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浓墨的绒布,慢悠悠罩住盛京的天空,连最后一点霞光都被吞了进去。
可梁王府外的街却亮得晃眼,两排绣着“囍”字的风灯从府门一直延伸到街口。
橘色的光透过纱罩,在积雪上映出连片的暖影,风一吹,连灯影都透着喜庆。
早已化作守护怡红院的力量,比任何儿女情长都更坚定、更绵长。
几个穿棉袄的孩童追着铜板跑,棉鞋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笑得格外欢实。
时念站在王府侧门的回廊下,看着孩童们的身影,手里攥着的暖炉已经温了大半。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暗纹披风,既不张扬,又衬得她肤色愈发清透。
是只展翅的凤凰,糖霜沾了点雪,亮晶晶的。
“念姐,你看这糖画师傅的手艺,真精致!” WWw.5Wx.ORG
她把糖画递到时念眼前,语气里满是雀跃。
这是婴宁第一次踏足亲王府邸,来往的仆役都穿着簇新的绸缎,袖口绣着王府的纹样。
连端茶的丫鬟都梳着规整的双环髻,发间插着银簪,衬得她自己身上的襦裙有些寒酸。
她忍不住想起刚进怡红院时的局促,手指悄悄拽了拽裙摆,怕哪里做得不妥当,丢了怡红院的脸面。
时念笑着接过糖画,眼底带着点调侃。
“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吃这些……”
转头看向王府内院,穿过月亮门就能看见正厅前的拜堂场地。
红毡从台阶一直铺到门口,像条红毯。
两侧立着扎满绢花的彩棚,绢花是真的腊梅剪枝,混着檀香的味道,漫在空气里,又暖又香。
几个管事正指挥着仆役摆放宾客的席位,紫檀木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
每个席位前都放着描金的茶杯,忙而不乱,透着王府的气派。
“走吧,别站在这儿吹风,冻着了一会儿没胃口吃宴席。”
时念拉起婴宁的手,往内院走。
沿途遇到不少穿着锦袍的官员和打扮华贵的夫人,官员们大多面色严肃,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话题离不开朝堂。
夫人们则拿着绢帕,说说笑笑,目光时不时扫过往来的女眷,带着点打量。
时念大多只是颔首致意,没有主动上前应酬。
她如今虽因怡红院的文化事在盛京小有名气,却不愿在这种权贵聚集的场合过多攀附。
怡红院的底气,从不是靠谁的恩典。
倒是有几位曾去过怡红院女宾日的夫人,远远看见她就笑着招手,眼神里满是熟稔,还喊着“时老板,过来坐”。
如此一幕倒让婴宁紧绷的肩膀松了些,悄悄松开了攥着裙摆的手。
拜堂的吉时定在戌时初。
时念和婴宁被引到东侧的宾客席,位置不算靠前,却能清楚看见正厅前的动静。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喜乐声。
唢呐和锣鼓的调子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忍不住直起身子。
“花轿到了!”
时念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八个穿着红衣的轿夫稳稳抬着描金雕花的花轿,从月亮门外进来。
轿帘被轻轻掀开,叶云舒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喜服上缀着的珍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
脸上盖着绣满鸳鸯的红盖头,手里攥着块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被许澜沧稳稳握在手里。
他扶着叶云舒胳膊的手,配合着叶云舒的步调,一步一步往拜堂的场地走。
“跨火盆了。”
婴宁凑到时念耳边轻声说,眼睛紧紧盯着叶云舒的脚步。
只见叶云舒在许澜沧的引导下,轻轻抬起脚,跨过门口的火盆。
炭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起一点,映得红盖头的边角都泛着暖光。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赞叹声,有位夫人笑着对身边人说:
“梁王殿下对新王妃可真上心,这身段放得比寻常人家的新郎还低,看来是真疼人。”
时念也跟着勾起嘴角,目光却没在两人身上多停,反而不自觉地飘向了怡红院的方向。
这会儿阿福应该正坐在新场地的戏台旁,美滋滋看着暖夏排练新曲吧?
早上出门前,她撞见阿福偷偷把自己做的小木梳塞给暖夏,木梳上刻着的桃花还泛着新漆的光。
暖夏攥着木梳,脸红红地说了句“谢谢阿福哥”,阿福的耳根瞬间红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想起阿福昨儿紧张得连草绳都缠错的模样,时念忍不住笑了笑。
拜堂的流程很规整,“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每一步都按皇室礼仪来。
司仪的声音洪亮,透过庭院传到每个角落。
南齐帝和皇后并未亲临,只派了太子前来证婚。
太子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嘴角的笑意有些勉强,连说祝福话时,语气都透着敷衍。
时念注意到,太子在许澜沧和叶云舒拜堂时,目光悄悄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忌惮,还有点不易察觉的不满。
想来是还记着之前礼部版权令的过节,也怕她借着怡红院的势头,在盛京越来越有影响力。
不过在这种大喜的场合,他也只能压着情绪,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早生贵子、永结同心”,便匆匆站到了一旁。
等叶云舒被送回新房,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仆役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每个托盘上都摆着精致的菜肴,燕窝、海参、烤乳猪、水晶肘子……
十八道菜摆得满满当当,连酒壶都是鎏金的,壶身上刻着“囍”字,透着富贵气。
时念拿起筷子,夹了口面前的水晶肘子,入口即化,味道确实不错。
可她没什么胃口,只慢慢嚼着,心里还想着新场地的事。
张珂源早上说,订的木料还没到,怕是要耽误铺地砖的进度,得抽空去趟木料行催催。
倒是婴宁,从坐下就没停过筷子,一会儿夹块糖醋鱼,一会儿尝口蟹粉小笼,眼睛亮晶晶的。
“念姐,你也多吃点啊,这蟹粉小笼比吴婶做的还鲜!”
“我不饿,你多吃点。”
时念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抿了口温热的茶水,目光扫过席间的宾客。
不少夫人都在偷偷看她和婴宁,还有几位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语气里满是好奇。
婴宁察觉到那些打量的视线,手里的筷子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想往时念身后躲。
时念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
“别怕,都是熟人,之前去咱们怡红院听戏的张夫人也在,一会儿她过来,你跟她聊聊唱曲的事,就不紧张了。”
话音刚落,就见对面桌的张夫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张夫人是吏部尚书的夫人,之前常去怡红院的女宾日,最喜欢听浅醉唱的《难却》,还曾特意让浅醉教她唱过几句。
“时老板,你也来了!”
她笑着在时念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婴宁身上,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这位就是婴宁姑娘吧?上次听你唱的曲儿,真是余音绕梁,我到现在还记着调子呢!”
可她没再追问,只是陪着时念站在雪地里,任由细碎的雪粒落在肩头,听着远处锣鼓声越来越近。
没过多久,就见阿福从西厢房跑出来,耳朵尖还是红的,身后跟着暖夏。
时念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嘴角的笑意越发真切。
接亲队伍刚绕着内城走了第三圈回来,打头的侍卫正指挥着仆役往围观人群里撒铜板。
哗啦啦的铜响混着百姓的欢笑声,把“亲王大婚、与民同乐”的热闹劲儿推到了顶点。
暖夏手里攥着块绣帕,指尖轻轻绞着帕角,走到阿福身边时,头微微低着,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不知阿福说了句什么,暖夏猛地抬头,脸颊瞬间红透。
站在满是红绸的王府里,倒像一汪澄澈的雪水,格外显眼。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婴宁提着裙摆快步跟上,手里还攥着块刚从街上买的糖画。
阿福总算敢把心意说出口,暖夏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怡红院的每个人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这就够了。
至于她自己,那些曾在心底一闪而过的悸动。
许澜沧和叶云舒的新生活要开始了,而她的生活,就在身后这座渐渐热闹起来的怡红院,在每个伙计、姑娘的笑脸上。
远处的锣鼓声终于近了,混着百姓的欢呼和鞭炮的脆响,震得空气都暖了几分。
时念望着街面的方向,眼底没有半分怅然,只有释然。
“好啊。”婴宁点头应着。
她心里清楚,时念不是不想去凑迎亲的热闹。
就像是枝头初绽的红梅,连耳尖都泛着红。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头上,却没人觉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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