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瓶口倾斜的一瞬,她又停住了。
好好的半瓶酱油没了,他们会怀疑吧。
她又把酱油瓶放回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
那一次,火刚烧开,她就后悔了。
干草垛放了一个秋天,天干物燥,遇火就毕毕啵啵的烧起来,她用脚扑了两下没扑灭,吓得跑了。
现在,她又怕了。
门被敲得响。
像敲在她的心脏上。
每一下都几乎把她的心脏震出来。
“有人吗!缴费单贴门上了啊!” WWw.5Wx.ORG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门外又恢复了安静。
冷秋香几乎虚脱。
她扶着墙站起来,喘了口气。
再也无心在这个房子里停留。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长发头套,又拿出一条裙子换上。
最后,她把自己两面穿的羽绒服换了个面穿上。
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确定楼里再也没有声音,她走出了902的房门。
她观察过,这个小区是前两年建成的新小区,一楼入口的地方有个监控。
她住的老破小就没有。
进来的时候她戴着羽绒服帽子,帽边的一圈假貂毛把脸挡了一大半。
走的时候,她把羽绒服换个面,又戴了假发套,换了裙子,完全是另一个人。
然后把鞋套也摘下来。
逃亡这么多年,警惕性已经练出来了。
出了清乐园小区,回去的时候不赶时间了,也没有打出租车,而是去了最近的公交站。
刚到公交站,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心头一震。
居然是凌海涛打来的。
凌海涛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除非是要钱。
她摁下接听键。
手机的接听键已经磨的发白了。
这还是凌海涛换下来的旧手机,她给老公买部新手机,自己用他换下来的旧手机。
“喂,老公。”
凌海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她清楚,那份淡漠是她独享的。
“你在哪?”
“我……在外面,办点年货。”
冷秋香在电话里听到了江丰的声音。
每次凌海涛给她打电话,她都能在环境音里听到江丰的声音。
那个野男人,他故意的。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闭嘴了。
听筒里,凌海涛语气淡淡:
“年前给我弄两万块钱,周转用。我晚上回家吃饭。”
冷秋香迟疑了一下,两万,她现在没有。
她连技师的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
这两天她谨慎,特殊服务暂停,去的都是正规按摩的老客户。
老客户刷卡,卡上的钱,早就被她透支给凌海涛了。
但她还是说了句:
“行。我想办法。你今晚在家住好不好?”
她语带乞求。
她想,她就要没有男人了,留个孩子也好。
但她转念又想到,自己这漂泊不定的生活,带个孩子干嘛呢。
孩子遭罪。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的日子。
何必让孩子跟自己吃苦。
“没事,你忙吧,别来回跑了。”
冷秋香挂了电话。
她静静的坐在站台上的便民凳上。
车流不息,她眼里一片空洞,茫然无光。
她坐上回按摩店的公交车。
中途找了一站下车,把发套和裙子扔了,又换回原来的打扮。
新业务赶紧上吧,赶紧赚点钱,接下来自己用钱的地方会很多。
……
凌海涛当天晚上还真回了家。
每到需要钱的时候,他就会回家,还会做点家务,这似乎已经成了夫妻俩之间的一种规则。
冷秋香还没到家,他从冰箱了找到几个西红杮和一把青菜。
焖了点米饭,炒了两个菜。
家里不用他收拾,通常都是冷秋香一个人在家,她收拾得很整洁。
只是这家再怎么整洁,都显得很旧,很破。
唯一象样的家具,是一张原木桌子,是他店里的样品,很旧,处理不掉,才搬回家里来。
他不喜欢回家,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对冷秋香做了一件很混蛋的事,但是——
他长叹一口气。
他也没办法啊,他也不想的。
有些东西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比如他喜欢男人这件事。
他是家中独子,担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
他没有办法跟家人说,什么叫同性。
拖到30岁的时候,他父亲去世了,他成了村里知名的光棍、不孝子。
每次回家,都要被长辈组团催婚。
亲戚和邻居教育自己家儿子,都会拿他做反面教材:
“千万别读书读傻了,跟凌家那小子似的,30岁还没有对象。”
“男人会读书有什么用,他爹死的时候都没看见儿子成家。”
“老凌家儿子长得像模像样,有什么用,还不是打光棍。”
到了32岁那年,过年回家,他妈拿着一瓶农药,以死相逼。
凌海涛是真的怕了。
最终,他和小丰想出了一个办法——找个女人,结婚。
先把家里糊弄过去。
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他俩认真筹划过。
不能找家世好的,娘家太强势的话,哪天事情败露他们吃不消。
不能找太精明的,太精明的不上当。
不能找高学历的,一样的道理。
最后小丰还加了一条,不能找漂亮的。
小丰担心他假戏真做。
他在婚介网上注册了账号,聊了三十多个女孩,都没有合适的。
在俩人几乎绝望的时候,冷秋香撞进了他们的网里。
还有一小瓶凉拌汁,跟她家里的一模一样的牌子。
凌海涛每顿都要有个凉拌菜,这种凉拌汁,两边家里都备着。
家附近的农贸市场,有一个摆摊卖老鼠药的,她买了几包强力粉,也叫三步倒,卖药的摊主说,这个是新品,药力强,老鼠闻了都会有反应。
她又开始后悔了。
就像多年前,她用打火机点燃干草垛的时候。
调料盒里,鸡粉剩的多一点,她往洗碗池倒了一些出去,打开水龙头冲走。
这是江丰做饭必放的调料之一,不管是炒还是拌,最后都要放鸡粉。
楼道里忽然传来动静,她吓得浑身一顿,差点把手里的调料盒扔了。
紧接着,“呯呯呯!”
白色的粉末,倒进酱油里就化了,晃晃更放心。
调料盒里,盐里加了一些,鸡粉里加了一些,用小勺子搅搅,又晃了晃,匀了,放回原处。
她慌忙拿起酱油瓶,想把里面的酱油倒掉。
海涛也会吃。
海涛吃了也会死。
酱油还剩半瓶。
正好。
她以前喜欢用味精,因为味精便宜。被江丰说了好几次,后来她就买了鸡粉。
然后,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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