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去年科举落榜,却执意留在盛京读书的王思哲。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少年,皆是凌云书院的青布儒衫打扮。
可他们的眉头却拧得能夹死蚊子,像是揣着千斤心事。
檐角的冰棱早化尽了,连墙角残雪都浸成了润土,冒出几星嫩草芽。
王思哲停下脚步,对着念八拱手行礼,动作带着书生特有的郑重。
袖口扫过衣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里衣。
“念八兄弟,在下今日来,是想求见时老板,不知她此刻可有空闲?”
念八瞧着这阵仗,心里顿时有了数。
这几日印刷坊停印《蓝星诗词集》的事,早传遍了盛京。
书肆门口天天聚着学子,有拍门板问货的,有蹲在墙角互相传抄的,闹得沸沸扬扬。
想来这些凌云书院的学子,也是为了书的事来的。
他往院里瞟了眼,戏台方向传来流芝扮崔莺莺的念白,清软婉转。
他笑着应道:“王公子稍候,我去账房问问念姐。” WWw.5Wx.ORG
一盏茶功夫不到,念八便匆匆返回,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念姐在鹊中堂二楼的雅间等着诸位呢,随我来吧。”
一行人跟着念八穿过喧闹的大堂,恰好遇上流芝刚从戏台退下。
几个少年从没近距离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顿时红了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鹊中堂二楼的雅间门虚掩着,念八轻轻推开,木轴转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王思哲抬眼望去,只见八仙桌旁坐着个女子。
月白比甲外罩着件银灰色披风,披风领口绣着细巧的云纹。
乌黑的发丝松松挽在脑后,一支素银簪斜插发间,坠着颗米粒大的珍珠,正垂眸专注地看着棋盘。
她右手纤细的指尖夹着颗黑子,指节莹白如玉,落在墨色棋盘上时,像雪片坠入墨潭。
听到动静,时念抬眸看来,目光平静得像初春的湖面。
几个少年被这眼神一扫,顿时手足无措,脸颊腾地红透,慌忙低下头去。
原以为怡红院的东家美若天仙只是旁人夸张的戏言,此刻才知传言半句未虚。
她眉峰如远山含黛,眼尾带着点自然的弧度,不笑时自有种清冷的气度,比书院藏的历代仕女图还要鲜活百倍。
“时老板。”
王思哲最先回过神,对着时念深深一揖,腰弯得极低。
“冒昧登门叨扰,还望您海涵。”
身后的学子们也跟着行礼,声音参差不齐却都透着恭敬。
“见过时老板。”
“坐吧。”
时念指尖一松,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念八,给诸位公子看茶。”
八仙桌旁的梨花木椅空着,学子们你推我让了好一会儿,才拘谨地坐下。
然而他们的目光却忍不住往时念身上瞟。
她正抬手落白子,袖口滑落露出皓腕,腕间系着根红绳,与素净的装扮相映,竟有种说不出的灵动。
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已近中盘。
“不知诸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时念又落下一颗白子,抬眸看向王思哲。
她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语气温和,没半分架子。
王思哲攥紧了袖中的抄本,那是他熬夜抄录的《蓝星诗词集》。
他深吸一口气。
“时老板,我等今日前来,是想冒昧问您一句,为何突然停了《蓝星诗词集》的印发?”
旁边穿绿袍的学子忍不住补充,声音里也带着急意。
“书肆的掌柜说没货了,我们去城西的印刷坊问,坊主们却都讳莫如深,要么说不印了,要么干脆关着门不见人。”
“我们跑遍了盛京的所有书肆,找了整整三日,实在没辙了,才敢来叨扰您……”
“是啊时老板!”
时念执棋的手顿了顿,脸上缓缓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
她眉尖轻轻蹙起,眼底漫上一层浅淡的郁色,连声音都轻了几分。
“诸位有所不知,不是我不愿印,是如今的盛京城,已经没人敢帮怡红院印书了。”
王思哲疑惑抬头,眉心拧成一团:“为何?是印刷坊嫌利薄吗?”
“若是银钱的事,这书的价格可以再提一提,想必学子们都能接受!”
“不是利的事。”
时念轻轻摇头,目光转向窗外。
夕阳正沉入远处的宫墙,给琉璃瓦镀上一层金红,渐渐褪去光泽。
“前些日子还有两家坊主愿意接活,可后来……哎!”
“我让伙计去问缘由,他们也只含糊着说惹不起某些大人,再多问一句,就把人往外赶。”
她没明说是谁,可在座的都是饱读诗书、熟稔盛京局势的学子,瞬间就明白了。
能让全盛京印刷坊都退避三舍,连生意都不敢做的,除了那些手握文脉、垄断藏书的世家大族,还能有谁?
“他们……他们就因为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想读蓝星的诗,想看清白的故事,就断了书路?”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们自己不愿,为何要阻止旁人!”
“……”
几个少年脸上满是愤慨,时念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她含笑的眉眼。
转瞬间,她的语气里又带上了几分无奈。
“我本想息事宁人。”
“毕竟那些世家根基深厚,我这怡红院不过是个戏班子,硬碰硬讨不到好。”
“可方才听诸位一说,才知这停印竟让大家挂心至此……”
她放下茶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手里的抄本。
心里一软,那些刻意为之的引导褪去几分,多了些真切的怅然。
“说起来,我比诸位更想把书印下去。”
时念指尖轻轻点了点桌角摊开的《蓝星诗词集》。
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字迹。
“再贴张告示,就说谁想抄录《蓝星诗词集》,怡红院免费提供笔墨,抄好的本子还能带走。”
阿福愣了愣,“念姐,不是说什么也不做吗?”
“念姐,你这招……哈哈哈!”
“王公子?”
念八放下戏票,连忙迎上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时念回眸,高挑起的眉梢里满是无辜之色:“我们确实什么都没做啊。”
自诗词大会之后,那读书角便一直存在怡红院的大堂,如今不过是给那些想要书本的学子提供一个地方。
他声音压得低,目光悄悄扫过身后的同窗。
几个少年头垂得低,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模样颇为拘谨。
既显了他们怡红院大方,还能让那些没买到书的学子把抄本传出去,比他们自己吆喝管用多了!
春阳流转,三日光景倏忽而过。
为首的是个穿长衫的年轻书生,身形清瘦。
暮色像块浸了蜜的绒布,温柔地裹住盛京城的屋顶。
念八正站在门内核对戏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巷口走来一行人。
“阿福,你去趟杜元介的那儿。”
时念抬眸,“让他准备些笔墨纸砚,放在戏台旁的书角。”
怎么能算做了什么呢?
阿福眼珠子转了转,突然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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