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门响,她没有回头,只是寂寥地看着窗外漫天纷飞若雪的柳絮。
南瑾什么也说不出,她唯有沉默地走过去挨着皇后坐下,挽住她的衣袖,就这么陪她静静坐着。
良久,听皇后有些疲惫道:
南瑾知道此刻皇后心中的激荡绝不亚于她,
窗外春色那样好,
而皇后的神情却唯余落寞了。
人在遭遇难以承受的巨大冲击时,往往会下意识选择逃避。
她握紧了南瑾的手,字句清晰道:
“太后一直都不喜欢阿容。从前阿容和端王的婚事太后也是不许的。祥叔方才说,那个逼迫阿容要将她送去渝州的人,说不定......是太后的人?” WWw.5Wx.ORG
她眼里带着深深的期许,像是盼着南瑾能认同她所言。
可怎么会呢......
若是太后出手,她又何必大费周折将阿容送去渝州?只管派了班子的人,了断了阿容的性命便是。
且柳扶山也没有必要去帮着太后善后。
有那么一个瞬间,南瑾仿佛想通了,
当日镇国公府大厦倾颓时,沈晏辞曾说柳执舟逃去了滇南,被官兵围剿仍负隅顽抗,已被就地正法。
可从头到尾柳执舟都没有露过面。他的死活,也从来都只在沈晏辞的口中罢了。
南瑾一直隐隐觉得蹊跷,
沈晏辞如此爱重皇后,他为何会答允身怀六甲的她去暴室那种地方,向柳扶山问得一个真相?
此刻想来,她和皇后当日找来善口技者,模仿柳执舟受刑的惨嚎,以此逼得柳扶山说出的真相,
或许从始至终都落入了沈晏辞精心算计的一环。
南瑾在镇国公府长大,他太清楚柳扶山有多疼爱他那个儿子。
如果柳执舟没有死,沈晏辞大可以用他的性命去威胁柳扶山,逼他说出那些看似是真相的谎言。
这一切的一切,太后做不到。
能做到的人,唯有沈晏辞。
南瑾心念急转,她迎着皇后期许的眼神,瞻前顾后间,到底也只能顺着皇后的话违心地说出一句,
“皇上......不至于此。”
可是南瑾能想到的,聪慧如皇后,她又如何会想不到?
柳扶山当日还说,是他算计了南宫将军,是他在背地里动了手脚,要了南宫将军的命。
如果阿容的死与沈晏辞脱不了干系,而柳扶山又曾助力沈晏辞登上帝位,
那么南宫将军的死,难道真的与沈晏辞没有丝毫牵连?
皇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再次望向窗外。
碧空如洗,春光融融,柳絮纷飞若雪,
可她的心却像是留在了上京的冬日里,再是暖不起来了。
她与沈晏辞的相识始于南宫家的算计,
而正也是因着这样的算计,她以为自己得遇良人,一路相伴至今,沈晏辞也的确算得上良配。
可如今呢?
她的父亲、母亲、妹妹,几乎皆是因着沈晏辞而死。
昔日盛极一时的南宫家,眼下却只余下了她这么个千尊万贵的皇后,与郁郁不得志的兄长尔尔。
她是该恨沈晏辞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恨。
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生命余下的所有,都与沈晏辞有关。
所以她只能选择逃避。
只能把所有的事都怪罪到太后身上,逼着自己去相信这就是事实。
然而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这日后来,祥叔带了些金陵府的特产给南瑾送来。
他才坐下没多久,李德全便来了。
他躬身入内向皇后一揖,声音是一如既往地恭谨熨帖,
“夫人。东家那边已经见完了客,让小的来请您移步,往玄武湖泛舟赴宴。此际正是好春光,泛舟湖上也可带着小公子,也是不用为着漫天柳絮而苦恼了。”
皇后的面色复了惯常的平静,颔首应下道:
“知道了,我们等下便过去。”
“那小的便在外头候着。”李德全躬身退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却在房门合上的一瞬,皇后清晰地听见祥叔用瑟瑟发抖的声音,在南瑾耳边喃喃一句,
“阿瑾!当、当日我在温霖涧瞧见的那个男子......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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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着这份同仇敌忾,彼此相知相交,在深宫之中难得相处成了知心的朋友。
可现在却要让她们骤然知道了,
她们的权势借他而来,
“我心里是该好受的。我总以为阿容是被那个畜生玷污了,生前受尽折辱而死。如今听得这般,最起码知晓了阿容死之前并未承受过许多痛苦。我是该好受的,是该好受的......”
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可眼泪早已簌簌地流了下来。
或许一直以来她们身上背负的血仇,从未真正地得报过。
她们的仇人可以是权势滔天的镇国公,可以是老谋深算的中书令,甚至可以是这天下任何一个手握权柄的权贵。
会自我劝服自己,编织出许多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能好受些,才能撑着将日子过下去。
皇后擦去眼泪,蓄满泪意的眸底莫名迸出几分清亮来。
若他当真才是那把刺向她们的刀,
那便是再多的努力,皆成了徒劳笑柄了。
皇后就坐在厢房窗边的横榻上。
她们总是携手的,该面对的,也总会一并面对。
南瑾立在房门外默默良久,终于定下心来,轻轻推开了房门。
因着阿容的缘故,一直以来南瑾和皇后都有着共同的敌人。
她们并肩携手,一同手刃了仇敌,
但那个人唯独不能是皇上。
不能是沈晏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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