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顺眼地跟在张诚身后,
犹如其他许多富家子弟带来的书童小厮一样,毫不起眼。
张诚今日倒是人模狗样地穿了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直裰,
以及一种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感。
活像个移动的绸缎包子。
他脸上混杂着宿醉未醒的惺忪和硬撑出来的倨傲,
小眼睛却不时闪过一丝心虚和慌乱,
冷静地扫描、记录、分析着周围的一切。
考生的年龄分布、衣着材质、交谈内容、神态表情…
甚至维护秩序的衙役站位、
考棚入口的检查流程,
都被他瞬间捕捉并归档。
他在为那个“计划”做最后的信息储备。
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角落里,几个穿着打补丁长衫的寒门学子正抓紧最后时间低声诵念,
面色紧张而虔诚。
他还看到了墨香斋陈老板的女儿芸娘,
她正搀扶着病弱的父亲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陈老板似乎在对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学子低声嘱咐着什么,
那学子频频点头,神色恭敬。
芸娘偶尔担忧地望一眼喧闹的考场方向,
目光掠过人群时,
似乎与苏惟瑾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
她微微一愣,随即飞快地低下头去,
耳根泛红。
苏惟瑾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些许。
只见几个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的年轻学子,
在一众仆役和奉承者的簇拥下,
谈笑风生地走来。
为首一人,约莫十七八岁年纪,
面容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掩不住的矜骄之气,
身穿杭绸直裰,腰系玉带,
手持一柄泥金折扇,顾盼之间,
颇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架势。
“是孙志远孙公子!” WWw.5Wx.ORG
“果然是他!
听说他可是咱们县今年案首的热门人选!”
“孙家可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
他祖父做过知州呢!”
“瞧他那气度,果然不凡!”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响起,充满了羡慕和巴结。
孙志远显然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折扇轻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与身旁同伴高谈阔论,
内容无非是经义文章,
语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点评意味。
“…依我看,此次考题必出自《孟子》,
‘民为贵’一章尤需留意。
只是那些乡下塾师,
怕是连朱注都讲不明白,
教出来的学生,
能写出什么像样东西?
不过是滥竽充数,
徒耗考官精神罢了。”
孙志远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人耳中,
带着明显的优越感和对寒门学子的鄙夷。
他身旁几人立刻附和:
“孙兄高见!那些泥腿子,
识得几个字便想来撞大运,实乃有辱斯文!”
这话语刺耳,连一旁几个衣着寒酸的学子都听得面色发白,敢怒不敢言。
张诚这草包却浑然不觉气氛微妙,
反而因为看到“风云人物”而有些兴奋,
抻着脖子往前凑,似乎想混个脸熟。
孙志远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
恰好落在努力往前挤的张诚和他身后低着头的苏惟瑾身上。
看到张诚那暴发户般的穿着和蠢笨的模样,
他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再看到苏惟瑾那身标准的仆役打扮,
嘴角那抹讥诮更是加深了几分。
他“唰”地一声合上折扇,
用扇柄虚点了点张诚的方向,
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毫不客气的调侃和嘲讽:
“咦?这不是张兄吗?
怎么,今日也来一试身手?”
他不等张诚回答,
目光又扫过苏惟瑾,嗤笑一声。
“张兄,今日这考场之内,
比的可是锦绣文章,圣贤道理,
可不是比谁家的书童更伶俐、更能“干”啊。
哈哈哈哈哈!”
他特意把干这个字的语音加重并且拖长。
他身后的狐朋狗友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周围也有不少巴结孙家的人跟着窃笑起来。
张诚那张胖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
却肚里空空,一句囫囵话也憋不出来,
只能“你…你…”地干瞪眼,
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平日在那帮混混面前还能耍耍威风,
但在孙志远这种真正的“书香门第”面前,
那股自卑和虚怯立刻暴露无遗。
苏惟瑾的头垂得更低,
宽大的袖子里,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孙志远那轻蔑的目光和嘲讽的话语,
像一根根冰冷的针,
刺在他早已千锤百炼的神经上。
不是因为自己被羞辱,
而是那种高高在上、
将他人尊严践踏脚下的阶级傲慢,
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厌恶。
但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是那副恭顺、卑微、甚至带着点麻木的模样。
所有的锋芒、所有的冷意,
都被完美地收敛在低垂的眼睑之下。
超频大脑却已将“孙志远”这个名字、
他的容貌、声音、家世背景、性格特点,
以及此刻的羞辱,
清晰地烙印在记忆库的最深处,
并打上了一个鲜明的标签——敌人。
很好。
又一个需要踩在脚下的目标。
就在这时,考棚方向传来三声沉重的云板响。
“时辰到!考生准备入场!”
衙役的高呼声穿透了喧嚣。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孙志远轻蔑地瞥了面红耳赤的张诚最后一眼,
俨然在看一堆垃圾,
冷哼一声,在一众簇拥下,
昂首阔步地向考棚入口走去。
张诚气得浑身发抖,
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把一肚子邪火憋着,
恶狠狠地瞪了苏惟瑾一眼,低吼道:
“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
给老子看好东西!”
说完,悻悻然地朝着入口挪去。
苏惟瑾微微躬身,声音平静无波:“是,少爷。”
他抬起头,望着张诚那肥胖笨拙的背影汇入考生洪流,
又看向孙志远那志得意满、
一副案首已是囊中之物的身影,
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县试,就要开始了。
好戏,也该开场了。
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
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有家人师长的殷切叮嘱,
头戴方巾,可惜肚腩太过突出,
将好好一件文士衫撑得紧绷绷,
如同煮开的饺子锅,
翻滚着各式各样的情绪
不停地搓着肥厚的手掌。
苏惟瑾的超频大脑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也有看热闹的闲汉的嬉笑议论。
空气里混杂着晨露的湿气、墨锭的清香、汗液的酸味,
苏惟瑾穿着一身浆洗得略显发白的青色仆役短褂,
这就是大明科举最底层的起点,
万千读书人挤破头想要迈过的第一道门槛。
县试之日,天还未亮透,
沭阳县衙旁的考棚外已是人声鼎沸。
——有志在必得的昂扬,
有临阵磨枪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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