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柔韧性不错。” ＷＷw．5Ｗx.ＯRG
没有意料中的勃然大怒。老师点了点头，拎着这个忽然劈叉的少年站稳，托着下巴打量起了他颇为亮眼的外貌：“穆亭澈？你是上一组的最后一个，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刚打算把你的名字划掉。”
“沙——”
“……”
用卖惨大法坑着对方替自己买了四年的包子，穆影帝再用起这一招简直炉火纯青，丝毫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
“没事没事，我替你去和老师们说，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通融的。”
不出意料的，一看到面前少年发红的眼眶，沙宝天就连忙点了点头。又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丝毫没有怀疑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姓什么：“你先整理一下仪表，我去跟里面说一下，一会儿出来叫你……”
“哥们，真有你的——真从二环跑过来的啊？”
一个身高马大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好奇地压低声音，又友好地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喝吧，没开封的——燕影一人发了一瓶，你来得太晚了，就没能赶上。”
“多谢。”
总算稍稍喘匀了气，穆亭澈活动着隐隐作痛的两条腿，笑着道了句谢。拧开瓶盖喝了几口，边上就又怯怯地递上来了一张纸巾：“同学，擦擦汗吧……先喘喘气再进去，听说燕影的老师都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还没体会过这样友善度满格的待遇。穆亭澈小口小口地把水咽下去，确保了不可能再呛到，才又浅笑着朝给自己递纸的长发女生点了点头：“谢谢——你们都是在等着面试的吗？马上就该到午休了，我还耽误了你们的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耽误什么，本来你也是上一组最后一个——再说了，我们是上午最后一组，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老师都不一定有耐心看。多了你一个，还能稍微多点儿分量。”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边上的短发女生就打断了他的话，爽朗地朝他伸出手：“容艺，复读生，去年文化课差了几分。门口的傻大个叫吴枫，这个小妹妹叫林雅。既然天意要你迟到跟我们组凑一块儿，你不如就跟着我们混吧。只要能过初试，小品肯定委屈不了你。”
昨天还站在万丈光芒的舞台上，今天就忽然就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最初的起点，这样的感觉已经十分遥远，叫他忍不住觉得既熟悉又新奇。
穆亭澈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正要握上她的手，趴在门边偷听着里面动静的吴枫忽然“嘘”了一声，又朝着几人用力招了招手：“快快，快过来，里面打起来了……”
“什么？！”
没想到沙宝天那个面人性子居然能也能和人打起来，看起来恐怕还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穆亭澈的心中一沉，快步凑了过去，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我就不明白了——你今天一直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不过就是迟到了几分钟，通融一下能怎么样？学生们是来艺考的，不是来看你摆脸色的！”
“我就是阴阳怪气了，难道你们一个个的脸色就好看吗！也不看看你们一个个面的都是什么东西，心不在焉的谁都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
听着里面熟悉的声音，穆亭澈的目光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燕影有许多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也从来不少奇葩老师，现在和沙宝天吵架的就是其中的一个。
声乐组俞承运，在穆亭澈还是穆景的时候，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的全方位多角度不对付，穆景在燕影教书的时候，对方也没少给他下绊子。沙宝天跟自己的关系好，和俞承运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同样互相看不惯，却也没真这么大动肝火地吵起来过。
沙宝天显然是不擅长吵架的。在俞承运的质问声落下之后，迟迟没能听到新的回音，就在穆亭澈以为这场争吵就要这么无疾而终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了俞承运带着讥讽的冰冷声音。
“不过就是死了个人，看你们一个个那个虚伪的样子，好像多伤心多难过似的——就算他拿了个影帝又怎么样，难道就证明他的技巧有多高演技有多好了吗？个个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燕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功利了……”
后面的话被闷响声打断，不知道是不是里头直接上演了全武行。穆亭澈站在门口，忽然感到喉咙有些发紧。
他当然明白里面在说的是什么。
死后忙着调查自己的死因，活回来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连他自己都只把他的死当成了个笑话，可第一次听见这个事实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胸口却还是莫名堵得上不来气。
穆景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再不会有这个人。
他上辈子活得已经够本了，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遗憾跟委屈。一个笑话被他生生熬成了传奇，在最巅峰的时刻戛然而止，不用担心盛极而衰，不用害怕无以为继。所有人记住的都是那个万丈光芒的穆景，逝者已矣，灿烂的终点永远都最容易被点缀上最深切的追思。
把淤塞在胸口的浊气缓缓呼出来，靠着一贯的精神胜利法，穆亭澈强行抛开了那些毫无意义的伤感。轻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眼中却还是隐隐蔓上了些许阴影。
——就算穆景已经死了，他也依然不愿意被这种货色这样放肆点评着他的生平。
想起前世对方给自己下过的绊子，穆影帝的眼中闪过一线寒芒，唇角就挑起了个不带感情的冰冷弧度。
等到自己重新进入燕影，还有的是时间和这个家伙慢慢周旋……
“他们说的是不是这件事啊？我今早刚刷到的新闻，影帝诶，都吓死我了！”
吴枫拍了拍胸口，掏出了手机，点开个新闻的页面递过去。穆亭澈下意识接了过来，暂时压下了原本的心思，快速滑动着屏幕，草草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短短一天的时间，阴谋论已经飞得满天都是。没有人相信一个大活人真能被一口水呛死，吃瓜群众一片群情激奋，纷纷赌咒发誓如果没有幕后黑手就生吞矿泉水瓶。一片圈内好友也纷纷通过微博表达了沉痛地悼念，每个人都仿佛伤感得难以自持。
看着那些真情或假意的文字，穆亭澈终于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把一篇新闻翻到最底下，目光忽然凝在了一张颁奖典礼的截图上。
唯一叫他不放心的，也就只剩下那个傻乎乎跳出来替他说话的小木头了……
小木头真名叫封林晚，也是燕影的科班出身，是播音系李老的宝贝徒弟。穆景是表演系的老师，偶尔去播音系讲一两节形体语言技巧，封林晚永远是最认真的一个学生。
因为和这些学生也差不了几岁，他很少会摆老师的架子，轻轻松松就能和学生称兄道弟打成一片。总是被那双黑亮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穆景就半开玩笑地给他起了这么个绰号，却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敢在这种大场面的直播上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小木头只知道自己在台上受了委屈，却不知道他替自己鸣不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想起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和执拗，穆影帝就操心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把这件事定性成学生替老师出头，能不能让那些看不惯自己的家伙看在童言无忌的份上，放过那块冒冒失失的小木头一马。
把手机还给吴枫，望了望因为评审老师打起来而忧心忡忡的几个学生，穆亭澈略一沉吟，就招招手把他们引到了走廊对面。
“记住，今天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任何一个字都绝不可以外传，和家长或是朋友都不行。流言很难被查明源头，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那只可能是我们几个都被连累，到时候谁都过不了——我们的人很少，只要你们确实水平足够，嘴闭得足够紧，为了最大限度消除影响，燕影就很可能会显得稍微宽容一些……明白我的意思吗？”
成人世界的游戏法则对于单纯的高中艺考生来说实在有些复杂。除了容艺若有所悟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吴枫和林雅都还是一脸的懵懂茫然，只是听话地举手保证：“放心，我们肯定不往外说，肯定不能拖累我们一组的同伴。”
“你们这样理解也好，只要记住——走这条路，知道该什么时候闭嘴是最重要的，甚至比学会怎么说话更重要……”
望着几双依然干净的眼睛，穆亭澈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微沉，极轻声地感慨了一句。
忽然，楼梯里传来了不甚清晰的脚步声。
微瘸，步速却并不慢，每一步的间隔都几乎相同。如果用秒表计时的话，会发现误差不超过零点五秒。
听到这个熟悉的脚步声，穆亭澈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些惊喜的亮芒，唇角不自觉地挑起了个兴奋的笑意。
“记住我说的话，只要你们实力足够，我们的运气大概要爆棚了。”
没有按照地府导航的提示绕路。灵巧地钻进旧胡同，单手撑着墙翻到街上，叫他恍惚间回到了大学时和同学偷偷翘课出来去网吧的那些日子。
从燕影到燕影，就像一个逃不开的轮回。飞奔向艺考考场的少年忽然生出了几分奇妙的宿命感，老成地轻叹了口气。
在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抱着金山的穷光蛋的时候，穆亭澈一度想过把房子卖了换点饭钱。可惜那个不稳定的试用期系统还不一定随机到什么地方，叫他连搬家具出去卖的念头都不得不彻底打消，只能老老实实地盘算起了赚钱的路子。
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人，穆影帝强行把后面跟着的“包”字咽了回去，扑腾着立正站好，眼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红了一圈：“沙老师，对不起，请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家的车在二环上堵了两个小时，我是一路跑过来的……”
这人当然不叫沙包，他的大名叫沙宝天，穆景大学四年的舍友。心眼好脾气面，泪点低得超凡脱俗，稍微看个感人点儿的故事就能跟着眼红。在燕影一应特立独行脾气奇葩的老师里，绝对是最容易心软的一个。
大学啊青春啊，翘课胡闹吹口哨，我翘课了你答到，谁能说这些不是无比珍贵的回忆呢？
当然，他也绝不会承认——在发现只要他一翘课老师就点名之后，这种经历在大学的第二个月，就在舍友们的强迫下变成他无比珍贵的回忆了。
话音才落，他就转过身快步回了面试的教室。
穆亭澈这才松了口气，脱下羽绒服放在椅子上。才对着消防栓上的镜子抓了抓头发，守在外面准备面试的几个考生就关切地凑了上来。
一路上穿插得很顺利。强迫自己忽略掉沿街煎豆腐炸酥饼摊煎饼果子的香气，穆亭澈用了十分钟杀到了考场外，气喘吁吁地交出了准考证身份证。
紧接着，在大步迈进考场的下一刻，他的鞋底忽然在被保洁阿姨拖得锃亮的瓷砖上猛地一滑。一气呵成地劈了个叉，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刚出来准备点名的老师面前。
强行忍住不可描述部位阵阵撕裂的疼痛，穆亭澈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决定回去一定要给那个见鬼的套餐狠狠打一个差评。
在所有人诡异的注视下，穆影帝深吸了口凉气，原地冷静了三秒钟，还是羞愧地深深埋下了头。
虽然前世也有不少平地摔的经验，但是没有任何一次像是今天这样惊人，这样扯蛋，这样完美地cos了一个双.飞.燕……
狂奔的途中没有被车撞，没有遇到被偷了井盖的下水道，没有阳台上掉下的花盆，穆亭澈几乎快要爱上了这样畅快奔跑的感觉。
生于斯长于斯，燕京的路他已经不能更熟悉。
燕影就在南锣鼓巷边上，这里的地段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寸土寸金，那一幢别墅虽然不大，价值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穆影帝不敢多去揣测的。
只可惜小阎王只给他留下了一幢房子，抽屉里的钱都是冥币，冰箱里的吃的都是贡品，以至于他除了有个睡觉落脚的地方之外，居然已经沦落到了连三餐都没有着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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