、牺牲在战场上的少年形象,是如此具体而悲怆。
许成军的叙述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却比任何呐喊都更能穿透人心。
然后,是那首吉他弹唱的《幸福》。
当许成军抱起吉他,当那温暖而富有颗粒感的琴声透过电视机喇叭传出,当他用一种混合着忧伤与希望的嗓音唱出:
“しあわせは硝烟の彼方/君が描く青空の下…”(幸福在硝烟的彼岸/在你描绘的蓝天下…)
美嘉彻底沉浸在了歌声所构筑的情感世界里。
副歌部分那熟悉的旋律,配上如此贴合又充满画面感的日语歌词,以及最后那段空灵中文的切入,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她看到屏幕里的黑柳彻子掩面哭泣,看到观众席上的人们红着眼眶用力鼓掌。
美嘉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一种对和平更深切的渴望。
节目结束时,美嘉还久久沉浸在那种情绪中,连母亲叫她吃饭都没听见。
“那个中国人……许成军,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母亲端着饭菜走过来,也感慨地说,显然她也在厨房断断续续地看完了节目。
“嗯!”美嘉用力点头,擦干眼泪,“他写的书,叫《撕不碎的红绸》,好像快发售了。妈妈,我想买来看!”
说完,她下意识地转向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就着清酒看完整期节目的父亲小次郎。
“爸爸,”美嘉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你觉得……许桑是个怎样的人?”
小次郎是参加过六十年代末那场轰轰烈烈“全共斗”学生运动的老兵了,岁月磨去了他不少锋芒,但骨子里那份对时局的关注和独立思考的习惯并未改变。
他慢慢呷了一口杯中物,目光依旧停留在已经播放广告的电视屏幕上,眼神复杂。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屏幕上那个中国年轻人拥有惊人的才华、清晰的逻辑和一种摄人心魄的个人魅力。
许成军关于文学、关于人生的快问快答,连他都暗自点头;那首《幸福》的感染力,也真切地触动了他。
但是,许成军中间那段关于历史责任、关于军国主义与历史虚无主义本质关联的尖锐表述,像一根细刺,扎在他这个经历过那个狂飙年代、对本国历史有着复杂情感的日本老派知识分子心里,让他隐隐感到一种被冒犯的不适,以及一种不愿深究的回避。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平淡语气回答:“可能……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美嘉正处在对许成军无限崇拜的兴头上,没听出父亲话里的勉强,反而带着少女的天真和比较心,追问道:“那跟爸爸你年轻的时候比呢?爸爸你以前不也常说你们那时候……”
“美嘉!”
小次郎打断了女儿的话,额头仿佛冒出几道看不见的黑线,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窘迫。
我特么能跟他比?
他二十岁名动两国,登上国民节目与巨擘谈笑风生,写书卖到日本,还能抱着吉他唱哭无数人……
我当年除了在街上喊口号、扔扔石头,最后被现实锤得认清方向,现在坐在这里看这“破电视”,我拿什么比?
“你该写作业了,美嘉!”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同时伸手拿起榻榻米上的遥控器。
“啪!”
一声轻响,电视屏幕瞬间暗了下去,许成军的身影、黑柳彻子的笑容、演播室的灯光都消失了,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和厨房里母亲洗碗的流水声。
美嘉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一愣,看着父亲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客厅,她嘟了嘟嘴。
只是,脑海里许成军弹唱的身影和那句“しあわせは君が生きる世界/僕はそれを守る”(幸福是你活着的那个世界/而我守护着它),依旧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这一晚,无数个像美嘉家这样的日本家庭,都经历了一场由电视屏幕带来的情感与思想的震荡。
许成军这个名字,连同他的思想、才华、勇气以及那首动人的《幸福》,不再是报纸杂志上冰冷的铅字和图片,而是以一种极其生动、极其深刻的方式,烙印在了许多普通日本民众的心中。
“爸爸,你知不知道,许桑多有魅力啊~”
——
许成军不知道。
他不太高兴。
因为他被吵醒了。好不容易在日本行程中能享受单人间,不用听林一民哥几个的鼾声,正该是补觉的好时候。但门外走廊上的嘈杂人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毫不客气的敲门声,硬生生把他从沉梦中拽了出来。
那点平日里压着的起床气,此刻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他很不高兴地打开门,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愠怒。
一看,嚯!
门外站着的阵仗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团长巴金、副团长冰心、秘书长林林,还有杜鹏成、艾邬等几位主要成员,几乎整个代表团的核心都挤在了他房间门口。
巴老眉头微蹙,冰心先生脸上带着些许忧虑,而林林秘书长则是一脸焦急。
林林劈头盖脸地就来了一句:“成军同志!你还有心思睡觉?窗外都因为你闹麻了!”
许成军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一脸无辜加茫然:“我……我啥也没干啊?昨晚回来就睡了。”
杜鹏成在一旁砸了砸嘴,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佩服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嘿!还不是你小子昨晚那节目!《彻子的小屋》!好家伙!你是真行啊!上人家地盘,上人家国民节目,说人家文化是咱支流,还……还让那帮小日子当场反思道歉!我老杜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今天服你了!你小子是个人物!”
他边说边竖了个大拇指,。
艾邬听得直皱眉,用力拉了一下杜鹏成的胳膊:“老杜!你能不能有点正形!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成军同志在节目上的言论……影响太大了!现在外面情况复杂得很!”
站在人群稍后位置的宋梁溪,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本来因为松坂庆子那档子事,以及得知许成军在国内有女友,她心里那点刚刚萌芽的好感被强行压下,告诫自己应该理智地远离这个过于耀眼的“麻烦源”。
他有才华,有主见,还有牵挂的人,自己不该,也不能陷进去。
可是……
昨晚,她鬼使神差地还是和代表团其他人一起观看了《彻子的小屋》。
屏幕上那个许成军,与她之前认识的似乎又不一样。
他与文学巨擘交锋时的睿智与锋芒,快问快答中流露出的自然哲思与灵动,弹唱《幸福》时眼底深藏的悲悯与坚定……
每一种面貌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她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轻易瓦解。
内心的悸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因为这种全方位的展现而更加汹涌。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许成军门口,只想离他近一点,再看他一眼。
“当时相候赤阑桥,今日独寻黄叶路。
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馀黏地絮。”
巴金打断了杜鹏成和艾邬的争执,这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文坛耆宿此刻显得最为沉稳,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外面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人群聚集,情绪各异,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可能需要先换个酒店。成军,你……先看看情况,准备一下。”
“成,巴老,我听安排。”许成军从善如流,“那我先洗漱一下,很快。”
至于换酒店的必要性么?
许成军一边挤着牙膏,一边信步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朝他这个临街的房间外望去。
好家伙!
这一眼看下去,饶是许成军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只见酒店楼下的街道上,已是人头攒动,五颜六色,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好几拨:
有一大群举着写有他名字和“応援”(支持)字样牌子、以十几二十岁女学生、年轻 OL为的粉丝,她们穿着时尚,眼神热切,显然是昨晚节目后被他颜值和才华“圈粉”的;
还有的在硬纸板或笔记本撕下的纸页上的标语——“许成军応援します!”、“许さん、ファンです!”字迹娟秀而激动。
她们的脸上混合着羞涩与大胆,踮着脚尖,努力向酒店窗口张望,彼此间兴奋地低语
有一小撮打着标语、情绪激动、显然是被他节目中关于历史言论刺激到的右翼团体成员,他们拿着的标语上的字迹粗黑刺眼:“中国作家、日本を批判するな!”
“歴史偽造许すな!”
他们试图向前冲击,但被一队头戴白色头盔、手持警盾的机动队队员用身体组成的人墙牢牢隔离在警戒线外。
还有数量众多的记者,他们扛着沉重的、需要肩扛的乌德式摄像机,脖子上挂着尼康F2或佳能AE-1胶片相机,手里举着带有各台标——NHK、TBS、富士电视台——的黑色话筒,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捕捉任何一点有价值的新闻……
红的、白的、黄的、绿的……旗帜、标语、服饰、头发颜色混杂在一起,端的是好大一场面,堪比小型集会现场。
巴金、冰心他们哪见过这个阵仗?
这年代,文学是文学,偶像是偶像,界限分明。
“文学偶像”这东西,在国内几乎还不存在,哦不对,偶像这东西也没有。
许成军这算啥?
他们心里没底,只觉得不安。
但是,国内没有,日本有啊!
就在这个1980年的1月,一位名叫松田圣子的18岁少女,刚刚结束了她的出道单曲《裸足的季节》的宣传。
电视屏幕上,她顶着一头蓬松的“圣子头”,穿着海军领上衣和网球裙,露出标志性的兔牙和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唱着明快动感的旋律。她所代表的,是一种纯粹的、被精心包装的、用于贩卖梦想的“偶像”商品。
她是经济高速发展后,日本社会渴望甜美、治愈与梦想的产物。
她的魅力在于完美的形象、亲切的人设和朗朗上口的流行曲,她的任务是成为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是唱片公司和经纪公司工业流水线上最耀眼的一颗星。
痴狂!日本人为她痴狂!杀了不知多少菲林!
而此刻楼下那群为许成军尖叫的年轻女孩,她们中的许多人,或许昨天还在为松田圣子的新造型而疯狂,今天却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吸引力”所捕获。
所以,这么对比的话。
许成军不是偶像。
他是一种“反偶像”的偶像。
他没有经过工业化的包装,他的魅力来自于他本身的矛盾性与破坏力——东方式的清俊面容下,是西方式的思辨锋芒;作家身份的沉静内核外,是摇滚歌星般的舞台表现力;他谈论着最沉重宏大的历史议题,指尖流出的却是最抚慰人心的旋律。
他提供的不是一场甜美易碎的梦,而是一次思想的冒险和情感的淬炼。
这对于看惯了标准式偶像的日本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次更深刻、更致命的冲击。
楼下的喧嚣,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魅力”在同一个时代交汇时,所产生的奇异回响。而许成军,这个来自中国的“麻烦源”,无意中成了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索。
他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楼下那幅“红白对阵”的浮世绘,泡沫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啧,真是不得了。”
是一种嵌入日常生活的温暖仪式。
那是结束一天疲惫工作或学业后,与屏幕上那位永远顶着“洋葱头”、笑容温暖的黑柳彻子,以及她带来的各界名流共享一段轻松又充满惊喜的时光。
几天来,报纸、杂志上关于那位神秘中国作家的报道早已吊足了她的胃口。
起初的交谈是温和而有趣的。
听着许成军用略带口音但流利的日语,描述着他童年在中国乡村“晒谷场”上的记忆,那些关于阳光、稻谷香气和露天电影的质朴画面,让美嘉感到一种奇异的亲切感,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国度的、同样充满人情味的童年。
1月10日,周四,傍晚。
东京都涩谷区的一户普通人家,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空气中飘着味噌汤的香气。
“歴史の虚无主义は、本质的に军国主义と表里一体…”(历史的虚无主义,本质上与军国主义是一体两面……)
这句话如同重锤,敲在美嘉,也敲在无数正在观看节目的日本观众心上。
电视屏幕上,熟悉的节目片头过后,画面定格在黑柳彻子那标志性的温暖笑容上。
而紧接着打出的本期标题,就让美嘉轻轻吸了一口气:
节目开始了。
(惊异的中国天才作家·许成军——其美貌、头脑与对和平的祈愿)
“哇……”美嘉不自觉地低呼,这个标题本身就充满了吸引力。
对1980年代的日本观众来说,每天傍晚六点十五分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朝日电视台的《彻子の部屋》。
就像许多年后中国家庭在除夕夜围坐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一样,
上高中的女儿美嘉早已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台老式显像管电视。
“妈妈,快开始了哦!今天是那位中国的‘贵公子’作家!”美嘉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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