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身上带着孝,不宜在慈宁宫久留省的冲撞了太后,因此晴儿不多久就回了翊坤宫,在兰馨住了几年的小佛堂里安心为父母守孝。娴妃还未大安,依旧病在床上,晴儿也不好去请安。晚间兰馨贴心的来看晴儿,两人身世遭遇相仿,聊起来也甚是相投,倒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兰馨自觉虚长晴儿两岁,将宫里的注意禁忌一一点拨了这个新得的妹妹,又与她细细分辨道“宫里年近的格格除了你我,还有四格格和嘉,五格格和玥,都是再好相处不过的了。和嘉格格现在还没有晋封,但将来一个和硕公主是跑不掉的了;和玥公主想来你在慈宁宫也是见过了的,她是早早获封了的,又有皇阿玛赐下的“宸”字作为封号,固伦公主本就与亲王同阶,就是为了这个封号她也比普通的亲王更尊贵些,她又打小儿是在慈宁宫长大的,在这宫里你得罪谁也别得罪她。”晴儿连忙称是,兰馨却笑了“不过你想得罪她怕也难了,她性子着实是好,这些年竟是从来没见她发过脾气,自然,也没什么人敢惹她就是了,平日里你只喊她紫薇便是了;至于和嘉,她性子心直口快,有什么一两句无心之失你也别同她计较。”晴儿神色微妙,“紫微可是帝星啊。”刚刚在慈宁宫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不敢问,兰馨好笑道“此紫薇非彼紫微了,是一种花的名字,花开日久,太后娘娘怕折了公主的福气,所以平日里只喊这个小名儿,民间不是有种说法是贱名好养活嘛。”晴儿陪笑道“太后果然待公主如珠似宝。”,提到这里,两人不住都想起待自己如掌上明珠的父母,房间里顿时被压抑的沉默与淡淡的哀伤填满,兰馨究竟是伤痛已经过了多年,她先缓了回来,嘴角挤出一抹笑意“天色已晚,晴儿妹妹还是早些歇息吧,便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逝者的安息而保重自己,妹妹既将来要久居翊坤宫,便是咱们翊坤宫的人了,晴儿妹妹是个贴心的,我与母妃也自然同妹妹一条心。母妃怕染了妹妹病气不敢来看晴儿妹妹,待母妃好些了相处日久妹妹就会发现,母妃看着严肃些,却着实待子女极好,只可惜……”兰馨顿了一下,脸上又重新扬起笑意“以心换心,我把母妃当亲额娘,母妃也待我如亲女,晴儿你冰雪聪明,母妃看见你必定欢喜。母妃病着,翊坤宫少人打理,你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我。夜色渐浓了,晴儿妹妹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晴儿将兰馨送到门口,目送她背影离去才回到小佛堂。晴儿净手为父母焚上一柱清香,心里默念,“阿玛额娘,女儿必会按照你们的遗愿好好活着,不管前路如何,女儿必定咬牙坚持,不坠咱渝亲王府的名声,保全父王母妃最后一丝血脉。”又感觉心里空空,兰馨刚刚点明了她既来了这翊坤宫,便是和她们绑在一条船上了,她倒是偷偷庆幸娴妃无子,不会搅和到夺嫡之争里,而娴妃出身大家名门,她与兰馨出身皆不低又是遗孤,皇家便是为了面子也不会让她们嫁的太差。晴儿接过贴身宫女呈上的热茶,深深喝了一口,才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从此以后,她便要一个人在这宫里生活了,再也没有人会像阿玛额娘一样处处为她着想,真心实意为她打算了。
八岁的爱新觉罗晴儿在宫里生活的第一个夜晚,她梦到了渝亲王府门口的大槐树,梦见了阿玛带回来的冰糖葫芦与额娘弹的琴曲,然后在半夜惊醒后偷偷哭到了天亮。
夏雨荷怀孕的日子渐长,肚子也一天天鼓了起来,紫薇和乾隆都记挂着陪夏雨荷在启祥宫里多走动走动,也利于生产。而紫薇听说嘉嫔的肚子比她母妃还要大的多,虽然嘉嫔从不出院子,奈何总有人去她宫门口溜达溜达,便传出了嘉嫔的肚子有两个俪贵妃的肚子那么大,倒像是俪贵妃生下那对龙凤胎时的肚子了。低位的嫔妃忧心宫里已经出了一对受尽万千宠爱的龙凤胎,连带着生母俪贵妃也母凭子贵,难道还要再来一对吗?话音还没落就有人冷笑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福气,便是双生子又如何,两个公主倒罢了,要是两个皇子没得招晦气呢,便是生下龙凤胎了也未必有那个能养得起。便是俪贵妃的双生子不也是记在了皇后娘娘的名下么。宫里猜测嘉嫔肚子里孩子的个数与性别的流言沸沸扬扬,连关注夏雨荷那边的都少了,皇上与太后娘娘对于龙凤双生,天下呈祥的这对儿双生子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人人都猜着嘉嫔有没有这样的福气。又譬如,龙凤胎特别就特别在是天下无双,极其难得,是打开国以来皇室的头一遭儿,那如果宫里再多一对儿龙凤双生,皇上太后对八阿哥与五格格的偏爱是不是会减少呢。
紫薇难得与永璇两个人逛逛御花园,便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听到了种种滋生蔓延的流言蜚语,两人颇有些哭笑不得。紫薇扬眉笑着问永璇,“若是我们的嘉嫔娘娘真的生下一对儿龙凤双胞胎,我和哥哥又该如何呢?”永璇瞟了一眼坏笑的妹妹,继续月朗风清般不急不缓的走着“不如何。再说了,龙凤双生也要她生得出来才行,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没到瓜熟蒂落那一天,谁也不敢说什么。”紫薇想想也是,女人生孩子便像过一道鬼门关,双生子更是艰难,她听璇夕嬷嬷说额娘当年也是九死一生才生下他们两个。
“紫薇丫头,紫薇丫头!”太后的声音拽回了紫薇漂泊的万千思绪,紫薇抬眼一看,只见晴儿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公主。”紫薇立刻跳起来,扶起晴儿,“晴儿姐姐不必如此客气,姐姐既入了宫养在娴妃娘娘膝下那便是自家姐妹了,早听说晴儿姐姐规矩是极好的,紫薇以后还指着姐姐教导呢。”知道晴儿带着重孝,紫薇有意避开了大红大紫的穿着,一身浅淡的碧水色旗装倒使晴儿心里熨贴了几分,但晴儿早知这位公主在宫里的地位,不敢接茬儿,低头道“格格抬举了,晴儿当不起格格的谬赞。”太后倒是喜欢晴儿的谦逊,一锤定音道“晴儿你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孙女,圣祖爷的曾孙女,你阿妈额娘于国有功,你是大清的功臣之后,有什么当得起、当不起的。待你出了孝,哀家就让皇后收了你作养女,依旧养在翊坤宫里。你和紫薇也就真是姐妹了。”晴儿听着太后的话,看着面前一脸温和笑意的紫薇,这宫里,似乎比她想的境遇要好些。但是姐妹不姐妹的话,她现在也只能听听,若是她拿大真摆出姐姐的架势,太后难道真的会喜欢她吗?晴儿心知自己没有倚仗了,她的未来是真正过得舒心还是表面的荣誉,只在皇家的一念之间,因此格外的谨小慎微,小心应对。紫薇心里十分欢喜,昨晚她特意和太后提了提晴儿的身份,说起来兰馨是异姓王的嫡女,晴儿却是爱新觉罗家亲王的嫡女,身份更尊贵,总不能兰馨是皇家的养女而晴儿不是吧。太后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打算把晴儿记在皇后名下。紫薇心里舒了口气,是哥哥提醒她才想得起来,皇玛姆若是像上一世那样把晴儿养成了身边的大宫女,怕是要再得罪了整个宗室。
前世,晴儿是太后最喜欢的格格,整个皇宫没有人敢得罪她,但在太后身边,晴儿干的是又是什么活计,带着宫女上茶,给太后保管首饰朝珠,找猫找狗,奉承甚至讨好太后,这些不都是大宫女该干的事,紫薇至今记得自己和哥哥说起时,哥哥皱得死紧的眉头,如今防微杜渐,总算是避免了此事。晴儿是宫里正正经经的格格,是皇家的养女。紫薇看看晴儿紧张之余处处小心努力博得太后欢心的样子,这才明白了前世晴儿以格格之身干着大宫女的事情的缘由。一个是小小年纪一夜之间失去父母和倚仗的王府,身若浮萍漂泊,从此生死荣辱皆是他人把控,再没人真心实意替她打算,因而不得不处处讨好的王府遗孤,一个是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贴心小棉袄的、喜欢且习惯被人恭维着讨好着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刚开始晴儿真的是在讨好太后,所以处处伏小作低,后来处出来感情了两人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没有人教育五岁进宫的晴儿这是格格不该干的事儿,也没有人敢和太后说这于礼不合,所以两人才一直保持着不正常的相处模式,太后把晴儿当最贴心的亲孙女是真的,晴儿干的是慈宁宫大宫女的活儿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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