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八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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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宝玉也有同感,如此硬朗的作风,惟有经过军伍生涯的人方才养得成。又打量,第二名男子同样瘦削,不徐不急跟在后头,脚步轻松写意,但始终与前头那人相隔三尺之遥,仔细观察,这三尺竟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心中骇然,此人必为内家高手。袁黄生在背后笑了两声,不说话。王宝玉却知道,他也看出这人的功夫了。

    还有一名年青美貌的姑娘落在远处,模模糊糊,连身子都隐在暮霭里。

    他们走得更近了,借着湖水反射的光芒,王宝玉便发现,疑似军人的年青汉子年纪与已相近,清秀脸庞带着淡漠神情,用根黑丝巾绑住浓密头发,再着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衣,腰间也只捆一根同色的绸带子,浑身再无其他装饰。比常人略瘦,全身上下并无出奇之处,可他来到这处堤岸,和自己一样俯到栏杆上,却立即使自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压抑,直叫人不敢直视于他。

    袁黄生理也不理王宝玉的情绪,回转过身,学他样儿,将身子探出石栏,看湖水轻击堤坝。

    王宝玉偷偷一笑,自嘲道:嘿,这就是人的奇怪心理。然后又暗自叹气,唉,自己也算临安城中有数的公子哥儿,可和他们一比,却象一名乡下的土财主。

    袁黄生也露出诧异的表情,只没象王宝玉想那么多,看看那男子身边的伴当,在心里赞道:正主儿精彩,一道来的人儿同样不错。男的精悍得如标枪一样,女的玲珑温婉,二八年纪,柔顺象朵盛开的花儿。

    这三人甫一来到堤坝,也不说话,学着他们沉浸于于暮霭当中。

    袁黄生、王宝玉,还有那名男子,相视一觑,不约而笑了起来,大家稍放心中块垒,相互作揖问好。

    直到此时,王宝玉方才看清楚男子脸面,这一瞧不要紧,直把他惊得大叫出声:“是您,徐大将军?” WWw.5Wx.ORG

    那男子仍笑着,问道:“怎么,你我可在哪里遇到过?”

    刚才王宝玉还在想这男子为何使人压抑,这时知道面前的是当朝骠骑大将军,终算解了心中之惑,只把他激动得两颊发红,语不成调地说道:“大将军忘了回朝大典了?小子陪着家父在保安门瞻仰过您的风采。不过大将军肯定认不得小子,小子挤在万千人中,再怎么跑跳,也不能让大将军看得见的。”

    袁黄生拍开挡在中间的王宝玉,靠近过来,也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说道:“万幸之至,今日竟让我见到闻名天下的骠骑大将军。”

    却又自恃自份,只浅浅道了揖,问道:“只不知大将军为何此时到西湖,对湖长啸,声音里充满郁郁不平之意。”

    眼前两名男子都是面如冠玉,身材欣长,气度不凡,皆为娇娇不群的人才。不过后来之人的问话可无礼了些,刚一见面,就探问别人私事,可没道理。

    我笑笑,答道:“昼间的西湖美不胜收,一入了夜便显出惨淡,我不过感叹世间一切尽如白驹过隙,很难得把握罢了,再没别的意思。”

    一阵清风吹过,将头顶柳枝利得“悉悉”作响,太皇太后赏给我的柳眉儿姑娘,从苏墨手中拿过大典那天皇帝亲赐的朱红大氅,捏着两头披上身子,一边说道:“公子,湖边夜露重,怕你着了凉,还是早点回府吧。”

    不知怎的,苏墨对这姑娘没有好感,驳道:“公子身体不至于差成那样吧,受点露水就要着凉了?”

    柳眉儿一笑,低着头答道:“是,公子身体很好,婢女说错了。”后退几步,站到苏墨一侧。

    袁黄生更加诧异,顾不得无礼,又问我:“这姑娘谁家调理的,知书达理,兼得温和柔顺,只怕比皇宫里的侍女还要强着些。”

    王宝玉刚才受了他的气,在一旁哼哼,说着:“大将军府里的人,便理应如此,还用得着问么?哼哼。”

    袁黄生脸色一变,有了恼怒样儿,大约有碍我在面前,不好发作,强笑说道:“不管怎样,今日能见着大将军便是幸事。在下姓袁名黄生,从江北来江南探亲。借句常话,相逢既是有缘,在下斗胆请大将军寻一酒楼相聚。”双目炯炯,紧盯着我,生怕我拒绝了他。

    王宝玉凑过来,跟着说道:“就是就是,小子叫王宝玉,家父是临安城的王百万。也斗胆请大将军赏脸与我二人聚会一场。”

    王百万我知道,临安城最大的商家,最大的富翁。又见他们热情之极,反正自己没什么事,府里那帮将军城军领兵的领兵,没事的尽跑出去散心,没了一个人,回将军府无趣得很,倒不如扰他们一回。

    便点点头,我笑道:“那可让二位破费了。”

    大家便笑谈着往城里去,寻家醉仙楼,登堂入室,招呼小二安排楼上雅座,五个人俱进了去。

    也许袁黄生刚来临安,没有朋友,年青人好玩憋屈得久了,便大喝小叫:“小二,小二,这里可有什么好玩的,有歌伎么,叫些好姑娘来,陪我们喝酒。”

    王宝玉是风月老手,什么话也不说,从怀里掏出会子递给小二。那白襟青帽的伙计伸手接了,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连连应道:“公子、小姐们请坐,小的这就去叫些好姑娘来。”

    他们安排席面,我却掉头观赏楼里风光。

    这处醉仙楼,前日便从尹玉口中得知,说是临安城最大的饭庄,每日介食客如织,生意极火爆的。如今亲眼一看,果见不凡。便自己坐下的这座雅楼,内里宽敞大气,门廊、窗阁,处处仿照苑式装修,。凤阁龙楼,雕梁画栋,每一条木头框架都精雕细琢,细部还用金箔贴上,在烛光照耀中,金璧交辉,立显富丽堂皇。

    正感叹自己整日打仗作战,做着粗野的勾当,哪见过这等豪华的食馆,那边厢的袁、王二人已安排好一切。苏墨与柳眉儿分坐我两边,那姑娘频频为苏墨倒茶,可苏墨既不道谢也不点头,就象活该如此一样的生受了。

    王宝玉凑过与我攀谈,嘴里说不完的倾慕之言,淡淡答着,心里却猜苏墨为何看不惯柳眉儿。女孩子到将军府不过一天时间,以前更没和他谋过面,真不知哪点惹到他了。

    传来两下敲门声,刚才那名小二笑逐颜开钻进来,哈着腰鞠躬,又往后一抬手,身后闪出一群人,手端各色菜肴,一个紧接一个鱼贯而入。

    一只大鼎先端上桌,底下燃烧红炭,大鼎受热,腹里响起一串“咕咕”声音,白蒙蒙雾气上冒,立即将鲜香浓烈的氲氤之气溢满整个雅楼。

    人影来往,装肉酱的“豆”,放素羹的“甗”,盛鲜汤的“盂”,烹黍米的“簋”,煮鱼肉的“镬”,盛饭食的“皿”,红的白的黄的,各色菜肴放在各式器具里,一道道摆上来,转瞬工夫,诺大桌面已琳琅满目。

    袁黄生在对面笑着为我唱谱:“这是野驼蹄、这是鹿唇、这是驼乳麋,那边三道菜是豹胎、鲤尾、酥酪蝉。”

    我听得呆了,无论前世今生,饭桌子上哪见过这等阵仗。鲤尾还罢了,什么豹胎、野驼蹄、鹿唇、驼乳麋,在前世哪吃得成,保护还来不及呢。而酥酪蝉更加听也没听说过。

    与柳眉儿唱着反调的苏墨听袁黄生唱菜,如我一般也听得呆了,间或还响起咽口水的声音,惹得旁边柳眉儿轻笑出声。

    王宝玉待袁黄生说话告一段落,指着大鼎一侧的铜质架子,迫不及待地对我说道:“这是天鹅炙。”

    见我懵懂样儿,明白我没吃过那些东西,便掩嘴一笑,紧接着解释:“用边儿上放的匕,把垆中天鹅肉取出,置于俎上烧烤,烤好了就用刀割着吃。脍炙嘛,自个儿动手烤天鹅肉吃,便叫天鹅炙。”

    柳眉儿咯咯笑着,接下他的话:“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典故,便从脍炙里来。公子,这东西听着烦琐,其实也简单,不过取了鲜肉用火炙,象奴婢小时候烤肉串儿罢了。”

    什么脍什么炙的我不在乎,只这天鹅肉让我目瞪口呆,那么美丽的鸟儿能吃么?瞪着铜架子一块块鲜红的肉,嘴里竟泛出口水。

    听到柳眉儿的笑声,看过去,她轻笑着对我点点头,左眼还有趣地眨了眨。

    立即醒悟------她在提醒我别失态。便一笑,从各种遐想里转回,在心里赞道:不愧皇宫出来的人,被皇太后调教得知书达理,且玲珑剔透,一个聪颖人儿。

    袁黄生似乎发现了我的窘迫,接了柳眉儿的话头往下说:“这便是天下八珍。所谓八珍,则龙肝、凤髓、野驼蹄、鹿唇、驼乳麋、天鹅炙、紫玉浆、玄玉浆也。大将军,在下吩咐厨子置办,还以为他们弄不出来,哪知一样样摆上桌面,一个也不少。”

    眼里跳动着得意,在金碧辉煌的雅楼中显出金黄色的傲气,觑来一眼,他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些微嘲弄,“大将军尚未见识过?呵呵,在下倒常常在家里吃着。”

    苏墨端起柳眉儿倒的茶嘬一口,嘿嘿笑道:“奇怪么?我家公子夺城掠地无数,一趟趟征战过后,见了无数稀奇古怪物事,便那北洋,外番土著常驻者千余,俱将万千里之遥的特产奉上。嘿嘿,别说八珍,想要吃的话,就八十珍也吃过了。”

    袁黄生被反驳,脸儿迅速冷下去,似乎要生气,哪知突然间抿嘴一笑,拍自己嘴巴,认错道:“瞧我这张嘴。呵呵,将军当然厉害,在下犯错,大伙儿只当妄人说了妄语。”

    这个无礼的人好歹是父亲贵宾,王宝玉岔开话题打着圆场:“我和袁公子今日得天之眷,有幸遇着大将军,必将心意尽情奉上。大将军,苏公子,这位小姐,便开动吧,别让桌上东西冷着了。”

    袁黄生摸摸鼻头,端了酒杯扶桌站立,再双手敬上,笑着说道:“大将军,在下刚才言语失措,若有冒犯,请原谅则个。”

    也笑一笑,我接了他一杯,说道:“徐某倒欣赏袁相公落落大方,有甚说甚,说错了,立即道歉。呵呵,是个磊落的性情中人。”

    趁说话工夫,袁黄生挟一筷子熊掌,布进我碟子里,回道:“在下在家里呆得久了,漫无心机,很不懂事,在将军面前当真贻笑大方。”

    慢慢寒暄,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畅谈开来,再没了初时别扭景象。琼浆玉液似的醉仙楼自酿酒水一杯杯灌进肚子,吃着难得一见的稀世佳肴,到微熏时候,我对王宝玉、袁黄生说道:“别再叫我大将军,你我年岁相仿,又都是爽快人,便叫表字吧,唤我子清即可。”

    王宝玉扭捏着不敢叫,袁黄生果然磊落豪爽,大笑两声,从此后便左一个子清,右一个子清的唤,到后来,象了兄弟般的亲热。

    王宝玉站在堤坝边,眼见夕阳便要收起最后一丝光线,使面前的风景显出残杯冷炙似的凄迷,不觉怅然若失,不由得唱出那首曲儿。唱过之后才想起来,这曲儿还是好友陈德武六年前所作。

    他身边站着一位身形欣长的男子,着一袭紫衫,腰缠蟠莽玉带,手里拿把金骨绸扇,浑身的珠光宝气。虽说到了初春,天气仍乍暖还寒,其他人尚需添置衣服的时候,而这位富贵公子却摇着绸扇,也不怕这春寒料峭节冻坏了他。

    王宝玉追问道:“象你这般文彩武功样样出色的人物,怎么会只有二三人知道,难不曾隐名埋姓,换了名字的?”

    王宝玉扭头看看袁黄生。见袁黄生之初,他也曾带给自己这种感觉。可袁黄生于无形中施加的压抑毕竟有稽可寻,听父亲说,他出身尊贵,其人周体富贵,便是面目上常常流露出居高临下的表情,横眉冷眼,仿佛世间之人都该拜他面前。

    可刚来之人没有丝毫异样,处处与常人相似,打扮极为平常,象极了一介书生。可仔细琢磨,这人神情不似袁黄生把骄横挂在脸上,却雍容优雅,一股气度自然而然溢于形外。在这种仿若天生的派头下,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竟让人觉得自己定是走眼了,认为那衣服肯定不普通,说不定价值千金。

    富贵公子倚着堤边石栏为王宝玉叫好:“宝玉兄才思敏捷,这首好词流传开去,坊间女子又该为你倾倒了。”

    王宝玉听他如此说,脸现羞愧,揉揉泛起红晕的脸庞,向前跨进半步,半个身子探出堤外,回头对男子叹道:“我怎做得这种词儿,平素尽干些荒唐事,早荒废了学问。这词是陈德武所作,刚才目有所睹,随口念了出来。”

    过去好一时,最先来到的那男子猛地挺直腰杆,双手撑栏,对着西湖深处发出长啸,似乎胸中藏了郁郁之气,希望借着啸声发泄出去。

    啸声在湖面上传来阵阵回音,如有千百个人在回应。一会儿,声音顺着波浪往四处散开,终不可闻。老远一个地方有人大喝:“鬼哭狼嚎么?”

    袁黄生一怔,突然显出不豫之色,脸沉下去,转回头盯着王宝玉,竟有了些不怒而威,冷冷说道:“名字不过符号,知道我叫黄生就是了。问那么多有何用,别再问了。”

    不过多问一句,竟吃鳖曲,王宝玉不禁有点生气,也沉下脸不理他。闷了一时,又在心里默念陈德武的词。想起这位平生最好的朋友远去江北,西湖中的苏白二堤又于夕阳下渐渐模糊,昏暗的暮色悄悄笼罩整个大地,使天地间充斥着隐晦曲折的意味,自己的脸色愈加变得黯淡。

    袁黄生在耳边轻轻说道:“这人军旅出身。”

    两人话不投机,都闭了嘴,静静等候西湖隐去暮霭之中。良久过后,堤坝柳林传来一片踢踏脚声,越来越近,于是扭头去看,透过枯黄败落的柳枝,暗淡昏然的霭雾里钻出三个人影。

    衣袂扇动,那几人快临了身边。眺望过去,当先那人瘦削身材,脸庞藏在雾气里看不真切,可他步履奇快,举手投足大开大阖,每一落脚皆腾腾有声,一双眼睛穿过迷雾,仍见精光四射。

    “东南第一名州,西湖自古多佳丽。临堤台榭,画船楼阁,游人歌吹。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使百年南渡,一时豪杰,都忘却,平生志。可惜天旋时异,藉何人、雪当年耻。登临形胜,感怀今古,发挥英气。力士推山,天吴移水,作农桑地。借钱塘潮汐,为君洗尽,岳将军泪。”

    时近黄昏,夕阳残晕下乱云未收,残霞似锦,妆点着美丽西湖,随夕阳下山,慢慢地一切失去色彩。西湖水光茫茫,无边无际中与苏、白二堤浑为一色。

    这番话说完,脸上红晕消下,瞧着身边玉树临风般的男子,问道:“袁公子与德武兄相识,家父也称你为绝世奇材,天之骄子,可我怎的就没听过你大名?”

    那人笑笑,侧头望向别处,嘴角上翘,竟显出一丝‘用得着你知道吗’的不屑神情,回道:“宝玉兄弟别叫我公子,恁生分了吧,还是唤我黄生。名头么,本来就不响,兼得窝在家里很少出门,除二三人熟人知道外,袁黄生三个字只怕再无其他人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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