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我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说:“走,去看看那《百花戏春图》。” WWw.5Wx.ORG
手心有些灼热和异样的感觉,我微微地挣扎,他没有放开。
我吊着一颗不安的心,让他拉着往人群里挤去。
“上官雩,你不要这样,别人会误会的。”我低声地说着。
画得真是美啊,百花戏春娇艳粉嫩的,似乎,还能闻到那百花香,彩蝶儿,似要飞出那画一样,真美。
他伸长手,将那画微微地翻转,后面写着林静如的闺名。
是她,她的画功真不错啊!我真心地赞赏,有着让人眼光一亮的感觉,相当美。
他支着下巴轻视我,真讨厌啊,我最讨厌那样的眼神了,朝他挤了一个鬼脸,“这样看人,不仅不礼貌,而且,很难看。”
他笑着,那淡色的眸子染上欢喜之色,“再难看,也不会比你难看。”
“唉,你不要总是打击我了。丑美又如何呢?再美,年华老去,还不是都一样,人啊,留得住最美的地方,是心里,不是身上,这才是真正的内涵啊。”自我安慰啊,别人都打击自己了,自己要是再不安慰一下,那心中的苦涩,岂不是更添几分。
上官雩的洞察力相当的厉害,他笑,“丑女果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好吧,我就说说我的看法,要是以我的眼光来看,我必然是最喜欢最欣赏那幅……”
“哪幅?”我急急地问。
“当然是《孔雀开屏图》了。”
呵呵,我又傻傻地笑了,“上官雩,我把它送给你。”
“为什么?你不会是喜欢我了吧!”他做一脸恐怖状。
“讨厌。”我娇嗔地说着,“我得谢谢你啊。”
我才没有那个花花肠子去想这些呢!我和上官雩,不是同样的人。
最关键的时候到了,我为妹妹感到有些惋惜,她连她的水平都没有发挥出来,那个楼玉宇,画得是像,可是,摆在那里,总是不够夺人眼目的。
让人议论的是,为什么殷大小姐会画一个男子的像?而且,画得惟妙惟肖。这当中的关系,哪能不让人猜想三分!
回来的时候,梨香还直直地、寂冷地坐在那里,而那楼玉宇,却不知所终。
画赛,只能评出前三名,众人交头接耳,听说,第一名,有可能会被选进宫里去。
评审官争议得很是厉害,手执着两幅画,很久,都没有一个答案。
然后,林知府出来了,“有两幅作品,各有各的好处,却是无法分出高低。”
然后呢?我看着他的眼睛,如鼠一般地半眯着,露出一些精湛之光。他朝一些评审官笑了笑说:“现在,请两位作画之人上台,指出对方的不足,让各地的画师评出一个高低。”
“好。”有人大声叫着,“这样才公平,你们刚才定的那幅,根本就不行,要让我们都心服口服才对。”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静如。”他叫,美丽如春花一般灿烂的林静如上了台。
他顿了顿又叫:“倪初雪。”
我,竟然是我,原来,喜欢那幅画的人,不只是寥寥几人的。
“可不是你显善良的时候,丑女人,快些上去。别让人得意了去,就凭她那样的画,本公子要是看到这样的画仙结果,回去会吃药消火。”上官雩还不忘要骂我。
我手足无措,转头看梨香,她失望地趴在桌上,连看也不看一眼。
鼓足了勇气,我走上台去,台下一片讶然,大概是不敢相信,我这般姿色,也能和林静如站在一起吧!一个如此美,一个平平淡如水。我有些羞涩不安,我匆匆而来,连好一点的衣服也不曾穿上。
好些人要笑了起来,我手足不安地往台下的上官雩看去。他淡定又信任的眸子中,含着嘲笑,要激发出我的傲气来。
是啊,不管谁笑话我,我何必在乎呢?我知道,有个叫上官雩的人,不会只看美人的。真正能画好,那才会让人欣赏。
在他的眼里,大概还没有他看得上的美人,我抬高了头,我不能输了殷家的面子。
两边分别挂着我的《孔雀开屏图》和林静如的《百花戏春图》。
“好,现在请两位小姐说出对方的不足。”另一个评审的画师抚着胡子,一手扬起,压下大家喧哗的声音。
林静如有些不屑地看我一眼说:“倪小姐不是殷府的千金吗?怎么会姓倪呢?莫非,你真不是殷家的女儿?”
我轻笑,“林小姐,是评画,不是评人,莫评错了主题。”
有人听了,也放肆地笑,不留情地嘲笑,那个人是上官雩。我想他是笑那林静如心中无自信,才会这样攻击人。
那林静如羞红了脸,“好,我就说说,倪小姐的画,美中不足的是,一只孔雀也就够了,还多画了一只,水下的孔雀,却不如那上面的孔雀来得漂亮,毛色并不纯然黑。”
众人看着我,看我怎么说。我笑笑,满怀自信,“自古以为,孔雀开屏,各色缤纷,认真观察黑孔雀开屏,是黑得发绿,油亮亮的,至于水中的倒影,大家到水里照一照,自是知道如何的不同,无论是对比,还是折射,我皆都经过了一定的比例。水乃透净之浅蓝色,端看视角的远近,来调动那种轻色,水上面浮些花,漾着一些水波潋滟,水下的倒影,更是难画,都得相当地比照了一般,才有如真的感觉。”
我说完,有些人竟然鼓起掌来,大声地叫着:“对,没有错,我看过孔雀开屏,可还没有看过倪小姐画得如此逼真的,水下的更是难上难啊。孔雀开屏,顾影自怜。林小姐不妨到水里照一照,是不是和你现在站起来一般高?”
我双脸火热,让人夸奖,我不太好意思。
“请倪小姐评林小姐之画。”
我吸口气,认真地看着林静如的花,是漂亮,却只是表面的。
“林小姐之画,着实是无从挑剔,用色、画法,却有些不妥,百花戏春,讲究的是一个戏,彩蝶萦绕,好一个春意绵绵。”
我看到台下那上官雩的脸有些难看,唉,我还没有说完呢,他脸黑什么啊?他是不是,嗯,太多管闲事了一些啊?总是连我说什么也管着,我不是他的病人啊。
“不过,春天的花,是娇美的,林小姐画的花,略显得老气,不似春花,而像是初夏走过春的花,少了更多的嫩柔。林小姐画的叶子,要是嫩绿之色才好看,画的是春日,叶上有些光彩,但据我所知,光不是面面俱到的,林小姐画的几乎每一片花瓣,每一片叶子,都反出一个光。”这些就是她最大的不足之处。
一谈到画,我所有的扭捏就消失了,“而且,林小姐的画,太过于喧宾夺主,这种花,是蝶儿都不会去采的。还有,春天这种花,也不会开。即使开,也只是淡淡的粉白之色,而不是这种浓浓之色。”
画虽然只是画,但是画也是来自于自然与现实,应该要多注意这些春秋的脚步。
有几个评审师一听,点点头。
林静如看着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所说,句句皆实。
林知府的脸色相当的不好看,“众位才子,大家各有各的喜欢,看看,哪一幅比较好?”
讨人喜欢的,当然是百花戏春,我画的,是比较冷门,但是,为我而举手的,却远远多于为林静如举手的。
梨香也错愕地看着我。
我也惶然,怎么会是我夺魁了呢?这本是一张要扔掉的宣纸啊,我没有过多的期望。
林静如的脸色极是难看,双目冒火地看着我。
我无意和她争,我也不知道,我的画会让那么多人喜欢。既然上台了,就要认真而公平地对待,而不是要争,这个画仙,对她很重要吗?虚名会带来很多的烦恼,我不喜欢,我喜欢平淡的生活。
我揉揉脑袋,“其实,我这不算什么。这是有旁人指点,我才能画得这般好,我妹妹殷梨香所画的《梅花雪海图》,才是叫做好,无论线条还是每一朵花,都用心画,我自认,我比不上我妹妹。”
我看见梨香冲我感激地笑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感激的笑。我又轻道:“只是,她身体不舒服,无心角逐,如果我画成这样也能夺魁,我自认比不上梨香。每一个画师所画,都有不同的美,天外有天,人外有外,焉有真正的第一!”我收回我的《孔雀开屏图》,我答应过要送给上官雩的。
我是不敢称第一的,我年纪还小,所学的不多。喜画之人,不为第一,只为心头的喜欢,我在努力学着这种情怀。
众人又闹腾起来了,议论着他们所看到的《梅花雪海图》。妹妹的脸上,出现了些喜色。
她站起身子清雅地说:“姐姐,我们回家去看爹爹,爹爹的病很快就会好,我想,爹爹很快就会上任,不会让某些人得意太久。”
爹爹病已久,官场之事也不甚处理,就请了假在家休养。秦淮的事,就多是林知府全权做主。
妹妹的话,竟然让林知府的脸变得更沉黑了。
我下了台,拉拉妹妹的衣服,“梨香,我们回去吧。”
有人凑近,惊讶地说:“这位就是梨香小姐,久仰大名了……”又是一个想要结识她的人。
梨香的光华,哪怕是心里失意,也无损她半分美丽。她抬起头,“是的,我是殷梨香。”
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我抬头寻找着那上官雩,他竟然也脸臭黑,甩头就走。
他脾气真是不好,我没有得罪他吧。
我不经意的眼光,看着台一侧那尴尬的林静如,我有些抱歉,我不想做第一,永远都不想。第一,总会给人带来很多的麻烦,我只喜欢随意的生活,梨香喜欢,我便将这风头,都推给了梨香。
我觉得,林静如的画,并不是顶好,其实有几幅,我是很欣赏的,比林静如的意境要美多了。
梨香脸漾着自信,笑靥如花,原来风光的她一点一点地又回来了。
我走在后面,有些高兴,她婉转又体面地谢绝了才子们的相送,像是最华丽的孔雀,让秦淮的花色都黯然。
“姐姐,谢谢你。”她小声说。
我笑,“我们是姐妹呢,怎么说谢?梨香,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却是轻松地吐了一口气。
回到府中,爹爹竟然坐在院中花树下晒着太阳,气色是大好,上官雩也在一边喝着茶。
“爹爹。”我和梨香齐齐地叫。
爹爹的脸上,有着亲切的笑意,看着梨香,关切地问:“香儿,如何?”
梨香腻了过去,依在爹爹的后面撒娇:“今天没有谁是画仙。”
“哦,这倒是奇怪了。”爹爹的脸上,有着宠溺的笑。他宠溺的笑,总不是对我的。他又轻声道:“热坏了吧,让厨子做了糖水冰着,冰冻酸梅汤,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爱吃。”
梨香端了起来,看了我一眼,又说:“初雪,让管家给你装一碗吧!”
我摇摇头轻笑,“我不喜欢吃。”越吃,心越酸涩。
爹爹看向梨香说:“香儿,给爹讲一下大赛的事,这一回,可有什么新鲜之事?”
我别过头去,却发现上官雩的眼神有些嘲笑,是在嘲笑我吧,没关系,不差这一次,不是吗?我是铜墙铁壁了。
梨香说:“这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没有画仙,要说画,最多人看的,还是爹爹你教我画的《梅花雪海图》。爹爹,那林家好讨厌,特别是他的女儿,画成那样,也想去争,哼。”
爹爹摸着梨香的发,眼里,有着无限的疼爱,“我的梨香,从来都是争气的,林家小姐,哪如你啊。”
是的,梨香是我们殷家的骄傲,是我们殷家的掌上明珠,打小,我就知道。
爹爹又问上官雩:“上官公子对这次画赛的画,可喜欢?”
他的眼里写着嘲讽,耸耸肩,“没有能入眼的。”
“上官公子的眼界可不是一般的高,看过了高山海云,这些焉能入你眼!上官公子,小女的《梅花雪海图》,就送与上官公子……”
爹爹还没有说完,上官雩就站起来打断他的话:“不必了,我并不喜欢看那些,为你治病,也是缘,我是想看看这七月初七有什么不同,不过发现让人失望透顶。殷老爷头疾已压住,只要按时用药,一个月之内,就能好起来,万不可气,气急攻心,可会让你连行走都难。过两天我就回京城。”他说完,就往内院而去。
我心惊,怎么会这样?气急攻心还会连行走都难。天啊,最好不要再有什么事发生了。
一切都过去了,梨香不会和楼玉宇再纠缠了,天下男子多的是,何必只吊死在楼玉宇的手里。希望,一切都过去啊,我不知道,这些,却是那罪恶之事的源头。
我向爹爹告辞,爹爹并没有再多看我。
我将梨香的画交给她的丫头,自个儿抱了画去后院。
小睡一觉,满眼困意,一身的燥热去了大半,看看窗外,竟然是红霞满天,好一幅瑰丽的风景啊,只是我无心于画了。
上官雩的不快,让我叹气,我知道他在生气。他一直骂我笨蛋,大概是因为我不像他,我不喜欢争风头,不喜欢去踩风浪。他说他要回去了,我竟然有些不舍。
小静又来找我,在院里陪他玩了一会,天色就暗下来,用过晚膳,我拿着那《孔雀开屏图》去找上官雩。
他正在收拾着他的医书,看见是我,头也不抬,也不问一句。
我笑笑,找张椅子坐下,“上官公子,现在就收拾啊。”
“废话。”他冷冷地说。
这么不近人情,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从废话开始热络起来的吗?
我将那《孔雀开屏图》递给他,“给你的。”
“不稀罕。”他冷冷地说着。
我头痛地拍着脑袋,“我八成是惹火你了,我得罪你了,对不起,我错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一扔,双眸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看着我,“倪初雪,你错了,你错在哪里?”
唉,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我支着下巴,无辜地看着他,“我不知道。”
他眼里的火,似乎要跳出来了,一闪一闪的,又似要将我吞噬一样。
我缩缩肩,“你先别生气啊,听我说两句行不行?那个,是我不对啦,不过,我真的不喜欢出名的。第一,我从来不认为什么都能占个第一,树越是大,就越会招风,我喜欢平平淡淡,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就好。要是什么都第一,每天都有很多人上门,谈来说去,焉有时间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那这个第一,很快就会成为过去。画画并不是想要什么名次,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并不想打破,喜欢的事,不必要排个名次的。”
他坐下来,眼里的火焰消失了,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我,“很是聪明啊,倪初雪,如此的淡泊,什么也不在乎。”
我笑笑,有些调皮地说:“你要是拿金子来引诱我,我会收下的。”
“想得美,倪初雪,你假清高去吧。”他边说边将那《孔雀开屏图》收拾起来,“还欠我的医理图呢,别想赖掉,还有山水图。”
“怎么那么多啊,好吧,我尽快画给你,你什么时候回去?真的不再等等吗?”竟然有些不舍了,唉,好陌生的感觉啊。
他轻笑,“如果你想留下我,你就直说。”
我是不舍,不过也不必说得这般坦白吧,我结巴着:“你、你少胡说。”
“笨蛋,我过两天就得回去,京城有些事需处理,还欠我的画,好好地给我画。”他凶巴巴地说着,“我可不要你敷衍画出来的。”
我点头,“好,大爷说的是,我马上就回去连夜画,你别吼那么大声。”
“不。”他看着我,“先别急,明天就带我去逛一圈秦淮的好风光吧!不得带到有狗的地方去。”他警告着。
我乐不可支,我想到他给狗咬痛的事。
但是我知道,万万不能笑出声的,不然,他又会骂我丑女了。
我点点头忍着笑说:“好,明就我就带你去逛尽秦淮最美的风光,也尽尽地主之谊,谢谢你为我爹爹治疗。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走到门口,似乎还听到他轻叫的声音:“丑女。”
我回过头,有些警告地说:“别骂人。”真是讨人厌啊,幸好遇上我这个半调子的人,不然,给他骂得就想撞墙了。
他低低地笑,有些叹息:“那就叫你倪初雪美女吧!”
“美女就不必了。”我耸耸肩,带着笑意走出他的院子。
谁知道他说美女是不是嘲讽我的呢?
我心里头有些叹息。“如果我爹爹病好了的话,评画的人中,必会有我爹爹。”
“难不成。你想要他给你放放水?”他有些不信。
我看看梨香,她还坐在那里不动。我摇摇头,“你自个儿去。”我想陪着她。她就不会这么孤单。
我心惊胆战的,生怕让熟人看到,他总是这样,是不是把我当成男子了?我也是秀淡的娥眉之流。
不过,到了那《百花戏春图》前,我所有的感想,就没有了。
当然不是了,我自不会告诉爹爹我画什么的。瞥他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如果是的话,梨香。就不会这样不开心。”他总是把人想得那么不堪吗?
他冷嗤:“女人,总是沉迷在梦里,喜欢看好的一面。天下间。可怜之人,必有可鄙之处。”
又看了一些,各有各的美,各种笔法,各种画法,什么都有人画。
“看了那么多,你觉得哪一幅画得最好?”我越看越没有自信。我相信上官雩的眼光,他见识多,而且他还是名门贵公子。起初以为他只是喜好风雅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能把画里的缺点都看出来,差点我就以为,他是学画而不是学医的了。
“不看看别人的,你怎么知道自己的缺点?笨蛋。走啊。”他硬是要来拉我的手。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这里那么多人看着。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坚决,我要不去,他大概会真的将我拉着走,届时难看的就是我了。
人很多,我和他被挤得靠得很近,我比一般的女子都要高,他是极高的人,我和他站在一起,竟然才到他的肩头。怪不得他总爱打击别人,站得高,连说话的调调儿都变了。
“你不误会就好了,别人的看法,我从来没放在眼里。”他孤傲。
我误会什么啊,我才不会误会呢!他总是做一些令人误会的事好不好?
“你也会紧张吗?”上官雩看着我紧握的手。
我点点头,我是会啊,我还不到老练的地步。本来我只是想试试的。梨香和上官雩似乎对我有些信心。让我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了。
好吧,好吧。我是女人,“你要不要总是这般的轻视女人啊?没惹你吧?”
过了一会。每个人的画都挂了起来,上官雩拍拍我的肩。“去看看别人画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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