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百林岭崖下成了绞肉场,敌我双方近十万人悉数聚集于此,队伍如同暴雨来临前的黑压压乌云般密集,又如江潮似的来回奔袭。
双方连番不间断的相互攻击之下,刺鼻的焦糊味和浓浓的血腥气在战场上四处弥漫。大地似乎都要在炮声的轰鸣和马蹄声的震颤中龟裂开来,四散横飞的血肉仿佛要将天空染成一片殷红。一张张扭曲变形的脸孔,一双双惊骇恐惧的眼睛,透着对战争如此残忍情景的恐怖。凄厉的惨叫,横飞的残肢断腿,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化作人间地狱的写实材料。
彪悍的元军仍在不知死活地冲杀,迅猛而又不顾一切地向前进攻。傅良玉奉游骑将军余显之命领兵押后,这位曾救我一命的明教中人甚是勇猛,遭敌人追得急了,眼见即将缀住全军仓皇撤退的后尾,为完成押后任务,竟提两百士兵返回头悍然杀入敌群中,希望拖住元军进攻速度。我站在土台上发现了他的鲁莽举动,只来及叫出一声,便见那支小小的队伍如树叶一般,被势若洪水的敌人吞没,再不见踪影。
而手雷队又在火枪兵之后,见着敌兵靠近,站在后面开始掷弹。第四道阵线上的弩箭兵也高高举起弓弩,作抛物线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
阿塔海被副将从一线拉回阵内,这时看着自己的又一波冲锋军队倒在宋军的长枪和火炮之下,一双怒目圆睁,几欲滴下血来。掉头对拉着自己马缰的副将怒吼道:“快快放手,本将军纵使战死沙场,今日也要杀个痛快。”这时跑来一名令兵,远远的叫道:“大将军,中书省董丞相已遭击溃,正领军向东北方向撤退。另,我军大将格铁托阵亡,花不哥阵亡------” WWw.5Wx.ORG
令兵话还没说完,一个尖利的嚣叫声从头顶传来,不及反应,然后一声巨响,阿塔海只感到被人猛推了一把,竟翻身跌出老远。再回头看去,原先站立的地方血肉横飞,刚才还乘坐着的骏马,刚才还牵着缰绳的副将,那名令兵,现在都变成了一块块零碎的肌肉,一团团带着鲜红血液的脏腑。
亲兵们跑了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阿塔海任由他们为自己换了马匹,心里却泛上一股股寒意:战斗进行不下去了,宋军凭着如此锐利的武器,我军如何能取胜?
绝好的作战良机终于降临了,我冷冷一笑,遂命令杨二、白大虎、阿尔塔三将,尽提骑兵、重步前压,当头与元军对撞;命令陈昭、王勇,率一半轻步兵自右路强攻;命令柴旺、傅良玉、飞道长、黄天道长,率余下所有部队绕东面而去,配合两军发起强攻。
这样便能围三厥一,让出通往地雷阵的一面,形成三面夹击态势,我严令三军拼死扑杀,务必将元军驱向北面,往地雷阵方向撤退。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元军初始识破我军诱敌计发动突袭,却被我堵住;而后我军从混战中抽身,将其诱往炮兵阵地;经一番狂轰乱炸,此时又受宋军三面强攻,手雷和大炮也是一见着元军稍与己方脱离,便打上几炮,射距和杀作业力极强的火枪也在见缝插针地攻击,元军战况至于此已窘迫之极。
如今宋军空出一面,也许他们以为我军兵少,无力全面包围,便利用这个自以为的漏洞,阿塔海和董文炳率军开始了疯狂的撤退。可在经过一片广阔的平坦地时,地下仿佛钻出无数个魔鬼,几千颗地雷纷纷被踩响,激飞而起的弹片立即把元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阿、董两人便发现这又是一个诱敌计,想要再回头自来路冲杀出去,但士气已竭,再收扰不住军队了。
这一战持续了七个时辰,阿塔海部接连中伏,在我军先进的大炮、手雷以及火枪雷霆般攻击之下回天无力,六万人全军覆没,只有两员主将孤身逃脱。而我则痛失傅良玉一员大将,兼得他还是我救命恩人。
自参战以来陪我经历所有战事的骏马死亡,救命恩人又命殒于此,巨大的损失使我心如刀铰。可是,逃出生天的阿塔海与董文炳只怕比我更难受万倍,因为,他们逃回去不过面对又一次奇耻大辱---------镇江驻军尽被他们提走,仅留五千兵守城,现在已被牛富率一万五千人趁虚占领,城头换作了大宋的鲜红旗帜。
这只能算达成了此次作战方案的其中一个目的,接下来,我的兵锋应该指向正在进攻建康的阿术和金盔将军了。
这是我一直没公开的计谋,一个一石二鸟的行险之计。
我早就算到胡应炎佯攻太平必会让阿术识破,不是么,阿术是伯颜麾下赫赫有名的战将,立战功无数,识破这等拙劣的声东击西之计却还不难。
他在收到徐子清攻击镇江的情报后,便会明白建康之主力全聚在镇江,自己面前的这支部队不过执行骚扰任务,于是,他必定生出趁虚攻占建康的构想。毕竟,建康对战线被分割的元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但阿术没有内应,学不来我以弱兵而占大城的办法,便凭近万名民军,****定能支撑十天时间。这十天却足够我施计占领镇江,进而回攻阿术。
多么奇妙的战术啊。打镇江,调动阿术放弃太平锋线强攻建康。后又以建康危急而我必救援为饵,撤出镇江之兵,在高资设伏,诱敌歼之。
与此同时,胡应炎那支军队不顾本城,强硬向太平推进。因为阿术主力已向建康进发,他轻松得很,轻而易举便逼近太平城下。也许当时阿术也如我一般的想法吧,他以为等着占领了建康,再回头收拾胡应炎,时间上很是允裕。可他算漏了一着,即策应他的镇江没想到这么快便沦陷了。如此一来,他无法在极短时间内攻克建康,如要撤兵,却又被胡应炎断了退路,竟陷入进也进不得,退也不好退的困境当中。
一石二鸟,太平和镇江!半个月内击溃分驻两地的十二万北兵,这将是多么大的战功啊。贾似道在芜湖没有达成的战略目标,现今我却要达到了。是的,我就要凭一已之力扭转江南战场的战略劣势了。
杀声震天,旌旗遮日,城前三里的空旷战场模糊一片,便在这个深冬,高资小城消没在火光与浊雾当中,昔日美丽如锦的江南大地骤然间变得苍老而丑陋。
举目望去,自烟雾缭绕中穿出无数身影,大宋军士的鲜红战甲钻了出来。余显、陈昭、杨二等将领终于收拢被冲散的部属,且战且退,仓皇撤回百林岭山脚。元军得此机会,轻松收拾掉没来得及找到建制的残余宋兵,尔后一鼓作气紧迫而至,企图将山崖下无路可退的我军歼灭。
我军牺牲掉上千名士兵,任由他们在混战中被元军吞噬,总算回复了阵形,并将敌人诱至炮兵阵地。而这批元军为了轻装追击我军,把重武器尽丢在了石家坳,猝然间听到头顶传来宋军已在战场上使用近一年时间的开花弹的呼啸,便已慌了手脚。他们早在历次战斗中吃尽这种大炮的苦头,此时以为把敌人压迫在了山崖下,却没防到这是宋军再一次诱敌。
狂飙的鞑子受其阻碍,稍稍受了些影响,吃掉傅良玉队伍后,却与宋军离了数丈距离。可元军迅速恢复序列,穿越丘陵坎坷的沟壑,只是进攻,无休无止的进攻,试图用尸山血海填平我军的前沿阵地。但这一切没能吓阻住我军同样疯狂的势头,战士们象是凶狠的饿狼,一波波地踏着前面同伴的血迹,向前拼杀。凄厉的流弹横飞声不觉于耳,回荡在高资城郊上空。
我军犀利的火炮、射程远超过元军土制火统的火枪、一枚枚威力不逊于霹雳球的手雷,象是无数柄沾满鲜血的利剑,不停歇地在敌人头顶上挥舞,尔后恶狠狠斩下,是那么淋漓酣畅,似乎要让敌人瘫软在这利剑之下。
晃过前头一批骑士,后面出现一名身着全黑盔甲的大将,正是阿塔海,他被亲兵簇拥着,面露得色,跟随蜂拥而上的军队急驰杀来。
自后山处又传来一阵呼啸呐喊,从马背上站起身望过去,那里出现一大片黑色旗帜,最前方一员大将身披褐色大氅,董文炳紧随阿塔海前趋。
在抛下无数具尸首之后,董文炳先行溃败,阿塔海收缩部队,也准备跟随董文炳往东北方向撤去,整支元军的战斗已变得茫无头绪。
敌人队形开始散乱,人马混杂,出现逃跑的士兵,各色旗帜摇晃着扔去地面,敲响的金锣和战鼓发出矛盾而又混乱的信号------敌人出现溃败的迹象。
几枚校正弹着点的炮弹落在附近,发出隆隆的爆炸声。主将阿塔海更加紧催逼部队进攻,他知道,只要和敌人缠斗在一起,大炮就不能起什么作用。
我怎会让他轻易得逞。迅速派出一千持盾步兵列于阵前,以盾牌作为全军防护。再遣火枪队,排成三行列缩于巨盾之后,第一排放枪之后,半跪身子装填子弹,而后第二排的火枪手射击,然后半跪身子让出空档,留位置给最后一排的人射击。
元军冲锋的士兵已冲到不足百步距离,却当头被诸种武器打得人仰马翻,一颗颗硕大开花弹,几乎弹无虚发落在阵中,立即便有几名战士飞上半空,稍顷断肢残躯、五脏六腑四散落地,炮弹落处周遭几无幸免。虽然阿塔海旋即命令全军拉开冲锋距离,作散兵线前进,但是敌人的几种武器实在太先进了,元军部队依然伤亡惨重。
四道防线展开攻击,周而复始如此来回,虽然没有完全阻住敌人猛烈的冲锋,终究减缓了敌人的进攻速度。
隐藏在百林岭上的两百门大炮终于校正了射击精度,开始发威。伴随着山下的火枪声、手雷爆炸声、箭弩射出的嗖嗖声,轰轰隆隆的开花弹落在敌人黑沉沉如乌云般压来的人潮中。
提缰跃过一条溪流,纵马奔上凸出地面四米有余的一处土台,身边与别处的树木已脱尽枯叶,一眼便能看出老远。后面百五步之遥的百林岭,早失去春夏之季的深蓝,也不象秋日那么爽朗,在四处弥漫的硝烟下,连密集的树枝都那么暗淡,现出干瘪的枯小。
顽固的陈维维终于知道了战争的凶险,被卫兵拥护来到身傍,紧紧挨着我站到一起。一张小脸发白,不见血色,目光呆滞,茫然盯着土台下箭矢飞扬、黄尘蒙蒙的混沌战场。
帅旗在他们身后招展,我却在冷笑,片刻时间就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头也不回吩咐王勇:“炮火准备,再进一百步,开始轰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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