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日这雕版印刷术,真乃天助我也!” WWw.5Wx.ORG
“学生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廉价书籍如雪片般飞入州县乡野,寒门士子人手一卷圣贤书的情景!”
“削除世家根基,此法堪称利器!”
回到东宫显德殿,李承乾脸上的兴奋之色仍未完全褪去。
“是否应立刻奏请父皇,由朝廷设局,大规模雕印经史子集,颁行天下?”
李逸尘迎着他急切的目光,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平稳如常。
“殿下,此术虽好,然欲使其真正惠及天下,尚有一关键瓶颈亟待解决。”
“雕版印刷,效率倍增,对纸张的需求亦将随之暴增。”
“然现今造纸之术,工艺繁复,周期漫长,导致纸张价格依旧高昂。”
“即便书籍因印刷而成本大降,若纸张价格居高不下,最终成书之价,于寻常寒门乃至中等之家,仍是沉重负担。”
“若朝廷强行大规模刊印,恐徒耗国帑,而书籍仍多数堆积于库房,或只能以不菲价格售于富户,难以真正流入底层。”
李承乾闻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兴奋之情稍敛。
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先生所言极是。是学生心急了。只见其利,未见其弊。”
“如此说来,欲使此术发挥最大效用,还需在造纸之术上加以改进,降低纸张成本?”
“正是。”李逸尘颔首。
“此事需循序渐进,不可一蹴而就。”
“工部如今风气已开,殿下可引导工匠,在现有造纸术基础上,尝试寻找更廉价易得的原料。”
“或是改良工艺,提升效率。待纸张成本得以控制,再配合雕版印刷,方能真正实现书籍廉价,教化普及。”
“此乃水到渠成之事,强求反易生乱。”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先生总是这般,在他最为得意、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点出那潜藏的风险与障碍,让他不至于被冲昏头脑。
“循序渐进……水到渠成……”
李承乾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心中的焦躁渐渐平复。
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学生明白了。此事,学生会交代段纶,令其组织得力工匠,专司钻研造纸改良之术。”
“雕版印刷之事,暂且秘而不宣,待纸张问题有所突破,再行推行。”
李逸尘微微躬身:“殿下英明。”
解决了雕版印刷的后续问题,李承乾忽然想起另一件萦绕心头之事。
他走回御案后坐下,神色间多了几分凝重。
“先生,今日在两仪殿,父皇……曾问起丹药养生之事。”
李逸尘目光微动,抬眼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将李世民当时看似随意,实则隐含探究的问话,以及自己当时急切反对的态度,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末了,他带着一丝困惑和担忧问道:“先生,父皇虽言只是随口一问。”
“但学生观其神色,似乎……并非全然不信。”
“先生博闻广识,可知此道……究竟虚实如何?”
“世间是否真有那稳妥无虞的延年之法?”
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李逸尘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殿下,臣于丹鼎之术,实无涉猎。然据臣所知,古籍所载,乃至前朝旧事,凡追求金石丹药以求长生者,其结果……大多不堪。”
“所谓金丹,多含剧毒之物,少量服食或可令人一时精神亢奋,似有返老还童之效。”
“然毒素积于五脏,久而弥笃,非但不能延寿,反而戕害性命,甚者暴毙而亡。此非延年,实乃催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
“臣可断言,世间绝无依靠吞服金石丹药而得以长生之人。此路,绝不可行。”
李承乾听得心头凛然。
先生的话语如此肯定,彻底打消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
他想起史书上那些服食丹药后性情大变、乃至身死国灭的帝王,不由一阵后怕,庆幸自己当时态度坚决。
“那……父皇所问‘稳妥、不那么激进的养生之法’?”李承乾追问道。
李逸尘摇了摇头。
“臣于此道,所知确实有限。仅知饮食有节,起居有常,导引吐纳,或可强身健体,延缓衰老。”
“然此亦非长生之术,终难违抗天命寿数。”
“陛下若问起,殿下只需据实以告便可。切不可为迎合上意,妄言虚无缥缈之法,此非人臣之道,亦非人子之道。”
李承乾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先生的意思很清楚,丹药之事,危害巨大,必须坚决反对。
至于其他养生之法,知之甚少,不必夸大,如实回应即可。
这其中的分寸,他已然把握。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足疾,不由苦笑。
“说起强身健体,先生教授学生的那些活动关节、拉伸筋络的法子,近日倒是一直在坚持,只是效果甚微,这脚踝依旧如此。”
李逸尘看向他的右足。
“殿下足疾乃旧伤,经络受损,非一日可复。”
“臣所授之法,旨在活络气血,防止筋肉萎缩,乃固本培元之基。”
“欲见大效,需持之以恒,恐非数月乃至数年之功。殿下需有耐心。”
李承乾叹了口气。
“学生知道了。”
他对于李逸尘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既然先生说需要时间,那便坚持下去就是。
相较于以往那些太医束手无策,只能开些止痛汤药的情况。
先生至少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方向和一丝希望。
将心中两大疑虑都得到了明确的答复,李承乾感觉轻松了不少。
他重新将思绪拉回到朝局之上,脸上露出一丝锐气。
“经此一番博弈,那些世家如今倒是安分了不少,至少明面上不敢再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眼下,正是我等趁势发力之时。学生当以此为契机,进一步巩固势力,推行新政。”
李逸尘再次颔首。
“殿下所言甚是。稳守东宫,推进实务,积累实力,此乃当前要务。”
然而,李逸尘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丝凝重。
李承乾见李逸尘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罕见的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极其重要且棘手的事情。
他了解李逸尘的习惯,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非同小可的考量,便也安静下来,不再出声打扰。
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
李逸尘的思绪,此刻已从东宫与世家的博弈、雕版印刷的未来,飘向了更为遥远和紧迫的东北方。
一个被他悬在心头的历史节点,随着时间步入贞观十六年的十一月,变得越来越清晰。
高句丽。
泉盖苏文。
他的记忆清晰地告诉他,就在贞观十六年的十一月。
高句丽那位野心勃勃的权臣泉盖苏文,将发动一场血腥的宫廷政变。
他将在阅兵中,悍然杀死与他积怨已深的高句丽国王高建武,并屠杀其支持者上百人。
随后,他会另立高建武的侄子高藏为王,即历史上的宝藏王。
泉盖苏文则自封“莫离支”,这个职位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形同摄政,彻底专制国政。
这不仅仅是高句丽的内乱。
泉盖苏文的上台,意味着高句丽对外政策的彻底转向。
他会摒弃高建武时期对唐朝的谨慎恭顺,转而实施强硬的外扩战略。
首先遭殃的便是高句丽的邻邦、唐朝的藩属国新罗。
泉盖苏文会毫不犹豫地出兵进攻新罗,阻断新罗向唐朝贡的通道,试图吞并新罗领土,进一步壮大高句丽。
同时,他还会遣使北上,联络正在漠北崛起的薛延陀汗国,意图形成南北牵制,共同抗衡唐朝的霸主地位。
这一系列事件,必将在大唐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李逸尘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李世民在得知泉盖苏文弑君篡权、攻打新罗的消息后,勃然大怒。
群臣中也多有主张立即出兵征讨的声音。
但李世民最终并未在第一时间大举兴兵。
他采取了相对克制的态度,先是遣使责问,试图通过外交手段施加压力。
后来虽有过亲征的念头和准备,但大规模的战事爆发,则要等到数年之后的贞观十九年。
为何不立即出兵?
史书或许会归因于战略考量、时机未熟,或者需要时间准备。
但李逸尘结合自己近来对大唐财政、府兵制以及内部政治格局的理解。
内心有一个更为现实和尖锐的推断。
钱粮,或者说,大规模、长距离、跨海作战所需的庞大后勤支撑,很可能是当时掣肘李世民决策的最关键因素。
贞观十六年,大唐虽已从隋末战乱中恢复不少,但国库远未达到充盈的地步。
西州开发尚在投入期,各地水利、赈灾、官员俸禄、维系庞大府兵体系,无一不是吞金巨兽。
在没有绝对把握和充足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发动一场针对据险而守的高句丽的灭国之战,其财政风险是当时的李世民难以承受的。
然而,现在的情形不同了。
李逸尘的思绪回到现实。
东宫主导的西州开发债券成功发行,朝廷也发行了自己的债券。
其成功本身,无疑极大地增强了朝廷的财政信心和调动资源的能力。
李世民手中,现在比历史上同时期,多出了一笔五十万贯钱。
这笔钱,会不会改变李世民的选择?
李逸尘几乎可以肯定,会。
高句丽,始终是李世民心中一根必须拔除的刺。
隋炀帝三征高句丽而国力耗竭、身死国灭的阴影,对于雄才大略的李世民而言,既是警示,也是刺激。
他内心深处,一直有着将这片自汉末以来便若即若离的土地重新纳入华夏版图的强烈意愿。
泉盖苏文的悖逆行为,正好给了他最完美的出兵借口。
如今,财政的枷锁似乎松动了一些,这位雄主还能按捺得住吗?
一旦李世民决定征讨高句丽,那么下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便是:
太子如何安置?
历史的答案是:
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时,命太子李治留守定州监国。
但李治当时年幼,性格偏弱,且并无自己的政治班底和威望。
李世民将他留在定州,同时带走了如长孙无忌、岑文本等一大批核心重臣和能征善战的将领。
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和牵制,确保后方无虞。
可眼前的李承乾,完全不同。
经过这大半年的磨砺,尤其是在山东赈灾、推行债券、应对世家反扑等一系列事件中,李承乾展现出了日益成熟的政治手腕。
更在东宫内部和部分朝臣、寒门士子中积累了一定的威望。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发脾气、胡闹的顽劣太子。
而是一个开始懂得运用权谋、拥有自己初步政策主张和利益关联方的储君。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有自己……
虽然自己一直隐藏在幕后,但李世民绝非庸主,他不可能对东宫这股骤然提升的“势”毫无察觉。
若是李世民亲征,将这样一个太子独自留在权力中枢长安……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起来,对着赵小满温和地说道。
“小满,你能得李司仪郎青眼,收为门徒,乃是你的造化,亦是你的机缘。”
他连忙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走到李逸尘面前,目光灼灼。
“先生,依你之见,此术既成,下一步该如何推行,方能最快见效?”
“李司仪郎学究天人,你能跟随他读书习字,学习道理,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刻苦用功,不可懈怠。”
“将来方能成为于国于民有用之才。知道吗?”
“哦?是何瓶颈?”李承乾眉头微蹙。
“纸。”李逸尘吐出一个字。
认真地保证道:“是!殿下!俺一定好好跟着恩师学!绝不敢偷懒!”
看着赵小满那认真的模样,李承乾和李逸尘相视一笑。
终于按捺不住,转身看向静立一旁的李逸尘,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李逸尘一人。
李承乾跛着脚,在御案前踱了几步。
……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有些新奇,又有些莫名的亲切。
赵小满虽然对太子话语中“学究天人”之类的词似懂非懂。
但他明白太子是在鼓励他跟着恩师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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