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精瘦的老头,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稳稳坐在车辕上,嘴里叼着铜烟袋锅,那匹被称作老青的大骡子皮毛光滑,安静的在一旁打着响鼻。
李长青、王铁柱、孙卫东三人正小心翼翼的将分装好的几大筐山货,稳稳当当的搬上大车。
“妈,晌午我们不回来吃了,别惦记。” WWw.5Wx.ORG
李长青看向一旁的赵大山,压低声音,语气郑重。
赵大山神色凝重的点点头,下意识地拍了拍腰间那个鼓囊囊的褡裢,里面稳妥地放着那三斤珍贵的鬼头参天麻
“放心吧,这道上规矩我懂。你们路上也当心点,早去早回。”
大车不紧不慢的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车轮轧过碎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郑大爷技术极好,手里的鞭子轻巧地指引着骡子的方向,巧妙地避开那些深坑。
“郑大爷,今个儿可真辛苦您了,这趟车马费……”
李长青坐在车辕另一头,提高声音问道。
“咳…咳,啥费不费的!”
郑大爷豁达地挥挥手,露出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
“这是给集体办事,队里给记着工分呢!你们这帮娃子有出息,能折腾来这么多好山货,老头子我出把力气,高兴!要是真过意不去啊,回头从公社指带包劲道足的蛤蟆头烟叶子回来就成!”
“成!大爷,那就一言为定了!”
李长青笑着应承。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年头,一包好烟叶承载的人情,远比冷冰冰的几块钱更暖人心,也更能维系长久的关系。他趁机问道
“大爷,您赶这大车有些年头了吧?”
“那可早了!”郑大爷的话匣子打开了
“打小就给地主家扛活,一直就跟牲口、大车打交道。后来解放了,给合作社赶,现在又给生产队赶,算起来,小四十年喽!这长白山方圆百里的沟沟岔岔,没有我老郑不认得的道!”
他的语气里带着老把式的自豪。
王铁柱和孙卫东坐在后面堆得高高的货筐上,紧紧扶着筐沿。孙卫东还在就着颠簸的光线,翻看笔记本核对数据。王铁柱则兴奋地东张西望,指着远处一片林子说
“大爷,那边是啥地方?看着树挺密!”
“那儿啊,叫野狼峪,早年间狼多,现在就少了,不过一个人可不敢往里钻。”
郑大爷如数家珍般说道
“你们常去的西山坳阳坡,刺嫩芽长得就是好,黑瞎子沟背阴那面,蕨菜、猴腿儿才肥实。这山啊,就跟人一样,啥地界长啥货,都有讲究!”
过了约莫小半个晌午,大车晃晃悠悠地进了靠山屯。
这屯子比小河村大些,紧挨着一片茂密的国营林场,屯子里不少人家都有在林场干活的职工。
李长青的姑父张厚福,是一个黑瘦憨厚、脸上总带着笑意的庄稼汉,和他儿子张志军,一个眼神活络二十出头的精干小伙,早已等在屯口。
“长青!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张厚福热情地迎上来,帮着稳住骡子。
“姑父,军哥,麻烦你们了。”李长青跳下车。
“自家人,客气啥!”
张志军笑着拍了拍车上的筐
“嚯,货可不少啊!品相真不赖!走,家里说话,我这就去叫林场后勤的老刘过来看看,他们正缺这些新鲜山货给工人改善伙食呢!”
一行人来到张家院子。
张志军办事利索,很快领来个穿着旧工装、姓刘的采购员,验货、谈价,过程出奇顺利。
靠着实在的品相和亲戚的情面,最终价格比供销社的收购价还略高一些。
所有山货一次性出手,现钱结清,一共四十二块五毛。
张厚福夫妇还硬拉着他们在家吃了顿热乎乎的晌午饭,贴饼子、猪肉炖粉条,吃得王铁柱满嘴流油,直呼过瘾。
与此同时,赵大山准时来到了公社南头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他并不急于上前,而是蹲在远处一个土坡后,像一尊沉默的石像,锐利的眼睛扫视着四周,确保没有任何尾巴或可疑的眼线。
怀里的东西太扎手了,由不得他不万分小心,这六百六十块,搁在眼下,足够在村里起三间大瓦房还绰绰有余,是能压死人的巨款,也是能改变命运的机遇。
估摸着一袋烟的功夫,一个围着深蓝色旧头巾、挎着个盖着靛蓝布盖的柳条篮子的身影出现了,正是“山狐狸”赵月梅。
她看似随意地在树下站定,左右张望了一下。
赵大山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两人没有任何寒暄,默契地转到老槐树虬结的树干背后。
“老哥,这一路上可还顺当?”
赵月梅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像钩子一样。
“嗯。”
赵大山言简意赅,默默解开褡裢,露出那包用油纸和苔藓精心包裹的天麻。
赵月梅眼睛瞬间亮了,接过包裹,手指极其熟练地捻搓、查看,又凑近深深一嗅,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狂喜,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
“好东西!真正的鬼头参!看这鹦哥嘴、蛤蟆皮(天麻表面的环状横纹),这分量,绝了!老哥,您和长青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啊!”
她迅速从篮子底层摸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得四四方方、沉甸甸的方块,塞进赵大山怀里
“这是六百六十块,您过过数。”
赵大山接过,入手沉甸,厚度手感分毫不差。
他信任赵月梅在这行当的信誉,也没当场点数,只是用力捏了捏,便迅速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用别针别好。
“钱货两清了。”
“老哥,以后您和长青兄弟还有这成色的硬货,记得还找我呀,价格好商量。”
赵月梅说完,像来时一样,压低帽檐,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巷口。
赵大山又在原地蹲了片刻,直到确认安全,才起身,佝偻着背,像寻常老农一样,慢悠悠的走远了。
怀里的纸币硌着胸口,那份量让他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踏实,却也更加警惕。
直到下午,日头偏西,小河村李家。
两路人马先后安全返回。
赵大山与李长青眼神交汇,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堂屋里,煤油灯已经点亮,昏黄温暖的光晕笼罩着赶山小队的全体成员。
王桂芬和李守山也被请到炕上坐着,脸上带着些许紧张和期待。
李长青没有先说话,而是看向坐在炕沿上,吧嗒着烟袋锅的赵大山,语气尊敬地说
“山叔,您是老把式,经历的风浪多,德高望重。今天这钱怎么分,您来主持,我们都听您的。”
赵大山愣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他看看李长青,又看看满屋年轻人期待的眼神,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
“成!既然长青信得过我老头子,我就说两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有力
“咱们这钱是大家一起淌汗水、冒风险挣来的!这钱,怎么分?讲究个公道!”
“第一。”
他伸出根手指,“刨去买烟叶的两块五,剩下七百块。得先留下一百块,作咱们小队的公中钱!买好绳索、快刀、备用药,甚至将来添置大件家伙式,都指望着它!这是咱们发展的根本,谁也不能动!”
众人都纷纷点头。
“第二,剩下的六百块,按劳分配!”
赵大山目光扫过众人,“长青娃子,是主心骨,谋划、担风险,头功,拿一百五!”
李长青想说什么,赵大山摆手制止。
“建军,为护着大伙挂彩,这钱,是功劳也是补偿,拿一百!我老头子,仗着岁数大,有点经验,也拿一百!”
他拿起两个数好的八十元,分别递给王铁柱和孙卫东
“铁柱出的是死力气,卫东费的是心血,记账、规划,一样辛苦!都是好样的!”
最后,他拿起六十元,走到林晓梅面前,语气温和了许多
“晓梅闺女,这钱你拿着。你别推辞,你认得药材,读书懂得多,往后这山货炮制、保存,还得靠你多操心。你是小队的后勤,值这个价!”
林晓梅脸颊微红,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接过钱,低声说
“谢谢山叔,我会更努力的。”
赵大山拿起最后剩下的三十块,塞到王桂芬手里
“老嫂子,这钱,是我们这帮人这些日子在你这儿蹭吃蹭喝的饭钱!你和大哥辛苦了,必须收下!”
王桂芬手里握着那三张大团结,手抖得厉害,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这……这哪是饭钱……这太多了……一家人……”
李守山也别过脸去,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
分钱过程公平公正,有理有据的,众人都信服,顿时屋里充满了喜悦和希望的气氛。
这时,赵大山脸色一肃,话锋陡然一转
“钱分完了,有件事,咱们得说道说道了。”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李长青
“长青,黑瞎子沟里,周扒皮给咱下的那些绊子,地方、样式,你都还记得吧?”
李长青心领神会,重重地点头
“山叔,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几个陷坑、落石的位置,还有伪装的痕迹,就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
赵大山眼中寒光一闪:“好!这就是铁证!他周扒皮心肠歹毒,想置咱们于死地!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等时机到了,这就是捅向他的最锋利的刀子!”
屋里的气氛瞬间从喜悦转为凝重和愤怒,大家都明白,与周扒皮的账,迟早要算。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番话,院外突然传来王铁柱他娘慌慌张张、带着哭腔的喊声
“长青!大山!不好啦!周扒皮……周扒皮带着他那个供销社的表哥,还有两个穿蓝制服、戴大盖帽的公安,往队部去了!凶神恶煞的,说是要抓……抓什么投机倒把的典型!”
听到这话,屋内的温馨气氛瞬间冻结。
李长青与赵大山对视一眼,非但没有惊慌,嘴角反而都勾起一丝冷峻的笑意。
“正愁没机会找他。”
李长青缓缓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新账旧账,今天就跟他一块儿算算清楚!走,我们去队部!”
王铁柱(八十块!俺老王也是有钱人了!周扒皮来得正好,正愁劲儿没处使呢!长青哥指哪,俺打哪!【表情】【表情】)
“老铁们,实打实的分红才是真爽!点赞助威,看俺怎么用这身力气和满腔热血,跟着大佬冲垮一切牛鬼蛇神!【表情】”
王铁柱人还没进院,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就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李家院子,手里高高扬着一张盖了生产大队红戳的纸条。
李建军吊着胳膊从里屋走出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主要是品相稍次但量大的蕨菜、猴腿儿,还有部分精心挑选的刺嫩芽,用粗麻绳一道紧似一道的捆扎结实。
“山叔,那这边就全交给您了。”
李长青正坐在堂屋炕沿上,就着一碟咸菜疙瘩喝着糊糊,闻声放下碗,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好!铁柱,事不宜迟,你再跑一趟车马院,跟郑大爷好好说说,套车的时候,务必挑那匹最稳当的老青骡子。”
两拨人在渐亮的晨光中分头行动。胶轮大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缓缓驶向通往靠山屯的土路。
赵大山则转过身,脚步沉稳,很快便消失在通往公社方向的那条蜿蜒小径上。
“能使上大车,这趟就妥帖多了。那些山货靠人背肩扛,走到靠山屯非得散架不可。”
李长青三两下扒完碗里金黄的苞米碴子粥,对正在灶台边忙活的母亲王桂芬说
日头缓缓升高,村口老槐树下,老车把式郑大爷已经套好了车。
王桂芬看着小儿子日渐沉稳的脸庞,心里踏实,嘴上却忍不住唠叨
“路上可千万当心,山道颠簸,货一定捆结实些,别磕了碰了……”
翌日清晨
“长青哥!批下来了!支书批了条子了!”
“放心吧长青哥!包在我身上!”
王铁柱一拍胸脯,转身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脚步声在院子里溅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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