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真想想他能用自己的异能怎么搞到这些活动经费……
……感觉办法都写在刑法里。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家长会,他家长的座位上将空无一人。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学校对他来说是避难所,但它也带来了新的、现实的烦恼。学费家里当然是会承担,但学校也总有一些名目繁多的额外费用,训练场的使用权限,针对原版资料的订阅,乃至非强制但“强烈推荐”的校外研学活动。
任今也暂时不考虑,任意恒的年龄比他大不少,两人有十岁的年龄差距,而且对方跳级。任意恒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拥有独立的财源和一定话语权,而且也不像父母那样因姐姐的死亡对他抱有复杂难解的情感芥蒂。
他们俩不过是把他当空气罢了。
说干就干。任映真决定开始经营自己和两个哥哥的关系,把对同学的那套社交策略挪用过来也很好使,果然对付男人、尤其是这类这类心高气傲的年轻男性,还是要看儿童心理学。更精准,更耐心,多多吹捧,主打一个提供情绪价值。
这个家里终于有看他顺眼的人了。
【好的明白了,对付男人主要提供情绪价值(记笔记)】
【一个突然觉得这个弟弟有点顺眼,一个突然觉得这小子虽然菜但还挺崇拜我】
【这家人对我眼睛实在是太友好了,朋友们,俊男美女】
【这就骗到钱了???】
【好歹是亲兄弟为什么骗不到钱】
【漂亮小孩一直吹捧你的事情能叫骗吗】
【这是早期影像一比一复刻?】
【施展的这些小把戏放在外边不是危险又浪费吗,所以更应该明白——】
【?楼上说了什么限制级发言】
家长会当天发生的事情超出任映真的意料。在他原本的盘算里,最好的情况不过是大哥任意恒指派一个人来,得体地走个过场,维持住最基本的体面即可。他从未奢望过更多,也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结果来的是本尊。听周迢转述他父亲的观察,任意恒出现的时候就吸引走了教室里所有家长的目光。
临时起意。任映真边听边面无表情地想,一定要是临时起意。
但任意恒的“临时起意”给他带来的影响并不完全是正面的,家长会结束后,部分同学连接他的丝线灰暗了下去。
那几个因家境或有突破B级可能而抱有优越感的学生丝线剧烈波动,大概是觉得被他冒犯了吧。
这个社会提倡平等,每个人都能尽量获得自己的价值。但在这所学校里还是能看到实际的缩影,总会有人把每个人的价值简化为潜能等级、家世背景、以及未来可能达到的高度这三项指标。任映真原本在这套评价体系里安安稳稳地待在底层,未来一眼望得到头。
一件无害的摆设突然产生了附加价值,简直像作弊。
不过任映真也不在乎这些与外部评价挂钩的友谊或者敌意,他的心态又不是温度计,要随着他人态度的冷暖而剧烈涨落。他有一套更根深蒂固、也更残酷的内在逻辑驱动着行为。
能影响到他日常生活的人就那么几个,他最恐惧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父亲。
被忽视固然意味着资源匮乏和情感荒漠,但这至少是一种可预测的、稳定的坏。他维持成绩才不是出于争强好胜或者真有多么热爱知识,只是如果他在学业这个相对客观的领域出现滑坡……
他预测不了那会引来什么。
他恐惧那些未知的矫正措施,可能会有他想不到的针对缺陷的处理方式。在任现林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资源和效率,无能就是原罪。任映真不想知道任现林容忍无能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不想被送去返厂维修。
周六上午,他照例准备出门去找周迢,一如既往地尽可能不发出声响。
“去哪?”任今也的声音略带诧异地在他侧后方响起。
“周迢家。”他稳住声音:“之前约好的。” WWw.5Wx.ORG
任今也挑眉,向他伸出右手。手掌摊开,指尖微垂。
任映真僵在原地,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他其实很讨厌对方的异能力,通过触碰人或物品可以得知其当下的状态,并回溯过去的碎片化信息。他刚才是否紧张,他要去见谁的真实心情,很可能都将被一览无余。
“呵,瞧把你吓得。”任今也笑出声来,在碰到他之前收回了手:“别回来太晚。”
“知道了,哥。”他转身走出大门,直到坐上飞行器才虚脱般地长出一口气。
【?我有那么吓人吗!!!】
【……不是他俩还挺好玩的,呃那个,这不算当众查岗吗,这个故意伸手试探还挺……】
【人民在看着你!!!朋友!!这期可能是记忆模拟啊!!!!快住口!】
【你们都在磕什么啊?!】
【等等上面有个人不会是哥哥吧?】
【逮起来!啊不是打起来!快用异能看看任映真脑子里是不是全是周迢】
【我目瞪口呆哩,我没记错的话这群人里至少周迢是直男,求放过】
飞行器平稳地降落在周家所在的社区。
周家跟任家完全不同,任映真在看见起居室墙上各种生活化的家庭合照时意识到这点,对“家庭”和“婚姻”的印象又在周家的餐桌上被全面击破。
好在叔叔和阿姨还算喜欢他,他不用计算得失也可以说话,在这里,善意是直接、饱满、不设防的。
“小迢,你先带小真去玩吧,一会来吃点心。”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周迢的房间。书桌上摊着看到一半的冒险小说。在这个时代,阅读纸质书是相当稀缺且奢侈的爱好。周迢开了一盒零件极其繁复的星舰模型套装。
拼装模型是他们之间常见的、不需要太多言语的交流方式。两人并排坐在地毯上,开始专注地分拣零件,研究图纸。
周迢瞥向他的侧脸。
在这种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手工活动中,任映真通常会进入一种心无旁骛的状态。
也就是说,这是他心理防御相对薄弱的时候。而且,开启话题的人是他。周迢先聊学校里的事情,任映真一边听着,一边熟练地按照图纸组合着细小的部件,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将引擎部件卡进准确的位置时,周迢问:“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会一个人坐在那里呢?”
“因为没人管我,”任映真不假思索地回答,“佣人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啊。”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连模型零件相互碰撞的细微声响也停了下来。
任映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抬头,对上周迢的眼睛。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吧。”他说:“一个C级在S级的家庭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才不正常啊!”周迢说,他的那种急切像是在愤怒了,他抓住任映真的手腕:“这一点都不正常啊,你不难过吗?”
“我习惯了?”他有些犹疑。
“不要习惯。”周迢的情绪略略平复一些,“不要习惯这样的事情,没有人应该习惯过这样的生活。你习惯了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那我要一直难过吗?”
“……”
“别为这种注定无解的事情费心了。”任映真趁着他沉默的间隙,重新筑起理性的堤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我又不可能提升异能等级,而且其实现在也……”
他本想说自己已经找到了生存之道,但话未说完便被截断。
“我会担心你。”周迢说:“我相信人的一生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一定是有解的,只是现在找不到,那未来也一定会有的……我陪你找。”
“唉。”任映真有点头痛了,这种毫无根据的乐观:“真的不必。”
“……你这样跟放弃自己有什么区别呢,妈妈常跟我说我们还小,做不到的事情以后还可以再试试。我——”
“我已经不难过了。”任映真试图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争论,同时也想安抚周迢过于激动的情绪,他妥协道:“你也别难过了,可以吗?”
“我不可能不难过。”周迢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你在哭啊。”
“我……?”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腹摸到了皮肤上的湿意。他愣住了,低头看着那点清晰的水痕。身体先于意识发生了反应,他看着周迢眼中映出的自己,正在面无表情地掉着眼泪。
这具身体里藏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盛满了悲伤的泉眼,自顾自地决堤了。
“抱歉。”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系统出错的提示音。
周迢追问:“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在哭?哭是没有用的,浪费精力,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周迢转过头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周迢?”
那个背影绷得很紧,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谁会为了有用才哭呢。”
短暂的沉默后,周迢的声音传来,闷闷的,带着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细微的颤抖和哽咽。
他突然意识到,周迢因为他哭了。这点眼泪淹没了他的思考逻辑。
然后,一种比茫然更尖锐但他熟悉的东西刺穿了他的感知。
恐惧。
他害怕。
周迢会因为他的不正常,无法理解,那套非人的逻辑而转身离开吗?周迢并非他可以用公式和策略对待的对象,不是可以用优秀换取忽视、用顺从避免惩罚,不因他的省事或其他任何潜在的好处而接纳他的人。
这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把他当成人的人,想要分担他的痛苦,甚至想要援救他的人……如果周迢对他的线变成黑色了,他要怎么办?
这个认知正灼烧着他。
他想说点什么。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挽回。他张开嘴,脑海里疯狂搜索着合适的话,却绝望地发现一片空白。道歉?刚才已经见到了,恐怕只会让情况更糟;解释?他只会从效率和价值角度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好像已经用这套逻辑伤害周迢了;保证?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都搞不清楚,又能对周迢保证什么?
他只能徒劳地、近乎绝望地看着那个颤抖的背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令人难熬的沉默中,是周迢先动了,他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才转回来,眼睛大概是被泪水洗得发亮。
“以后还有得是机会。”他说:“我们才不在乎你家里那群人怎么看呢,人活着才不是为了那点数据……总之,嗯,联邦这么大,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你们家那样死盯着异能不放的。我们长大了可以去找那种更看重实际操作能力、或者知识储备的单位!他们连无能力者也要的!”
“……嗯。”
“比如星际探索局的远程探测分队,古文明遗迹研究所,快速反应支援部队……”
“总之,到时候就可以申请去这种工作单位,我们以后可以离你家里人远远的。”
“…………嗯。”
“你怎么不说话?”
“我、大概是太感动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突然这么坦诚,搞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迢看见他就会向他跑过来。
……好像狗。任映真想。
“不用。”任映真熄灭电子终端的屏幕:“没人会在乎的。”
得解决这些问题。
任映真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哥哥们。
上学后他的日子好过不少,托异能的福,他能更容易察觉到别人的需求和情绪,所以也经常能帮上别人的忙。因为本身不具攻击性又“对我有用”,所以即使顶着C级的标签也在同学中获得了不错的人缘,至少避免了被孤立。
他确实挺会讨人喜欢,但这是生存本能,不是真心热络。
哄一个是哄,哄两个也是哄,他顺手把任今也一同捎带了。
如他所愿,任意恒和任今也的线逐渐亮起。他不需要两人觉得自己多体贴聪明,只要无害且略为可用就行。等火候差不多了,他就提出自己的需求,把姿态放低,两大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那,说好了,明天见。”
“明天见。”
但是他确实也没有别的来钱快的方法。
他并不想显得那么不合群。
他在学校花销的这几个子或许还不如任今也零花钱的零头,但是他实在不想直面父母索要,他几乎能预见那两人的表情,那比没钱可怕。
任映真再次见到周迢是几个月后,在联邦开设的基础教育学校。
教育系统更注重学生的全面素养、社会性发展以及对不同潜能特质者的理解与协作,所以将不同等级的学生混合编班,旨在打破隔阂,培养未来公民的包容性与合作精神。他们是在公共活动课上重逢的,那么亮的丝线太少见了。
就比方说,除了周迢,他也不会答应别人邀请来自己家玩的事情。
“那你记得和你爸妈说一声?需要让我妈帮你打电话吗?”周迢立刻开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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