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得好极了,我都能看到柳的柔绿之性了。”他朝我一笑,舒了一口气,“这等好风光,你自是会来画的。” WWw.5Wx.ORG
他像是意气风发一样,心情极好。
“太子今天倒是有空?”我边提笔添着几处的柳叶,边抬头问他。
画柳,主要着重于柳的细、柔以及软,还有那不拘一格、自然自在、随风飞、如烟一般轻的姿态。
“你把柳叶画长一些,我来画两只燕子上去。”他兴致极高地说着。
我侧头笑,“还没有见过太子画呢。”
没关系,他喜欢画就画。反正画女所画的东西,还不是给皇家,这自然也包括给太子。
“别拍马屁,这类话,我可听多了。”他将笔交给我,看起来甚是满意。
我边收拾边说:“太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太子,你说花是不是各有其色,各有其美啊?不能用一个人的眼光评断谁才是最好的,是吧。”
“你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他满意地取下画,交给后面的公公,“这画,就归我了。”他挑挑眉。
我一笑,“你每次来,见到我画,你都想要。太子,你那么忙,怎么有时间看画呢?”
“这你可就不懂了,要是总是忙着事,就会觉得压得很重很重,要懂得适时地放松一下,才能更有精力。”
我点头,含笑地看着他,“说得对极了。太子的学问,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初雪,我父皇就要回来了。”他看着我。
“我听说了,就过几天。这几天宫里人都忙着呢。”
“那你知不知道,上官雩要娶玉贞公主了?”他一挑眉。
我手微抖着,眼睁得大大的,“这不可能的。”
“你不信吗?上官雩和玉贞说好了,拜堂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出宫了。”他如鹰的眼,锐利地看着我。
我站在那里,有些怔住,觉得风特别的寒,上官雩,就是这样的决定吗?
“初雪,别伤心。”他一手揽着我的肩。
我轻轻一缩肩头让他的手滑了下去。上官雩这样做,那所有的坚持不是白坚持了?这就是他的不放弃吗?哦,我有些不信的,才那么一刻,我就觉得太没有可能了。
“初雪,别去想这些事,承诺什么,都算不了数的。”
我摇摇头,轻笑说:“我不伤心。”也许,这是上官最好的选择,毕竟要是坚持,我们都会好累。他那样一身骄傲而又有才华的人,不应该让我拖累的。
他的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反对。就算是真的,我也会祝福他。有缘无分的东西,可多了,不是吗?再回头看看,我就是给他提鞋也不配了。
“初雪,做我的宠妃吧。”太子蓦然说出一句。
我“噗”地笑出了声,“别开玩笑了。”
“初雪,不是玩笑。”他抓住我的手,黑眸带着认真的光,深看着我,正经地说着,“若风,早就是过去,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轻松,很舒服,听你说说话,也能让人如沐春风。初雪,做我的宠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也不会抛弃你的。”
我抽了手出来,还是笑,摇摇头道:“太子,我只是一个宫女啊。”
“你发生过的事,我可以都当做没有。”他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些。
“我介意。”我淡笑,“而且,我还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宫女,宫里的人,只怕多的是人知道。太子,以你的身份,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宠妃,还是侍妾,都得是家世清白,配得上太子身份的显赫之女才合适。”
“初雪,没关系的,只是一个妃子,我还可以做主。”他想要说服我,可是,他的话,这般的苍白而无力。
我自然是知道他可以做主,而问题是,我能答应吗?他委实是不了解我的。
仰起头,吹着凌厉的冷风,极是舒服啊。
“太子,我不想和皇家的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着,能出宫回我的秦淮,过我想要过的生活。”
“皇家的人?”他轻问着,“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我的生活是和宫里完全不一样的。太子,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和你之间,只是知己朋友一般,哪里谈得上喜欢,谈得上别的呢?这个玩笑,倒是把我吓着了。”我看着他,轻轻地吐着舌。
要他明白,仅是如此,玩笑一个,这样不会折了他的面子。
太子明白了,眼神黯然失色,良久之后才叹息:“算了,我不勉强你。”
“朋友,才是天长地久的嘛。”我一拍他的肩,“太子,我们是志不同,道不合呢。”
“唉。”他重重地叹气,“我要这么一说,估计数不胜数的人想要做我的妃子呢。到时你倪初雪,想排队都没地方了。”
我点点头笑道:“对,绝对是我的损失。”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可以这般的云淡风轻?发生那些事,而且,就连你所坚持的上官雩,也愿意成为驸马,你还可以这般笑得出来。”
我扯下一张脸,装成哭样,“太子,我要哭了,我好可怜啊。”
他冷哼,“少装了,倪初雪,说实在话吧。”
我叹口气,坐在草地上,看着那吹皱了的春水说:“太子,无论发生什么,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笑也一天,伤也一天,何苦天天愁眉苦脸,又能改变什么?”
说实在的,我不太相信太子,我总觉得,太不真实了。
或许,多多少少我还是听进去了七皇子的话,对太子,防着点。
他半眯着眼,“我还是喜欢冷宫的倪初雪,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你。”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曾经狂烈地爱过,把我的背影当成是若风的,是很像,因为我们都一般的骨架吧,瘦高的。
我摇头笑,“太子,那你就错了,我没有进宫,我就认识上官雩了呢。”
再接下来,他没说话,我不知要说什么,只有沉默着。
太子,已不是当初那个送我天珠的太子了。
他现在,开始志得意满,而且变得更是深沉。
很多的话,他不会说出来,很多的事,他只是在看着。
弄权之人,总是不同的,他满腹政要之事,权势之术。而我,只是一画画的宫女,心无大志,随波逐流。
两人间,总是不同的。
今天的春暖得比往年都要早,说了许久的《》,也该画了。
我没有想到,这一幅画,也会引起风波。
这风波,竟然让我和梨香之间的姐妹之情,变得如此的薄弱。
皇上回到了宫里,没有大摆宴席,而是召上官雩入了宫。
林珣倒也是不忙,画了好几天的《》,都不甚如意。
我和他将东西搬到太液池的旁边,那里的花树,过了一个冬,依旧是那么漂亮。
还是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满树的清芬,风一吹,就纷纷扬扬起来。
香雪海,并不代表着要画雪。
香嘛,自是花香,雪,白花一样的花,不如雪吗?海,花如海。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我最是喜欢这么一句话,和林珣各寻了不同的地方,画着自己心中的《》。
还没有画,他就打趣地说,这一幅一定要画好一点,这么久了,怎么说也得交点真的东西出来。
原来我打混,他都看在眼里,真是好朋友啊。
我点点头,开始磨墨了。
我并不打算画传统的山水般黑白画。
这一次,准备来个不同的,反正,就只是送给林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极长的宣纸,画架不能放下,所以,他让人抬来了长桌子,这也比较好画。
先将要画的花的部分,淡淡地勾勒出来。
那剩下的就是浓墨与淡墨之间的构画了,黑中,亦要带着青翠,就也要调墨,我挤了些青草之计进去,在一纸上,慢慢地调出自己所要表现的色彩,由浓到淡皆有。
我要画这深绿如黑的绿叶,也要在其中,透中淡淡的阳光。
有全浓墨的,自然,也有青淡淡的,还要画出枝,并不是易事啊。
墨的一边,还放着一些糕点,我们要是忙起来,有时一整天连饭都没有时间吃,只能饿着肚子画完了,总不能画一半,就吃东西,再来画,怎么也觉得接不拢一样。他就细心地准备了,让我觉得饿了,塞个吃着还不会影响心中的画意横生。
由浅至深,各种不同的笔,就沾上了各种不同的墨,我入神地在纸上挥洒自如。把一张纸上的绿叶,全都画完了。
站直了,轻轻地捶着酸麻的腰看,满意极了。
我有些头重脚轻,一阵昏眩差点站不住。眯着眼睛细看,在浓黑中,绿如墨般的暗,慢慢淡,薄薄的绿,薄薄的光,再来,又极是鲜明的绿。
不得不说,色彩调得真是太好了,把那光线处嫩绿的叶子画得像是透着阳光还会生辉一样。
接下来,又开始画花。
我觉得,单纯的白,并不怎么好看,留出的白影儿,太过单调。
先画大簇大簇开得灿烂的花,分不出一朵朵,又能看出花瓣,而花中,还得带着绿色的叶,还得缠着枝。大丛的白中,只有淡青的一些色,来随意分一下。
白色最好渲染了,但是我也知道,再重上不同的色上去,会达到不同的效果。这倒是不必,画完之后,再用手指,淡淡地捏着绿色的草汁,很淡很淡,轻轻地在需要的地方扫了上去。
画完之后一看花,有初开之时的娇羞婉约,青气隐隐,欲要展出其美丽绝世的光华。
有开得荼靡带着嫩黄之气息的花,一身的骄傲与灿烂,似无人能争其华。
我轻笑,画完方知累极,天色已经是有些隐隐发黑了。怪不得头晕眼花,趴得我手脚冰冷的,一整天啊。真美真美,我还忍不住心里乐和着。
提起笑,在一边写上字: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
最侧,写上了“香雪海”三字。
我看看两手,狼狈得可以,满手都是五颜六色的,连衣服上也有,只怕脸上也不能幸免了,吐吐舌头,去洗。因为我画得太入迷了,对这些就没有多在乎。
有一次,林珣还叫我花猫呢。
我得洗净之后,再叫林珣看我的杰作。
转入林间的太液池里洗手,这湖,极是大。水还是冰凉的,清泠泠的很是干净,洗净之后,清洗起脸来,我不上脂粉,倒也是干脆得很。
只可惜,手指上的色彩,还没有那么快就干净。
我走了出来,细细地观赏着,很是满意。
想着等一会我收拾好了,就叫林珣过来。
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我,抱得紧紧的。
吓得我几乎要跳起来尖叫,低头一看到腰间的绣黄龙之衣服,更是吓得大惊失色。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反应极快,马上就颤抖地说着。
他还没有放开我,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抚着我的脸说:“倒是有几分清妍之色。”
我急得要哭了,不知林珣听到了没有呢?
清洗过的脸,自然是清净极了。
他眯着昏黄的眼睛看着我,我大气也不敢喘,当他一放开,我就马上跪在地上,跪得极难看,脖子缩了起来,像什么一样的。
“抬起头来啊。”他轻笑。
“奴婢不敢。”连手指都颤抖了,脸贴在地上,欲要将自己的脸弄得脏脏的。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梨香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幸好梨香来了,可以解了我此时的处境。
“不必多礼,爱妃,过来看看,这画可真是不错啊,比爱妃所画的,更要让人眼前一亮,这画还真是从来没有人画过。”
梨香娇嗔地说:“皇上真坏,明明跟臣妾正在赏花的,要臣妾躲起来让皇上抓,可是一转眼,皇上就到这里来了。”
皇上低笑,“朕的小心肝儿生气了,来,朕亲亲。”
“你,起来吧。”皇上指着我。
我叩首,“谢皇上。”
“这画,可是你所画?”他轻笑着,看着画,又打量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这《》是林画师所画,奴婢只是林画师身边的杂女,林画师画完,奴婢收拾着笔墨回去。”
林珣也从一角转了出来,恭敬地施礼,“下官林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皇上捋捋短胡子,还是看了看画说:“林画师,这是你所画?”
我看看林珣,他眸子一流转,满眼是轻松的笑意说:“正是。”
“画得好啊。”皇上大笑,“来人,重重有赏,这林画师的画,是越来越好了,朕喜欢,嗯,画法,用色,与你往日之画,大有不同,朕更喜这般画。”
“下官不敢要赏,这是下官分内的事。”林珣推拒着。
皇上点点头,“有才而不傲,该赏,该赏。你倒是说说,这画,是如何画之,如此的神似?朕有一公主,特喜欢看花了。”他努力地思索着是哪个公主。
林珣轻笑,自信地说:“这是下官大胆所为之画,以草汁为颜,调以墨,留出空白来画花,绿深处,就是浓如墨彩……”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头头是道,只看一眼,就知我画的路数和色彩。只可惜,皇上哪能听得那么长呢,早就低下头去摸着梨香头上的花了。
林珣大概也是带着故意,说得很长,细听,还重复了几句。
皇上听得没劲儿,摆摆手,说:“朕记得了,朕的十九公主甚是喜欢,这画,你给她便是。”
林珣点头,“下官遵旨。”
“皇上,我们去梨花宫嘛,臣妾让人备了画,咱们画画儿,你喜欢什么,臣妾就画什么。”梨香轻声地娇语着。美丽的大眼看着皇上,满是娇嗔。
皇上捏捏她的脸,“好,妙极,妙极。可不行啊,这当儿,上官雩进宫了,朕可不能陪你了。”
“皇上,你都好久不陪人家了。”梨香不依。
“不是朕不陪你啊,而是……罢,你们女人知道什么。朕可也是舍不得你们的,可是,朕得好好休息才是啊,别气,别气,朕的小心肝,朕亲亲你便是。”还真是一低头,就亲着梨香的脸。
这番话和那响亮的声音,让我和林珣低垂着头,脸上甚是火热。
梨香不悦地娇语:“皇上每次都是这样,必又是跑林美人那里去了。”
他手抱着梨香的腰,抚着她隆起的肚子直笑着:“你怀着朕的皇子,朕多喜欢你啊。”
梨香一推他,“皇上哪里喜欢皇子,皇上明明就是喜欢女人。”
梨香别有深意的眼,还瞅了我一眼,那黑白分明的眼里写着警告。
我觉得好笑,我还避之不及呢。她以为我会借机接近皇上。
人真是不一样啊,也不可以同日而语。梨香,已不再是秦淮那明艳而又自信的梨香了,从来,我就没有想过要夺她的东西,包括爱与风头。这样的爱,送我我都不要。虽然我不如她,可是我自有我自己的傲气。
“爱妃说得对极了,朕就喜欢女人,朕也喜欢你。”
“可是人家要生一个皇子,你答应过臣妾的,臣妾要是生了皇子,你就要封我为正妃。”
“好像答应过,那就看爱妃肚子争不争气了。”他笑得暧昧。
一公公恭敬地说:“启禀皇上,上官雩大夫已在正清宫里等候。”
皇上放开梨香,“朕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皇上慢走。”梨香笑着轻点头。
我和林珣也弯下了腰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眼里写着感谢。
他瞧我,放松了眸子说:“我听到你的叫声,只等机会出来才是,是你的机智。”
他看着画,满眼的赞赏,我几乎都吓得无力了,耸耸肩,两人收拾着墨笔,一一装了起来。
梨香腆着肚子站在远处高扬着声音说:“倒是好样的啊,皇上欣赏起你来了。”
这话,我可不爱听。我摇摇头,“我不过是想出宫而已,别的什么,从来没有想过。”
“是吗?”她冷笑,“手给我洗干净点。”说罢便挺着肚子慢悠悠地离开。
我一低头,看到我的指甲还有着墨色,刚才没洗干净。
就知道我骗得了谁,也骗不了梨香,我和她是姐妹啊,十几年的相处,焉能不知道?她一看,大概就知是我所画的了。
我轻笑,并没有出声。
“林珣,这下不知会不会害苦你。”我轻轻将长卷卷起来。
“什么害不害苦的,这是好差事,知道吗?”
我摇摇头,“林珣,你了解我,我亦是了解你的,难道,你会在乎这些封赏吗?”
“那就是了,我们谁分谁,哥哥不是要帮着妹妹吗?这画,我可是喜欢极了,可是,要送给十九公主……”他有些惋惜一样。
“好啊,不如我陪你看看,倒也不知道十九公主是不是一个爱花惜花的美人呢。”我打笑他。
他轻敲我的手,无奈地说:“还不快点收拾,下次画还是一起好了。”
我点点头,这吓得我够呛的。
皇上,还真是让我无语极了。
今年皇上回来得特别早,没有到万物复苏天气回暖的时候就回来了。
什么原因都有人猜测,有人说皇上病得重了。又有人说边关打得乱了。
我细细地描着,喜欢柳的轻松和自在。
他也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靠在我的身侧看着画说:“画两只燕子上去不更好?春天嘛,总是少不了的。”
“这时候,还早了些吧?”现在还是极冷的时候呢,哪有燕子?
什么都有,我索性什么也不去听。
春风似剪刀。当花叶还没有绿。柳枝就先飞扬起来了,青青碧碧的绿芽儿冒了出来。细细长长的。
画完之后,我将笔交给他,他沾染上浓墨,重重落笔,又轻轻地转,两只似有些模糊的燕子雏形就成了。
“倒是不错。”我轻笑地说着。
柳多为文人喜欢,也喜欢用来比喻女人。女子的腰,也称为柳腰。女子的眉,也有叫柳眉。
秦淮的河边。最是少不了柳了,要是这时。映着水烟之汽,就葱葱茏茏成一片绿波了。杨柳依依,诉说不尽的何等风情万种。柔情似水。
“是太子啊。”我轻笑,一手去拉下他的手,“刚才还真是入神了,没有听到有人来的声音,你也不让人叫一声,让我迎接你啊。”
风一吹,就会向一个方向弯去,这不讲究狂草,线条要画得优美。
我细细地画着,从后面,一双手将我的眼合了起来,低笑着说:“画得这么入神。”
皇上就要回来了,这个消息,来得很迟。也很突然。
当宫里知道的时候。皇上已经在途中了。宫里马上就开始忙活起来。
柳枝欢快地在水波上,轻轻地舞动着枝儿。
我手还不能太用力,甚好。柳是柔软之物。不用画得磊落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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