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吉瞧不起他,是因为出身和家世,现在这个家伙居然也敢因为武功瞧不起他?
但他能成为京师一霸,品质终究体现出来,当怒到极致,反倒陡然冷静下来,沉声道:“歇了吧,昔颜花在庞府不能卖了!” WWw.5Wx.ORG
“嗯?”
随从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看他:“我若是你,会更担心隔墙有耳,还是传音入密为好。”
“你说当朝少师庞吉对你信任有加,是一定会帮助在各府贵女里面,推荐昔颜奇效的,我们能事半功倍,直接让昔颜膏在京师扬名!”
“到时候,就算那个人追上来,只要第一批药膏卖出去,他也无可奈何了,只能帮我们继续出售昔颜花!”
罗世钧不回答了,他不会传音入密嘛,对方传音本来也答不了,直接朝着床铺的位置走去。
随从僵住。
罗世钧伸出手,轻轻推开随从,走向床边,开始脱衣,最后才淡然道:“睡吧!别忘了还有那件事没做呢!”
随从立于原地片刻,缓缓坐回原位,手按在锦盒上,青筋暴起。
展昭将隔壁的一切尽收耳底。
哪怕传音内容听不见,但双方的情绪波动,却是十分清晰。
别说罗世钧,连那个随从的都洞若观火。
‘这两人不是上下级,也不是合作,更像是一种互相要挟,还未磨合完毕的状态。’
‘那为何要来庞府?就不怕出事?’
展昭目露沉吟。
根据庞令仪的消息,这位疑似负业僧之人,藏在罗世钧的天香楼里面,有一段时日了。
正常推断,罗世钧要么收买对方,要么跟对方合作,这才会一同出现在庞夫人的寿宴上。
可现在两人之间,更像是纯粹的交易。
以致于罗世钧一说昔颜花推广的不顺利,随从马上要发作。
由此见得。
这个疑似负业僧的随从,对待昔颜花的进度紧张至极。
而罗世钧城府更深,表面镇定,其实心里也很急。
不然带着这么个不稳定的人在身边,他就不怕在妹妹的寿宴上发生意外,毁了自己与庞府的关系?
正思索着,脚步声又朝着这里走来。
一名婢女步履稳健地走来,行至隔壁屋前,抬手不轻不重叩门:“罗员外?罗员外?”
罗世钧是假装睡觉,其实心里愤恨,根本没睡的着,闻言马上坐起身来:“谁啊?”
说罢指挥随从:“你去看看。”
真有了外人,随从倒也没有违抗命令,起身来到门前,轻声道:“我家老爷睡了,不知姑娘有何事情?”
“婢子冒昧,扰了员外安睡。”
那婢女略一欠身,嘴角含着矜持的笑:“婢子奉呼延府上小娘子之命,特来请教昔颜一事,不知可否……”
言下之意,虽然打扰你休息了,但你最好还是起来说话。
随从听到昔颜花,眼睛一亮,就想要开门,然而罗世钧的声音却从里面传来:“老夫累了,你跟这位姑娘去吧,呼延小娘子但凡问你的话,如实回答。”
婢女小脸微沉,明显露出不悦之色。
她呼延家是什么身份?
铁鞭王!
先皇御赐神兵!
这等名门贵女当然不可能亲自来见外男,所以遣了一位婢女来问问。
而罗世钧是什么身份?
破落家世。
在场的要么就是进士,要么就是勋贵,罗世钧若不是背靠庞府,根本没有资格出席这个会啊!
这样的人居然也派遣手下来应付,就是很不懂事了。
不过想到对方手上有传得神乎其神的奇花,回去后也是婢女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才有了此行,她还是强压不悦,福身行礼:“惊扰员外了,请这位壮士随小婢来。”
“是!”
随从跟着婢女,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那些女子还是对昔颜花动心了。’
‘看来得快些动手了。’
展昭并不奇怪,但也坚定了出手的决心。
方才传音入密的真气波动,让他确定了,这个随从肯定出身大相国寺。
而从此人如今的表现来看,一意推广昔颜花,不惜与罗世钧这等名声恶劣之辈联手,佛门败类的可能性极高。
那还迟疑什么?
直接将其拿了,带回大相国寺,清理门户!
然而仅仅是半刻钟左右,隔壁开门的声音响起,脚步声朝着这边传来。
最后真的来到屋外,罗世钧的声音传入:“两位大师安寝否?”
戒显已经睡了,他年岁已高,武功修为不低,但似乎早年受过暗伤,目前就是个身体较为健康的老者,不如展昭能精神奕奕地熬夜。
但来时寺内有过关照,让他全力配合这位戒色师弟行事,因此戒显从里间的床上直起身子,露出征询之色。
展昭对着这位师兄按了按手,示意他睡下,自己则走向外间,打开了房门。
“见过戒色大师!”
罗世钧赶忙行礼,视线落在展昭脸上,又愣了愣。
他知道妹妹信佛,对于寿宴上邀请高僧并不奇怪,之前的注意力也全然不在这两位僧人身上。
此时单独见面,也没想到竟是如此俊美的和尚。
但又突然觉得,眼前的僧人隐隐有些眼熟。
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咦?’
‘我见过这样的僧人么?长成这样的,应该会印象很深刻啊……’
罗世钧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
可由于他见过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着实太多,出家人也有上百,仔细思索后反倒乱了,只能微微摇头,抛开杂念,对着眼前的高僧合十行礼:“打扰大师了!”
展昭声音放轻:“戒显师兄已经安歇,罗施主若有事,不妨去你的屋子?”
“不了不了!”
罗世钧赶忙摆手:“岂敢让大师移步?我只是难以安眠,就在外间说几句话……”
展昭微微颔首,侧身让开:“请。”
罗世钧走了进来,腰间还夹着一个盒子,正是存放昔颜花的锦盒。
眼见展昭的视线落了上来,他咧了咧嘴:“让大师见笑了,我现在是片刻不敢离了这宝贝,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呐!”
展昭平和地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罗世钧露出不明就里之色:“在下不懂,望大师指点迷津!”
展昭合掌:“任其心生,不住其相。”
罗世钧依旧不懂:“请大师指点!”
展昭道:“入一切相,离一切相。”
罗世钧:“……”
必须谜语人是吧?
事实上,展昭也无法说得特别清楚。
他对于佛法是有一些感悟的,听了许多佛门公案,也有自己的心得。
但若让他像那些高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显然办不到。
所幸在京师权贵这个圈子里,大德高僧真好当。
他以前认为,要精通佛家各种经卷典籍,对于佛门经义信手拈来,才能扮好一位大德高僧。
现在发现,只要把袈裟一穿,法号一摆,然后把《心经》抑扬顿挫地诵读一遍,就没人怀疑他。
问题是罗世钧严格来说,并不是权贵圈子里面的。
满身匪气,显然就不知道权贵里的默契,偏要刨根问底,展昭也只能跟他谜语到底。
罗世钧本来也是打开话题,被接连谜语了几回,有些悻悻然,倒也趁机道:“反正我知道,这朵昔颜花是烦恼,倒生出一个念头,若将此花赠予大师,又待如何?”
展昭伸出手:“好。”
罗世钧:“……”
你这不按常理出牌啊,不应该拒绝的么?
展昭道:“能为罗施主落去烦恼根,贫僧自当坦然受之。”
“大师真高僧也!”
罗世钧把盒子往前递去,但真正即将靠近展昭的手掌,又虚晃一枪,猛地收回,苦笑道:“可罗某是俗人,终究是不舍啊,不过经大师开悟,我的烦恼心倒是散去了许多。”
他脸皮极厚,也不觉得尴尬,又趁机许诺:“待我制出了昔颜膏,定赠予大师,以谢今日点拨之恩!”
展昭淡然道:“万般色相,皆是虚妄。”
罗世钧并不意外这份回答:“是在下着相了!”
实则心底暗暗冷笑。
他见多了嘴上说一套,行动上做一套的出家人。
眼前这位戒色大师如谪仙般的俊美相貌,他就不信,对方不希望永远地停留在此时此刻?
展昭则看到一只井底之蛙。
以对方的武功层次,恐怕都不清楚,武者虽然达不到永不衰老,但只要在五十岁前晋升武道宗师,就能最大程度的锁住气血。
基本在死亡之前,身体各项机能都可以保持巅峰。
当然也包括相貌。
所以宗师以中年人的相貌出现是最多的,甚至对方可能已经是近百岁高龄,但看上去依旧四五十岁的模样。
而他今年距离五十岁,还有三十四年。
早年酒道人就判断,二十五岁之前,他应该能纵横天下,那应该就是晋升宗师之境,现在展昭有信心更早,自然就能一直维持年轻时的相貌。
所以。
向他贩卖容貌焦虑?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当然,罗世钧以为看穿了展昭的需求,故意不揭穿。
展昭也不会揭穿对方,两人低声聊了起来。
在这期间,随从的脚步声先是回到隔壁,相隔了没多久,居然又有一个不同的婢女前来敲门:“在下奉王府小娘子之命,拜见罗员外!”
王府虽不比呼延有先皇御赐神兵,但王相公已经入了两府,任参知政事,日后怕不是要成为王丞相,成为百官之首。
所以论家世显赫,呼延家无疑是一等一的门第,若论实质的权势影响,倒是王府更胜许多。
罗世钧在展昭屋内,不可能应答,依旧是随从出面,跟着王家婢女去了。
而等到随从再回来,居然又有人来邀请。
前后四波。
真挺忙的。
罗世钧显然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干笑两声,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大师这下明白,我为何要深夜来此了吧?实在是烦心呐!”
‘这不正是你期待的么?利用庞府寿宴推广昔颜花?’
展昭看着面前这位虚伪的面孔,再度合掌:“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罗施主若不自扰,必无烦心,可得清静。”
罗世钧面色一僵,隐隐有种心惊肉跳之感,好似自己心头的秘密被对方窥探,又生出一股安宁之感,反思道:‘是啊?我何必要做这些呢?安安稳稳不好么?’
‘不!我若是不做,就不得安稳!必须要为之!’
旋即他的这股心态就被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狠厉。
展昭凝视此人。
同样是心灵劝慰。
如庞夫人那般,至少能在一段时间内恢复平常心,不受外物诱惑。
而似罗世钧这样的,当真是片刻的动摇后,就马上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可以说是冥顽不灵,但也可以说此人心志坚韧,不受外因干扰,认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无论好坏,贯彻始终。
‘唔!’
罗世钧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待下去了,这和尚看似年轻,但确实是大德高僧,居然三言两语之间,让自己都开始心软。
太蛊惑人心了。
可他屁股动了动,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闲聊起来。
‘咦?’
展昭心头一动。
对方突然拜访,若说只为了躲避那些权贵小娘子的问话,勉强也能说通。
毕竟推广造势嘛,越是想要大卖,越是要饥饿营销,古往今来都有这类套路。
但现在罗世钧的模样,就不像是单纯的造势,还有故意躲避之意。
既然对方要演,展昭也奉陪,只是默默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动静。
在连续出去四次后,随从返回,连脚步声都重了不少。
隔壁没了往来动静,打更声则遥遥传入,听得已是夜半子时,罗世钧终于起身:“在下要回去了,叨扰大师,日后定去贵寺进香还愿!”
展昭尚未开口,面色突然微变,脚下迈步。
罗世钧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位就消失了,屋门开启,不知何时穿出。
与此同时,伴随着轻微的破空声,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也从隔壁离去。
即便以展昭如今学习了神游太虚步的轻功,也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背影,眨眼间没入黑暗之中。
展昭朝着屋内一看,目光顿时一凝。
而等了片刻,反应过来的罗世钧飞奔出来,来到大敞的自己屋门前,瞠目结舌地望向里面,定睛一看,顿时失声:“这……这不可能!!”
随从低垂着头,半张易容面具斜挂在惊愕的年轻面容上,如褪色的袈裟。
他已经没了呼吸,心房的位置,插着一朵花。
殷红的血珠顺着花瓣滚落,让这朵今夜引发多方关注的奇花,显得邪异非常。
心头血,落昔颜。
‘庞吉给他气受了么?’
熟悉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展昭维持着打坐的姿态不变,脑海中则勾勒出一道身形,朝着这里接近。
就见罗世钧忿忿走了屋中,哐的一下带上门。
随从的神情一变。
哪怕戴着易容面具,也能看出他的一对眸子透出凌厉之色,传音道:“这可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最终经过门前,走入隔壁的屋子中。
罗世钧哪怕是庞夫人的至亲,住的也是客房,不可能住内宅。
随从缓缓起身,不见作何动作,就阻挡在了面前。
罗世钧夷然不惧,手指向隔壁,脸上挂着冷笑,语气却很温和:“旁边住着的,正是大相国寺的两位高僧,今日听他们讲法,颇有感悟,可惜天色太晚,不然真想去拜访一番,请教佛学!”
那个随从却是盘膝端坐,锦盒放在身侧,闭目养神,连身都不起来迎一下。
罗世钧眼睛顿时瞪大,咬着牙低声道:“这里不是我的府内,外人盯着呢,你就不会做做样子?”
罗世钧勃然大怒。
罗世钧一滞。
随从又道:“哦,我忘了,你不会!”
‘罗世钧回来了。’
‘心里充斥着愤怒与不甘……’
而在庞令仪的巧妙安排下,刚好就在大相国寺两位高僧的隔壁。
所以展昭此番就是端坐室内,光明正大地监听着对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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