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沐瑶歪着头,看着陈庆之,“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WWw.5Wx.ORG
“代价?”
陈庆之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怒火,“你的代价就是裕城那十万具尸体?就是这五年来,死在饥荒、战乱、屠杀中的数千万人?沐瑶!你看看这窗外!看看那连营百里的军队!他们每一个人,都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这就是你要的成长吗?!”
陈庆之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
陈庆之愣住了。
他看着沐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所以……”陈庆之的声音在颤抖,“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从一开始,从你在镇北王府逼反萧逸尘,从你在南境搞独裁,从你对我发动战争……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我?”
沐瑶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庆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与悲悯。
“结束了吗?”陈庆之忽然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在询问回家的路。
“革命军已经打进海州了。你的军队投降了,你的政权瓦解了,你的那些走狗——孔云辉、刘相志都死了。就连你的家人,也背叛了你。”陈庆之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云娥……够了。真的够了。跟我走吧。我们可以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或者……哪怕是把你关进监狱,我也能保你一命。只要你活着。”
大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在敲打着玻璃。
沐瑶看着陈庆之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子由哥哥,你还是那么天真。”
沐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陈庆之,看着脚下那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现在才刚刚开始。”
“什么意思?”陈庆之的心猛地一沉。
“你以为打进海州就结束了?”沐瑶的声音变得冰冷,“你以为把我的旗帜拔掉,插上你们的红旗,天下就太平了?不,子由。这只是第一步。”
“我不明白!”陈庆之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沐瑶身后,“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你已经输了!彻底输了!”
“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沐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
“我会公布一切!”
陈庆之抓着沐瑶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我会告诉全天下,革命军是你一手创建的!是你给了我们思想,是你给了我们技术,是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着我们觉醒!你不是恶魔,你是功臣!是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最大的功臣!我会让史官把你的名字刻在纪念碑的最顶端,让后世子孙都膜拜你!”
陈庆之越说越激动,仿佛只要说出来,这一切就能成真。
然而,沐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然后呢?”沐瑶笑着问道。
“然后……”陈庆之愣了一下。
“然后,那些死在裕城的战士的家属会怎么想?”沐瑶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残忍,“那些被我的军队屠杀的村民会怎么想?那些在工厂里累死的工人会怎么想?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拼了命去打倒的‘魔王’,其实和他们的‘救世主’是一伙的;如果他们知道,那场惨烈的战争,不过是我们两个人演的一场戏;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不是为了正义而死,而是为了你我的一场‘社会实验’而死……”
沐瑶往前逼近了一步,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子由,你告诉我,他们会怎么想?”
陈庆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们会崩溃。”沐瑶替他回答了,“他们的信仰会崩塌。他们会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他们会觉得,那些牺牲毫无意义。到时候,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新政权,会瞬间失去所有的合法性。天下会再次大乱,甚至比以前更乱。”
“那些死去的人……”沐瑶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们必须是烈士。是为了推翻暴政、为了争取自由而牺牲的英雄。他们不能是牺牲品。绝对不能。”
陈庆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攥住了,痛得无法呼吸。
是啊。
烈士和牺牲品,只有一线之隔。
如果沐瑶是恶魔,那么死在她手里的人就是对抗邪恶的英雄。
如果沐瑶是功臣,那么那些死去的人,就成了毫无价值的炮灰,成了权谋棋盘上的弃子。
这个真相,太沉重了。沉重到连他这个总司令都扛不起,更何况是那些普通的百姓?
“所以……”陈庆之的声音在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口黑锅,你要背一辈子?哪怕是死后,也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万人唾骂?”
“这是必须的。”沐瑶转过身,重新看向窗外,“只有把所有的罪恶都归结于我一个人,新世界才是干净的。只有我这个‘旧时代的余孽’彻底死亡,新时代才能真正降临。”
“可是这对你不公平!!”陈庆之嘶吼着,猛地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
猩红的酒液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像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公平?”
沐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子由哥哥,从我坐上那个位置的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想过这两个字。”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陈庆之坐在那里,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他是一个铁血的统帅,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但此刻,在沐瑶面前,他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不愿接受。
哪怕理智告诉他沐瑶说的是对的,哪怕他知道这是为了大局,但他情感上无法接受。
那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啊。
是从少时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相爱相杀,一直支撑着他活到现在的信念。
如果胜利的代价是让她万劫不复,那这个胜利,还有什么意义?
“那么……”陈庆之抬起头,眼睛通红,声音嘶哑,“如何才算结束?结束之后,我又该怎么处置你?”
他的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或许,可以把她软禁起来?对外宣称她死了,或者失踪了?只要她还在,哪怕是作为一个隐形人,他也愿意。
沐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转过身,走到陈庆之面前,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轻轻抚摸着他粗糙的脸颊。
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久违的温柔。
“子由,你知道吗?一个合格的故事,必须要有始有终。”沐瑶轻声说道,“魔王不死,勇者怎么能卸甲归田?只有杀了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亲手杀了我,这一切才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陈庆之的瞳孔猛地收缩。
“不……”他拼命摇头,“我不杀你。我绝不杀你!如果非要有人死,那我去死!这个总司令我不当了!这个救世主谁爱当谁当!”
“你必须当。”沐瑶收回手,眼神重新变得冷酷,“因为这不仅仅是炎黄的事。”
她转过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手指在遥远的西方画了一个圈。
“你看,这里是欧罗巴。”
“我的计划还没完。”沐瑶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炎黄虽然统一了,但这个世界还很大。欧罗巴的工业革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野心正在膨胀。如果不加以遏制,五十年后,他们的坚船利炮就会再次轰开我们的国门。”
陈庆之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这个时候提欧罗巴做什么。
“所以,我给自己安排了最后一场戏。”
沐瑶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弧度。
“我会离开海州,前往欧罗巴。那里有伊丽莎白,有我埋下的‘荆棘’计划,还有那支带走了顶尖技术的叛逃舰队。我会整合欧罗巴的力量,在那里建立一个比炎黄更恐怖、更强大的独裁帝国。”
“我会掀起暴政,我会发动世界大战,我会让战火烧遍整个西方大陆。”
“到时候,你,陈庆之。”沐瑶指着他,“你要带领炎黄的军队,带领全人类的希望,跨过海洋,去打败我。就像你今天打败我一样。”
“等到那一天,当你把红旗插在欧罗巴的皇宫顶上,当你当着全世界的面处决我的时候……”
沐瑶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神性的光辉。
“那时候,不仅仅是炎黄,整个世界都会在你的旗帜下统一。人类将迎来真正的和平。而我……”
“我就能彻底休息了。”
轰!
陈庆之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为了一个所谓的“永久和平”,她竟然要把自己变成全人类的公敌?她要把这场戏演到世界尽头?
“我不答应。”
陈庆之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大得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我不答应!!”
他怒吼着,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沐瑶!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配合你演这场该死的戏?!我累了!我真的累了!这五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杀人,每一天都在看着兄弟们死去!我受够了!”
陈庆之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胸口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你看!这是在沧州留下的!这是在裕城留下的!我把这条命都给你了,还不够吗?!”
“我不想做什么救世主!我也不想统一什么世界!这个世界爱怎么样怎么样!哪怕明天就毁灭了,哪怕洪水滔天,都跟我没关系了!”
陈庆之大步冲向沐瑶,双眼赤红,泪水横流。
“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哪怕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去种地,去讨饭!我也要你活着!!”
沐瑶看着处于崩溃边缘的陈庆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就被冷漠所掩盖。
“子由,你说了不算。”她淡淡地说道。
“现在我说了算!”
陈庆之暴喝一声,身上的气势陡然爆发。
那是宗师级的武道气息。虽然这几年他很少出手,但战场上的磨砺,让他的武功不退反进,早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整个海州都被我包围了!这里有两百万大军!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怎么走?!”
陈庆之死死地盯着沐瑶,一步步逼近。
“我不会让你走的。谁也带不走你。既然你不想活,那我就把你囚禁起来。我会用铁链锁着你,我会建一座金屋把你关起来,哪怕你恨我一辈子,我也绝不会让你去欧罗巴送死!”
这是一种病态的、绝望的爱。
在理智崩塌的那一刻,陈庆之选择了背弃他的理想,背弃他的信仰,只为了留住眼前这个女人。
沐瑶看着步步紧逼的陈庆之,轻轻叹了口气。
“子由,你想走,没人拦得住。我想走,也没人留得住。”
“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陈庆之动了。
他就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瞬间跨过了两人之间五米的距离。
右手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取沐瑶的肩膀。
这一招,他没有用杀招,只是用了擒拿手。他要卸掉沐瑶的关节,废掉她的行动能力,然后把她扛走。
哪怕是打断她的腿,也要把她留下来!
陈庆之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
而沐瑶,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甚至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陈庆之的手抓向自己。
那只端着红酒杯的左手,甚至连一滴酒都没有洒出来。
“得手了!”
陈庆之心中一喜。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沐瑶那红色的礼服。
然而,就在下一秒。
异变突生。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内力的波动,没有空气的震荡,甚至没有肌肉的发力。
就在陈庆之的手即将扣住沐瑶肩膀的那一刹那,一股恐怖到无法形容的力量,突然从沐瑶的体内爆发出来。
不。
那不是爆发。
那更像是一种……排斥。
就像是两块同极的磁铁强行靠近,又像是凡人触碰到了神明的禁区。
轰——!
陈庆之只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又像是在高速奔跑中被一辆重型坦克迎面撞击。
那股力量霸道、冰冷、且不可抗拒。
“噗!”
陈庆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翻滚了十几圈,重重地砸在那张长长的红木餐桌上。
噼里啪啦!
厚重的实木餐桌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陈庆之摔在地上,一直滑行到大厅的另一端,直到撞在柱子上才停下来。
“咳咳……咳……”
陈庆之痛苦地捂着胸口,艰难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骇。
怎么可能?
他是当世顶尖的高手,一身武功早已登峰造极。就算是当年的萧逸尘,也不可能一招就把他震飞。
而且,刚才沐瑶根本就没有动!
她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
“你……”陈庆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那个红色身影。
沐瑶依然站在原地。
她手中的红酒杯依然平稳,杯中的酒液甚至连涟漪都没有泛起。
只是,她的左手——那只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来自圣女艾可里里的左手,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诡异的蓝光。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连尘埃都悬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
“这就是……神的力量吗?”
陈庆之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关于欧罗巴圣女的传说,想起了沐瑶在半年前那次从天而降的神迹。
原来,那不是传言。
她是真的,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子由。”
沐瑶缓缓放下酒杯,声音空灵得像是从天边传来。
“我说过,现在的我,你留不住。”
她抬起左手,掌心对着陈庆之,轻轻一推。
嗡——
空气再次震颤。
陈庆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是纯粹的物理规则的碾压,是重力的扭曲。
他拼命挣扎,体内的真气疯狂运转,想要冲破这股束缚。
但这股力量太浩瀚了,就像是大海面对一滴水,让他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陈庆之趴在地上,指甲深深地抠进地板里,鲜血淋漓,“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变成怪物……”
沐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因为只有怪物,才能打败怪物。”
她转过身,不再看陈庆之,而是走向了落地窗外的露台。
此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天而降。
一架造型科幻、通体漆黑的垂直起降飞行器,撕裂了夜空,悬停在总督府的露台之外。
那是“伊卡洛斯”二代。
舱门打开,狂风灌入大厅,吹乱了沐瑶的长发和红裙。她就像是一位即将飞升的女皇,孤独而决绝。
“不!!!”
陈庆之看着沐瑶走向那架飞行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沐瑶!你不许走!你给我回来!!”
他燃烧了体内所有的精血,强行冲破了那股重力的束缚,踉跄着爬起来,向着露台冲去。
哪怕是死,他也要抓住她!
然而,就在他冲到露台边缘的时候,沐瑶已经踏上了飞行器的舷梯。
她回过头,最后看了陈庆之一眼。
那一刻,风停了。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生与死的界限,隔着凡人与神明的鸿沟。
陈庆之看到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冷酷,没有了算计,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不舍。
她的嘴唇动了动。
虽然在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中,陈庆之什么也听不见。但他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三个字。
“对不起。”
下一秒,舱门关闭。
飞行器的引擎喷吐出蓝色的火焰,瞬间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向着遥远的西方飞去。
“啊啊啊啊啊!!!!”
陈庆之跪在露台上,对着空荡荡的夜空,发出绝望的嘶吼。
那声音凄厉而悲怆,传遍了整个海州城。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赢了战争,赢了天下,却唯独输掉了她。
那一刻,陈庆之终于明白,那个曾经会喊他“子由哥哥”的女孩,那个会在梅园里和他私定终身的女人,真的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场名为“革命”的烈火中。
剩下的,只有一个为了世界和平而甘愿化身魔王的——神。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
庞万里和沐渊亭冲了上来,看到跪在地上、仿佛被抽空了灵魂的陈庆之,两人都愣住了。
“总司令……”庞万里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陈庆之没有动。
他就像是一尊风化了千年的石像,在这个寒冷的秋夜里,凝固成了永恒的悲伤。
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背影佝偻了许多,仿佛在那一瞬间老了十岁。但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庞万里和沐渊亭都吓了一跳。
因为陈庆之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般的平静。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只剩下两团深不见底的黑洞。
“总司令,她……”庞万里刚想问。
“走了。”陈庆之淡淡地说道,声音冷漠得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那我们……”
陈庆之抬起头,看向西方。那里是欧罗巴的方向,也是沐瑶离开的方向。
“传令全军。”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透着一股金属般的坚硬。
“接管海州。整编军队。恢复生产。启动‘远航’计划。”
“我们要造船。造最大的船。造能跨越海洋的船。”
陈庆之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刻骨铭心的痛楚,连同那份绝望的爱,一起深深地埋进了心底的最深处。
既然你要演。
既然你要做那个灭世的魔王。
好。
那我就如你所愿。
我会变成最强的勇者,我会带着全世界的军队,杀到欧罗巴,杀到你的面前。
不是为了救世。
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哪怕那一面,就是永别。
“目标,欧罗巴。”
陈庆之转过身,大步向楼下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张破碎的餐桌。
“我们……去弑神。”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达十米的红木餐桌。
桌上没有珍馐美味,只有两杯猩红的葡萄酒,和一瓶已经醒好的、贴着法文标签的顶级红酒。
椅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面对陈庆之的质问,沐瑶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消退,反而愈发灿烂。
“是啊,他们恨我。”沐瑶轻声说道,“如果没有这份恨,他们怎么可能在大雪天里光着脚行军八百里?如果没有这份恨,他们怎么可能抱着炸药包冲向我的坦克?如果没有这份恨……你陈庆之,又怎么可能变成今天这副钢铁般的模样?”
“坐啊,子由哥哥。”沐瑶微微举杯,嘴角的笑意温婉而疏离,仿佛他们不是在决定亿万人生死的谈判桌上,而是在当年的武安侯府后花园里赏雪,“这酒是欧罗巴那边送来的,说是路易十四的珍藏,口感有些涩,但回甘很长,像极了咱们这些年走过的路。”
陈庆之没有动。
“不全是。”沐瑶摇了摇头,“我只是给了这个世界一个选择。要么,在旧制度的泥潭里慢慢腐烂;要么,就用火和血,烧出一个新世界。而你,子由哥哥,你是我选中的那个执火者。”
“那你呢?”陈庆之紧紧盯着她,“你是什么?薪柴吗?”
“为什么要开门?”陈庆之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因为我知道你要来。”沐瑶轻轻抿了一口酒,眼神迷离,“我也知道,如果不让你进来,你会在外面站一整夜。就像当年在沐府门口,你为了见我一面,在雪地里站了一宿一样。”
“人总是会变的。”沐瑶放下酒杯,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你看,当年的那个只会跟在你屁股后面喊‘我要吃糖葫芦’的小丫头,现在已经能把半个世界都踩在脚下了。而当年那个只会读圣贤书、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小侯爷,现在也能指挥两百万大军,把我的钢铁洪流打成一堆废铁了。”
往事如刀,刀刀割在心头。
“那时候,我还不是什么革命军总司令。”陈庆之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却并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那时候,你也还不是什么独裁者,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总督府顶层的空气,冷得像是一块凝固的冰。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照在陈庆之那张胡子拉碴、满是风霜的脸上,也照在沐瑶那张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面庞上。
他死死地盯着沐瑶,目光像是要穿透她那层华丽的红色礼服,看到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许久,他才缓缓拉开那张沉重的椅子,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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