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未报,师姐冤屈未雪,“玄蛇”巨网未破,她岂敢耽于儿女私情?
深吸一口气,将瓷瓶小心收于贴身暗袋。
此刻,唯有冷静与筹谋,方能在这龙潭虎穴中杀出一条生路。
甚至开始有零星的暴民冲击被指认官员的府邸,虽被金吾卫弹压,但恐慌已如疫病般扩散。
忽地,一阵极其轻微、却尖锐异常的“啾啾”声,似幼鸟哀鸣,又似金属刮擦,断断续续地穿透寂静,从侯府西北角传来!
那声音飘忽不定,在夜风中时隐时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
上官拨弦骤然抬头,凝神细听。
只见两个巡夜的家丁面色惨白,提着灯笼的手抖得厉害,惊疑不定地望向西北方向——那是侯府库房所在。
“铜雀……是库房里那前朝铜雀又在啼哭了!”一人声音发颤。
“快走快走!沾了晦气!张老头今晚在那儿当值,怕是……”另一人拉扯着同伴,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
铜雀夜啼?
冤魂鸣冤?
上官拨弦眸光一凛。
侯府库房,她曾借整理名录之机去过一次,确有一尊据说是前朝宫廷流出的铜铸雀鸟雕塑,形态古拙,并无出奇之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迅速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将常用工具、银针藏于袖内、腰间。
如同一抹轻烟,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门,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越靠近库房区域,那“啾啾”的啼哭声便愈发清晰,在空旷的夜院里回荡,的确有几分骇人。
库房大院门扉紧闭,但侧旁供仆役进出的小门却虚掩着。
上官拨弦闪身而入,只见院中空无一人,唯有库房深处一点昏黄灯火摇曳,那啼哭声正是从灯火处传来。
她屏息靠近主库房,门未锁。
轻轻推开一条缝,只见里面堆满箱笼家具,光影斑驳。
一个苍老佝偻的背影(想必就是那姓张的老仆)正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尊约半人高的铜雀雕塑前,浑身筛糠般抖动。
那铜雀在此刻看来,确有几分诡异。
雀首微昂,喙部张开,那凄厉的“啾啾”声正是从其喉部传出!
伴随着声音,雀身似乎还在极轻微地振动!
老仆吓得几乎瘫软,嘴里念念有词:“雀爷爷……冤有头债有主……莫找小老儿啊……” WWw.5Wx.ORG
上官拨弦目光如电,快速扫视周围。
库房门窗紧闭,并无外人潜入痕迹。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铜雀本身以及它旁边一扇高窗上——今夜有风,那窗户似未关严,留下一条缝隙。
难道是……
她指尖微弹,一粒极小的石子射向高窗缝隙。
“啪”的一声轻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铜雀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振动也停止了。
老仆吓得“嗷”一嗓子,灯笼脱手落地,瞬间熄灭,库房陷入一片黑暗。
上官拨弦趁此机会,如猫般迅捷无声地掠至铜雀之后,隐于一个巨大的箱笼阴影里。
“谁?谁在那儿?!”老仆惊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哭腔。
无人回应。
只有风吹过高窗缝隙发出的“呜呜”声。
过了许久,老仆才哆哆嗦嗦地重新点燃火折子,点亮了备用的油灯。
库房重现光明,那铜雀静立原地,再无任何异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老仆惊魂未定,再不敢独自待着,连滚爬爬地逃出了库房,连门都忘了锁。
确认无人后,上官拨弦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到铜雀前。
她仔细审视这尊铜雀。
铸造工艺精湛,雀身遍布斑驳绿锈,看来确有些年头。
雀喙中空,内部结构似乎颇为复杂。
她伸出指尖,极轻地敲击雀身不同部位,侧耳倾听回声。
又在雀颈、雀腹几处不易察觉的细微接缝处仔细摸索。
忽然,她在雀腹底部一处浮雕羽毛下,摸到一个极细微的凸起,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察觉。
指尖运起巧劲,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雀喙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缩了回去。
上官拨弦眼神一凝,取出随身携带的纤细银探针,小心翼翼地伸入雀喙内部探查。
片刻后,她用镊子从极深处夹出了一样东西——
一根细如牛毛、长仅半寸、闪着幽蓝寒光的毒针!
针尖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暗褐色的可疑痕迹。
她心头剧震!
迅速将毒针放入特制的小银管中密封。
这并非简单的“闹鬼”!
这是一个设计极其精巧的杀人机关!
机关利用夜间特定的风向和风力,通过高窗缝隙灌入的风,驱动铜雀内部的某种风哨装置,发出类似啼哭的声响掩盖发射毒针的机括声!
而毒针发射的目标……
她猛地看向刚才老仆所站的位置。
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
青砖地面积灰甚厚,隐约可见老仆的脚印。
而在脚印前方的地面上,她借助油灯仔细辨认,终于发现了一处极其微小的、新的刮擦痕迹,旁边还有一点几乎看不见的尘埃被扰动过的迹象。
毒针的目标,正是值守此处的人!
方才若非那老仆吓得瘫软后退,又恰巧被她的石子惊扰导致机关暂停,恐怕已然中招!
是谁设下如此毒计?
目的何在?
仅仅是为了杀害一个库房老仆?
绝无可能。
上官拨弦站起身,目光投向库房深处那重重叠叠的箱笼。
这铜雀机关,恐怕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是为了掩盖更深层的秘密?
她提起油灯,开始仔细检查铜雀周围区域的箱笼。
这些箱子大多装着些陈年旧物、淘汰的家具、不甚珍贵的瓷器摆件等。
她的目光落在一批堆放得略显整齐、与其他杂物格格不入的锦缎上。
这些锦缎颜色暗沉,花纹古朴,似乎也有些年头,但保存得相当完好,上面落灰并不厚。
她走近,用手指捻了捻缎面材质,又就着灯光仔细看其上的纹样——并非时兴花样,而是某种古老的缠枝莲纹,间杂着模糊的兽形图案。
忽然,她在一匹深紫色缎料的边缘,看到一个极其微小的、用同色丝线绣出的奇特标记!
那标记的形状……
上官拨弦瞳孔骤缩!
迅速从怀中取出师姐那半页毒经笔记,翻到背面——那里有一个她用特殊药水显影后得到的、残缺的图案!
库房缎料上的标记,竟与师姐笔记上残留的那半个图案,完美吻合!
这是“玄蛇”组织的物资标记?!
这批贡缎,是“玄蛇”的东西?
存放在侯府库房?
铜雀机关,是为了杀死可能偶然发现这批缎料秘密的人?
张老仆是偶然撞上,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
就在这时,库房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融于风声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上官拨弦吹熄油灯,瞬间隐入身旁一堆高大的屏风之后,屏住了呼吸。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动作轻捷,显然身手不俗。
那黑影径直走向那批锦缎,似乎并未察觉铜雀机关的异常。
他在那批锦缎前蹲下,快速而熟练地检查了几匹缎料的边缘,像是在确认那些标记。
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其中一匹缎料的卷轴芯里。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警惕地四下望了望。
月光透过高窗缝隙,恰好照亮他腰间一闪而过的令牌轮廓——那是侯府内院高级护卫的令牌!
黑影迅速离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上官拨弦又静待了片刻,确认无人后,才悄然现身。
她立刻走到那匹被动了手脚的缎料前,小心地抽出卷轴芯里的东西——那是一枚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
令牌正面,雕刻着一条盘绕吐信的毒蛇,蛇眸处镶嵌着极细小的红宝石碎片,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幽光。
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的“叁”字。
“玄蛇令!”上官拨弦心中骇然。
师姐笔记中曾隐晦提及此物,是“玄蛇”组织高层或重要信使的身份凭证!
这枚“叁”字令,为何会藏于此地?
是刚刚那人奉命存放,还是……这是一个联络点,等待他人来取?
无论哪种,都证明侯府库房,竟是“玄蛇”的一个秘密物资中转站或联络点!
铜雀机关,是为了保护这个据点!
必须立刻将此事告知萧止焰!
她将玄铁令小心藏入袖中暗袋,正准备离开,忽然耳廓微动——
院外,传来了曹总管那略显尖细阴沉的嗓音!
“张老头呢?怎么擅离职守?你们两个,进去看看,把那批旧年江南进上来的云锦清点出来,明日侧妃娘娘寿辰要用。”
曹总管?!
他不是“突发急病”、被严密隔离了吗?!
怎么会深夜出现在库房?!
上官拨弦心头一紧,迅速环顾四周。
库房只有一个正门,侧窗皆装有结实的木栅,根本无法迅速逃离!
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的光亮已经映照在门廊上!
她被堵在了库房里!
危机骤临!
灯笼的光晕已切割开门内的黑暗,家丁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
上官拨弦背靠着门板,握着那瓶犹带他体温的安神丸,心中五味杂陈,却有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暖流,悄然流淌。
“雀鸟归巢……惊蛰已过,秋水……也该动了。”
“铛——铛——铛——”
更漏声迟,万籁俱寂。
而此刻,侯府另一处华贵的院落——望秋阁内,刚刚“病愈”的邱侧妃,正对镜梳妆。
镜中的她,面色红润,眼神锐利,哪有半分病态?
几乎是同时,灵堂外传来压抑的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隐约夹杂着“又来了”、“冤魂……是冤魂鸣冤”的恐惧低语。
她迅速吹熄烛火,隐身于门后阴影中,透过窗隙向外望去。
月华如水,却洗不尽长安城弥漫的诡异氛围。
“夺舍”谣言非但未因清虚观证据的获取而消停,反似野火燎原,愈演愈烈。
昨夜他掌心残留的温度、那句“以萧止焰的身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扰乱了她多年来冰封般的心境。
侯府深处,亦非净土。
上官拨弦坐于简陋的守灵偏房内,指尖轻轻拂过萧止焰赠予的安神丸瓷瓶,冰凉的触感却难以压下心头翻涌的浪潮。
“一切小心。”她轻声道。
萧止焰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巨大的惊喜和温柔,重重点头:“你也是。”
她拿起一支金簪,簪头赫然雕刻着雀鸟衔蛇的图案。
她对着镜子,缓缓将金簪插入发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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