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据多方观察,李逸尘年纪虽轻,然性情沉稳,不尚虚言。” WWw.5Wx.ORG
“得太子重任后,亦未见张扬,依旧恪守伴读本分,与同僚交往淡泊,未曾结党。”
“此次献文书处理之法,亦是以辅佐太子、提升东宫效率为名,并未借此揽权或刻意彰显己功。”
一个家世清白、过往平庸的年轻伴读,却在太子近半年来的剧变中,身影频现。
或许,此子以往是藏拙?
或是近来突然开窍?
世间确有晚慧之人。
但此子之才,已堪一用。
“传朕口谕,”李世民沉吟片刻,开口道,“召东宫司仪郎李逸尘,即刻至两仪殿见驾。”
内侍领命,匆匆而去。
旨意传到东宫时,李逸尘正在詹事府文书房内,与几名书吏核对新法施行后的文书流转记录。
闻听皇帝召见,他手中动作微微一滞,随即面色如常地放下卷宗,对身旁略显愕然的窦静、杜正伦拱手一礼。
“窦公,杜公,陛下召见,逸尘需即刻前往。”
窦静与杜正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皇帝直接召见一个从七品的东宫司仪郎,这可是极为罕见的恩遇。
“逸尘速去,莫要让陛下久等。”
杜正伦颔首道。
李逸尘不再多言,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随传旨内侍走出文书房。
他心中迅速将可能应对的问答过了一遍,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
步入两仪殿,一股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
李世民并未端坐于龙椅之上,而是负手立于殿窗之前,眺望着远方。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玄色的常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更显其身姿挺拔,不怒自威。
“臣李逸尘,参见陛下。”
李逸尘趋步上前,依礼参拜,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片刻沉寂后,李世民才平淡开口。
“平身。”
“谢陛下。”李逸尘依旧微微垂首,目光落在御前数步远的地面上。
这是臣子应有的恭谨。
“朕听闻,东宫近日试行一套文书处理新法,效率提升显著,此法出自你手?”
李世民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此法确由臣草拟。然能顺利施行,全赖太子殿下决断,及詹事府窦公、杜公与诸位同僚鼎力推行,臣不敢居功。”
李逸尘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功劳归于上峰与同僚。
李世民不置可否,走到御案旁,随手拿起几份已经过初步分类、贴着不同颜色标签的奏疏。
“依颜色分门别类,区分缓急,集中处理……思路倒是清奇。你且与朕说说,此法精髓何在?又如何确保其行之有效,不至流于形式?”
李逸尘略一沉吟,便条理清晰地阐述起来。
“陛下明鉴。此法精髓,在于‘事前定规,事中循迹,事后可查’。”
“其一,分类之标准需明确统一,非依来源,而依内容性质与紧急程度,使杂乱文书各有归置。”
“其二,标签标识须直观醒目,使人一目了然,便于优先处置紧要事务。”
“其三,需辅以流转记录,明确文书自接收、分类、批阅、执行至归档之全过程,权责清晰,环环相扣,如此可免积压、推诿、遗漏之弊。”
他顿了顿,见李世民并未打断,便继续道:“至于确保有效,关键在于执行与监督。”
“需有专人负责初始分类与标签粘贴,确保准确。需定立章程,规定各类文书处理时限。需定期核查流转记录,对延期、滞留者追因问责。”
“唯有形成定规,持之以恒,方能革除旧弊,提升效率。”
李世民一边听着,一边随手翻看案上已被分类整理的奏疏。
他注意到,那些关乎边镇军情、重大灾异、官员弹劾的赤色、黄色标签文书被放在最显眼处,而日常汇报、礼仪程序类的白色、褐色文书则另置一旁。
以往需要他耗费大量时间从头翻阅、自行判断缓急的步骤,确实被大大简化了。
“若将此法推行于两仪殿,你以为如何?”
李世民忽然问道,目光炯炯。
李逸尘心中一震。
他谨慎答道:“两仪殿乃陛下处理天下机要之中枢,文书之繁杂、重要性远非东宫可比。”
“若行此法,分类标准需更为精细严谨,负责分类之中书舍人、通事舍人等需严格遴选培训,确保其能准确把握文书轻重。”
“且陛下日理万机,此法或可助陛下更快梳理头绪,然最终裁决,仍需圣心独断。”
回答既肯定了方法的普适性,又充分考虑了两仪殿的特殊性,并将最终决定权归于皇帝,可谓周全。
李世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此子不仅有点子,更懂分寸,知进退。
“好。”李世民颔首。
“你既倡此策,便由你暂留两仪殿,协助王德,将朕此处积压之文书,依你之法,尽快整理出个章程来。”
“中书、门下当值之人,你可酌情调用。”
“臣,领旨。”
李逸尘躬身应道,心中并无半分犹豫。
接下来的两日,李逸尘便留在了两仪殿偏殿。
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先仔细观摩了两仪殿文书原有的流转模式,与几位当值的中书舍人、通事舍人进行了细致沟通,了解各类文书的特点和处理惯例。
在此基础上,他结合东宫经验,拟定了一套更适用于皇帝办公场景的分类细则和标签体系。
他亲自示范,指导书吏和内侍如何快速准确地分类粘贴,如何建立并填写文书流转登记簿。
整个过程,他态度谦和,解释耐心,遇到不同意见,也能耐心听取,择善而从,并未因身负皇命而盛气凌人。
其务实高效的作风,很快赢得了具体办事人员的配合。
李世民听取相关汇报,见李逸尘行事井井有条,调度得法,不过两日功夫,原本略显杂乱、堆积如山的御案,竟已变得秩序井然。
各类奏疏、表章分门别类,依缓急排列,旁边还附有简单的摘要标签和初步处理建议。
他尝试按照新的分类处理政务,发现原本需要耗费整个下午才能批阅完的文书,如今竟能在午膳前便处理大半,效率提升何止一倍。
那种掌控全局、游刃有余的感觉,让多年来习惯于在文山牍海中辛劳的李世民,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这种变化,实实在在,做不得假。
第三日傍晚,李世民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疏,看了看窗外尚早的天色,心中感慨。
他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王德,问道:“李逸尘今日还在偏殿?”
“回陛下,李司仪郎仍在核对今日文书流转记录,说是要确保无误方可。”
王德恭敬回道。
李世民沉吟片刻。
此子才具可用,心性亦算沉稳。
其献策之功,不小。
直接擢升其本人?
他毕竟是东宫属官,骤然提升?
他才刚刚晋升。
而且亦可能助长东宫之势。
赏赐金帛?又显得轻了。
“朕记得,其父李诠,仍在国子监?”
王德立刻心领神会。
“是,陛下。李博士在国子监任职已近十载,勤勉本分,学问扎实,颇受监生敬重。”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
“国子监博士,清贵则清贵矣,然终是闲散。御史台近日似有缺额?”
王德躬身。
“回大家,监察御史员额,确有空缺。”
“拟旨,”李世民不再犹豫,声音沉稳。
“国子监博士李诠,敦厚朴质,学行端谨,教习有方,擢升为监察御史,正八品上,即日赴任。”
“遵旨。”王德应道。
心中明了,陛下这是明升其父,暗赏其子。
简在帝心,莫过如此。
旨意传出,在李宅引起了轰动。
突然被擢升为握有言察之权的监察御史,虽品级提升有限,但权责与清望不可同日而语。
李逸尘得知父亲升迁的消息时,正在向东宫禀报两仪殿文书整理事宜的完结。
他面上露出恰如其分的惊喜与感激,向皇宫方向郑重行礼谢恩。
就在李诠走马上任监察御史,开始学习弹劾风闻之事的当口,一则消息传入宫中。
庐山东林寺高道,素有“玄真人”之称的张玄陵,奉召抵达长安。
李世民对于佛道之士,态度向来是既利用又防范。
道家讲求清静无为,与民休息,合乎治国之道。
其炼丹长生之说,亦对追求不朽功业的帝王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然而前朝炀帝崇信方士、耗费国帑的教训犹在眼前,使得李世民对此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清醒。
此次召见玄真人,亦是听闻其精于养生,于丹道一途颇有造诣,想亲自探问一番。
这一日,玄真人于两仪殿偏殿觐见。
道人年约六旬,面容清癯,目光澄澈,身着青色道袍,手持拂尘,步履从容,确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贫道张玄陵,参见皇帝陛下。”
玄真人行礼,声音平和,不卑不亢。
“真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李世民端坐于榻上,抬手虚扶。
“赐座。”
“谢陛下。”玄真人安然就坐。
殿内檀香袅袅,一时无人说话。
李世民打量着这位声名在外的道人,玄真人也坦然接受着皇帝的审视,神色平静。
“朕闻真人精研道法,于丹鼎之术,尤有心得。”
李世民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知真人于此道,有何见解?”
玄真人微微欠身。
“陛下垂询,贫道敢不尽言?丹道之说,源远流长,然其根本,不外乎‘性命双修’四字。”
“外丹者,以金石草药炼化,求延年益寿,乃至羽化登仙,此乃古法。”
“然金石酷烈,若火候不当,配方有误,非但不能益寿,反而戕害性命,古来求药而夭者,不可胜数。”
“故贫道以为,修道之本,当以内丹为要,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澄心寡欲,导引服气,使体内阴阳调和,百脉通畅,自可祛病强身,益寿延年。”
“外丹饵食,不过辅助之功,且需慎之又慎。”
这番话,并未夸耀丹药如何神奇,反而直言其风险,强调内修根本,倒是出乎李世民的预料。
他微微颔首。
“依真人之见,这外丹饵食,当真可使人长生否?”
玄真人摇了摇头,坦然道:“陛下,贫道修行数十载,未曾见得服食金丹而长生者。”
“彭祖寿八百,亦终归黄土。天地尚有穷尽,何况人身?”
“《道德经》有云:‘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陛下乃天下之主,肩担四海,若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此便是无上功德,胜似服食万千灵丹。”
“心系万民,便是最好的修行。若舍此根本,一味追求金石之药,恐非正道,亦有违天道好生之德。”
李世民目光闪动。
这道人,倒是有些意思。
不似那些一味吹嘘丹药神效、骗取富贵的方士。
其言谈间,自有一股超然气度。
“然则,朕亦闻,古之帝王,亦有求仙访药者。莫非皆虚妄不成?”
“其父李诠,现任国子监从八品下博士,清望尚可,权柄全无。李逸尘本人,三年前以门荫及才学入选东宫伴读,时年十八。”
“其入东宫以来,行事低调,谨小慎微,记录在案之言行,并无出奇之处,甚至可称……平庸。”
“此外,”王德稍作停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
李世民微微颔首。
不居功,不揽权,沉静务实,这倒是与他展现出的能力相符。
李世民静静听着,手指在御案光滑的木质表面缓缓划过。
王德继续道,声音平稳无波。
至于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是否与那“高人”有关……
李世民目光深邃,眼下线索纷杂,尚难断定。
“东宫近日试行之文书分类处理新法,效率卓著,太子及詹事府属官皆交口称赞。此法,正是由李逸尘首倡并具体拟定细则。”
李世民的目光锐利起来。
“其人性情如何?”李世民问道。
尤其是那文书处理之法,看似小道,却直指政务运转之痼疾,非通达实务、心思缜密者不能为。
这与之前那个“平庸”的李逸尘,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王德垂手侍立在下首,将所探知关于李逸尘的讯息,一五一十,清晰禀报。
“陛下,李逸尘乃陇西李氏姑臧房一远支子弟,其祖上最高官至沧州别驾,家道早已中落。”
“先是太子性情骤变,于两仪殿对峙张玄素时,据查,当日最后觐见太子者,便有李逸尘。”
“其后,太子殿下在山东赈灾,是由李逸尘率先发现当地县令崇中作梗,深夜潜入当地农户王老五家中,审理案情,打开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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