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尽管有些讨厌子素固执的性格,但他不得不承认子素的声音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够把听者的心紧紧地抓住,彻底地俘虏,www.44pq.com.
采诗官子素向国君行了礼,www.44pq.com——www.44pq.com.
魏国很小,比不得晋、楚、齐、www.44pq.com.
＊:禾在口中,音逡,粮食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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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素从没有见过象此地的领主这样外貌丑陋的人,大约50岁了吧,有一副魁梧的身板,自称跟随老国君征战立过军功,领主根本就没有把寒酸的子素放在眼里,www.44p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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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打搅你休息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让我看清你.”子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www.44pq.com:”你真漂亮.” ＷＷw．5Ｗx.ＯRG
www.44pq.com:”为什么在白天要把泥巴涂在脸上.”
女孩又扬起了手,她的手既有女子的纤细,又有农妇的力量,在半空中,光洁的手臂被月光擦地锃亮,www.44pq.com:”对不起.”然后飞快地奔回屋子里去了.
她真奇怪.
谁都不知道我们魏国国君的嗜好,他有着一张贵族白皙的脸,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尤其爱听民歌,他把采诗官带来的民歌既当作情报资料,www.44pq.com.
那夜他在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里,四周的火把疯狂地跳动着,www.44pq.com.
伐木工赤裸着上身,露出了黑亮的肌肉,www.44pq.com.
”你们的歌唱得很好,子素的喉咙太细了,再唱一遍给我听.”国君模仿着子素的嗓音对伐木工说.
伐木工唱起来了,他扯开了那粗犷的嗓子,仿佛回到了大河边给贵族伐木,www.44pq.com.
忽然伐木工的歌声停止了,他看见一群老鼠钻了出来,在白骨间跳跃着,这些老鼠又大又肥,www.44pq.com.
这晚,也是老鼠们的节日.
是因为那个半夜洗脸的奇怪的女孩,还是因为这间房里不祥的气氛,www.44pq.com.
中午时分,太阳在头顶竭尽全力的扩展着自己的势力,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回家吃午饭,www.44pq.com:”你们会唱歌吗?”
所有的人都摇了摇头,不和他说话,他又看了看唯一的那个女孩,脸上抹了泥巴之后,黑黑的,www.44pq.com.
”你会唱吗?”子素把头靠近了她.
”滚开.”女孩的父亲一把推开了子素,”秋儿过不了几天就要嫁人了,你别缠她.”
子素离开了他们,一个人坐在田埂的另一头看日头的消长,心里默默念着几首民歌,不禁又向田间望了一眼,却发现女孩也正扭头看着他,一触及到他的目光,www.44pq.com.
子素低下了头,忽然看见两只眼睛在地下看着他,那两只眼睛大大的,眼珠灵活地转动着,接着一条长长的尾巴从泥土里露了出来,原来是只大老鼠,典型的乡间田鼠,吃着香喷喷的谷子长大的,体型特别肥硕,www.44pq.com.
子素被这场面深深地震惊了,www.44pq.com:”人怎么可以同老鼠斗呢,我们在这里居住了几代人,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消灭老鼠,www.44pq.com.”
人类的世界是由老鼠统治的?真不可理喻,但子素又仔细地思量了一阵,才感觉到这里的人们竟是那么聪明,那么有洞察力,他们才是真正的智者.
老鼠啊老鼠,子素望着它们出神.
年轻的国君再次进入了神秘的地下室,王室遗传下来的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奔流着,他就象历代先王那样,www.44pq.com.
这时国君的嘴角起了些微妙的变化,就如同猫见到了被杀死的老鼠,www.44pq.com——这是绝望,一个国君的绝望.
他无力地把整个身体扑在牢固的竹网上,仿佛他自己就是一个囚徒,www.44pq.com.
在魏国巨大的宫殿里,一个黑暗的角落中,有两只明亮的眼睛在闪烁着,又是两个,四、六、八、www.44pq.com.
为首的一个是它们的国王,硕大无比,它指挥着它的军队在漆黑的深夜里衔枚疾进,军容整齐,军纪严明,彻底地鸦雀无声,一切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发生,www.44pq.com、弱者淘汰的自然规律,尽管它们非常小,但它们是强者,永远活在人类身边的强者,它们永远都不会灭绝,www.44pq.com——在人类社会的废墟上新建一个世界.
没有人意识到一场灾难正从黑夜的胎动中分娩而出,但它们无罪,一切的灾难,都源自人类自身.
女孩在夜里洗完了脸,子素牵着她的手,走到了田野的中央,月亮突然躲进了云朵中,www.44pq.com.
”唱个歌吧.”子素轻轻地对秋儿说.
”我不会.”女孩躲开了他,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向外面跑去,她象一只受惊了的小鹿,一路跳跃着在黑暗中奔跑,前面就象一团黑布,什么都看不到,www.44pq.com——那是她的领主的脸.
领主的脸向后靠了靠,又变得一片模糊,www.44pq.com:”你什么时候嫁人?”
”明天.”她颤抖着回答.
”我要你的初夜.”领主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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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你的未婚夫吗?”子素在女孩的身后说.
”他是一个瘫子.”
子素沉默了半晌,月亮依然躲在云朵中,www.44pq.com.
子素在田埂上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在这儿,刚睁开眼,www.44pq.com
晚上,秋儿举行婚礼了,她再也不用在脸上涂抹泥巴了,她穿着新娘的衣服,www.44pq.com.
领主的大门砰然关闭,子素只看到了秋儿的那个模糊的背影,有一种永别了的感觉.
女孩的父亲长叹了一口气,www.44pq.com.
小母马没有动,它也许太累了,子素又下来看了看它,却发现小母马的嘴角吐出了白沫,眼睛闭了起来,www.44pq.com.
小母马在流完了它最后的一滴眼泪以后,死了.
它不可能是累死的,虽然它身体瘦小,但耐力一直都很惊人,而且这几天它都在休息,子素按时给它喂食,它还年轻,没有得病的征兆,www.44pq.com.
在可怕的万籁俱寂中,子素忽然听到一种奇特的声音从某个角落传来——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www.44pq.com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www.44pq.com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www.44pq.com”
这是秋儿的声音,标准的女中音,从黑暗的空气中传来,仿佛是用一股神秘的力量撕破了黑夜的外衣,www.44pq.com.
月亮又出来,www.44pq.com.
秋儿继续唱着,忽然,一个男低音加入了进来,浑厚有力,www.44pq.com、女高音、www.44pq.com.
没人能想象在黑夜里这些农夫们的行为,他们似乎已不是在唱歌,而是在举行某种宗教仪式,www.44pq.com.
在黑暗中,子素摸索着他的刻刀,艰难地依靠微弱的月光和手指的触觉,把这首后来被命名为硕鼠的歌铭刻在了竹简上.
第二天一早,子素发现人们居然又都跟往日一样,沉默地在田野里劳作着,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一个领主的家奴跑到了田野中心,向大家大声地宣布:”领主有令,所有的人到领主房前的空地上集合,违者将受重罚.”
等子素赶到那儿的时候,那片空地上已经里里外外被围的水泄不通了,领主方圆几十里的领地内所有的领民几乎全来了,www.44pq.com.
在旗杆下,有一块竖直的大木板,秋儿被绑在木板上,双手向左右张开,两腿却被绑在一起,整个人就象是一个十字.
领主的管家以其夜行动物般的眼睛向四周的人群张望了一圈,然后大声地说:”昨晚,我们尊敬的领主在行使他天赋的初夜权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初夜了,也就是说,昨晚,根本就不是她的初夜,她在出嫁前,www.44pq.com.”
底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www.44pq.com:”如果你能说出那个夺走你初夜的男人是谁,www.44pq.com.”
子素差点就瘫软在地上,因为那个夺走秋儿初夜的男人,就是他子素.
说出来吧,子素在自己心里对秋儿说.
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秋儿干净的脸,www.44pq.com.
说啊,www.44pq.com——与勇敢的女孩相比,自己是个标准的懦夫.
秋儿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她的沉默令管家恼羞成怒,他对家丁说了句:动手吧.
子素闭上了眼睛.
”不好了!领主出事了.”www.44pq.com:”领主归天了.”
领主的眼睛睁大着,那张原本就丑陋的脸因为扭曲而变得不象是人间所有的了,www.44pq.com——子素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字,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管家和家丁们手忙脚乱地处理领主时,子素突然象一支离铉的箭似地冲了出来,跑到秋儿的跟前,解开了捆绑她的绳索,www.44pq.com.
他们象两只逃脱羊圈的羊羔一样奔跑着,两只小绵羊,www.44pq.com.”卟嗵”,海水高高地溅起,www.44pq.com.
在一片高高的麦子中央,他们被随风摆动的麦穗覆盖,www.44pq.com.
但子素的幸福,命中注定只有一瞬.
”我快死了.”女孩眨着闪亮的眸子,在子素的怀里说.
”不.”
子素感到自己的胸前有一片湿润,那是血,www.44pq.com.
”为什么?”子素的眼泪终于滑落在女孩的脸颊上了.
”是老鼠,www.44pq.com.”女孩又吐出了好几口血.
子素明白了什么,他似乎已看到了那一幅鼠疫的画面.
”但你不会,你不会死的.”女孩继续说,”所有的人都死了,www.44pq.com.”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明亮的眸子将成为子素漫长的一生中永不磨灭的记忆——www.44pq.com.
子素埋葬了她.
子素步行着向国都走去.
国都已是死亡的世界.
子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处都是死人,死状极惨,www.44pq.com.
他冲入了无人把守的宫殿,www.44pq.com.
老鼠征服了人类.
它们化整为零到各个乡村中传播瘟疫,首先是消灭它们的同类,原先与人和平共处的老鼠被他们的瘟疫灭绝殆尽,然后是马、牛、猪等畜类,最后是人类,这一过程只有短短的几个昼夜.
子素感到了一股窒息的感觉,从这老鼠的宫殿中的每一个角落传出,他走到老鼠国王的跟前,www.44pq.com.
子素在空旷的宫殿中奔跑着,他必须要找到他的国君,终于他发现了那个早已暴露出来的地下室,在那儿,我们的国君居然还奇迹般地活着,衣衫褴缕,披头散发,如同一个恶鬼.
”子素,你终于来了.”国君仿佛看见了什么希望.”我的罪过的是不容饶恕的,听我说,在一百年前,魏国曾爆发过一场鼠疫,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后来,人们花了巨大的代价,才消灭了它们,www.44pq.com.”
”没人能承担得起.”www.44pq.com.
子素离开了国都,www.44pq.com.
又过了一百年,肆虐的鼠疫过去了,www.44pq.com——葛屦、汾沮洳、园有桃、陟岵、十亩之间、伐檀、硕鼠.
没人知道这个死人是谁.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獾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兮,河水清且沦猗.
在一片荒野中,总算见到了人烟,几十个农夫在井字型的田里劳作着,子素在田埂边下了马车,走到了农夫们中间,www.44pq.com.
”请问你们这的领主在哪儿?”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夜里,子素怎么也睡不着,这间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仿佛不是属于人间的,www.44pq.com.
女子察觉到了身后有人,猛地回过头来,以恐惧的目光注视着子素,那两颗大而亮的眸子在黑暗中分外夺目,www.44pq.com.
＊:氵上辰下月,音纯,河坝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兮?
采诗官子素嚅动着他女子般的红唇,把抑扬顿挫的语调象一阵风似地吹到了大殿的高处,在那巨大的横梁与立柱,不计其数的窗格,还有魏国年轻的国君(注:此魏国非战国七雄中的魏国,而是春秋时期位于今山西芮城县东北的一个小国).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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