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玲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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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宜中便指着陆秀夫,喝道:“陆大人说老夫了么,那花儿呢,老夫可没看见。” WWw.5Wx.ORG

    与陈宜中见过礼,我又跑到张世杰案几边说话。

    这位骄傲的大都督除了在刚才开个玩笑,现在一如平常,只偶尔露出笑容。虽然大伙儿都着一身便服,但他那张方正脸上威严复生,着锦袍的雄伟身子仍旧露出武将的煞气。

    他环指往来上菜的女侍,说:“问篱边*,知为谁开……谁、谁、谁?”

    笑闹间,集芳轩厅口传来衣袂珠玉相碰声,抬头看去,老鸨已带了大群姑娘莺莺燕燕走进来。秀王手指当先那名女子叫道:“明月坐到大将军身边去,惟有你才配子清的风雅俊逸。”

    叫作明月的姑娘轻挽宝髻,铅华淡妆,巧笑答应一声,顺着秀王手指方向走到我面前,道了一个福,也不管我愿意与否,和身挤进怀里。哪里经历过这等温柔阵仗,我暗呼一声,抱也不敢抱,推也不敢推,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柳眉儿便说:“逢场作戏耳,公子拿出样子来,闯出胭脂陷阱。”

    李玉儿含笑看着我,莲步轻移,直朝我走来,口中说道:“得丞相大人之召,妾有幸再会大将军,还望将军勿要嫌弃。”

    我还没说话,秀王、文天祥等人已大叫出声:“丞相好心思,竟将玉儿姑娘作为大将军的奖励。呵呵,果若神来之笔,如此方能配得起大将军诛灭贾党的功绩。”

    叫声中,龟奴抱来花酒给大伙儿斟上,于是推杯置盏,这些朝中的中流砥柱变成了花丛中的老手、胭脂阵的先锋。红男绿女们把酒欢笑,东边传来一阵娇嗔,西边响起爽朗高歌,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在这时间里,政争、战、和都忘到了脑后,闹腾腾只将集芳轩变成欢乐的所在。

    李玉儿双眸发光,一刻不移地紧盯刚在临安弄出惊涛骇浪的常胜将军,崇拜之情从眸子里溢出,举杯敬我,见大将军面露难色,她似乎控制不了自己,把身子紧偎过去,纤纤玉指拿起面前的酒杯就往我嘴里灌,娇笑道:“神人一般的将军啊,便喝了这杯吧。”

    受逼不过,和她对饮一杯。到后来,玉儿姑娘面若桃花,两只丹凤眼醉意朦胧,几乎滴下水来,只痴痴迷迷看着我,温温柔柔说道:“前日一见,只震惊您的威仪,现在更佩服您的机智。想那时还担心将军只知饮酒作乐,会误了正事,哪知将军不动声色,竟把贾党连根拔起。”

    柳眉儿递来一杯茶,让我醒酒,帮我答道:“此为四两拔千斤。”

    陆秀夫刚喝过一杯,也许酒意上冲,把身上文衫脱下交与龟奴放好,尔后取过长剑离席而起踉跄奔至厅中,先大声唱个诺,向我们深深作揖,便将手中长剑舞起,曼妙起舞中唱道:“------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遥远。带长剑兮挟奏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歌声当中,随着长剑吞吐飘忽,泪水自眼里脱眶而出,一滴滴落下,在大青石板上摔成粉碎,每一瓣泪珠反射烛光,便有火焰在细小的泪珠里跳跃。

    一曲未完,突兀窜出声嘶力竭的恸哭声,那哭泣悲苦得莫以名状,便若陆秀夫手中长剑一道一道刺入在座诸人胸膛,痛得心酸。文天祥拿起手中酒盏边哭边击打桌面,沉闷的卟卟声响中,他与陆秀夫合声而唱:“……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桴兮击鸣鼓。……”

    此时厅中的旖ni风光早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屈原的“国殇”在狂浪激荡。

    苏墨在旁边擦拭眼中热泪,推开依偎身子的明月姑娘,对我说道:“公子,我上去了。”

    说罢,抽出膝上宝刀,跳入场里与陆秀夫对舞,刀剑相撞,发出砰砰大响,接口又唱:“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越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陈宜中也被撩出国家困厄的愁绪,拉起秀王、张世杰、刘师勇等人,起身相合:“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皆是满脸热泪,掩饰不住国家危难而自己欲挽国家的悲怆之情。歌声在集芳轩中响起,一道道纠缠缭绕,直把悲情深深染入烛火里,而后随着飘摇的红光来来回回穿梭。众人泪珠滚滚,越唱越大声,似乎要将心中的沉痛随着歌唱舒发出来。

    男儿的豪情便随着酒香在集芳轩中四处游走,形于物外,眼中不觉泛上泪花。

    回临安短短十日,波涛汹涌,左挡右突费尽了心机,艰难啊,游走在陈、贾两大权贵中间,后借谢太后疑心,牺牲贾似道终让大局得以厘定。政治的诡谲变化使我难受之极,便觉这十日中使权弄术,翻脸无情,内心里感受真正翻江倒海,斗争得痛苦之极。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利用贾似道对我信任,反而诛了他全家,使近两千名臣子以及他们的家人或掉脑袋,或锒铛入狱。

    血流成河啊,这不能比战场上硬碰硬的厮杀。我是小人么,伪君子么?

    柳眉儿静静坐在身边,绝不与李玉儿再聊一句,却时不时看看我。此时见我脸上泛起铁青色,眉头紧皱,甚至咬牙切齿,知道我心情败坏到了极点。便绕过案子,拉了文天祥大厅空地处跑去,一边回头冲我说道:“公子,我与文大人为英雄们跳舞助兴吧。”

    转首向屋角乐师叫道:“清平调,扬琴,乐起!”

    飘飘扬扬的音乐便如波浪一样轻轻在轩里泛漫,高一声低一声有如山涧溪流婉转直下,不时碰在石头上,叮叮铛铛蓦然响起,而后又恢复平坦之势,平平和和温柔流淌。这二人在高低起伏的乐声里袖角飞扬,衣袂翩然,将红烛带得忽忽闪闪,大厅立即明暗不定。

    陈宜中对我招招手,待我坐过去,看着在烛光下不时变幻的脸,轻声问道:“前几日太后可召你进宫了?问过任命群官的事么?”

    “进宫了,没问过官儿们的事。倒叫下官多去看看小皇帝。”我端起酒迎过去,说道:“丞相大人,敬你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李玉儿又给斟满,尔后偎过来,头靠在臂膀上,便传出一阵阵似麝似麈的淡香。她一动不动听我们说话,静得象小猫一样。

    陈宜中又问道:“殿下指挥使韩震就贼伏诛,户部郎官刘伯声受重伤,兵部,礼部,工部,便是枢密院同样从贼授首者众,如此一来朝中席位空缺很多。可国事维艰,三省六部缺不得官员,于此嘛,太皇太后定会命老夫任命大批臣子。”

    他拎起酒杯,不敬酒也不自饮,拿手里玩弄,双目炯炯,直盯着杯子里清澈的酒水看,似乎要看出朵花来,一边顺口说道:“你有中意的人么,荐几个吧,老夫看看能安到哪里去。”

    拍拍猫一样的李玉儿,我看着在他手里不停转动的酒杯,答道:“子清资历尚浅,还不敢荐人。”

    陈宜中手抖了一下,杯子斜倒,滴下几粒水珠。立即有侍儿上前,擦去他手背和桌面上的水渍。

    他拾起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又问我:“关于战、和,太后与你相唔时,可有什么想法?”

    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揣摩圣意么,居然堂而皇之地问我?

    裂嘴一笑,呵呵,看来陈宜中已把我当作他的党人了。是啊,贾似道伏诛,朝中就他一枝独秀了,兼得掌管着军队后勤保障,我不投靠他还能投靠谁?

    “太皇太后与全太后都找下官谈过,以下官看来,圣意仍在议和上头。贾似道曾说河溯饴伤,国无用度,也是实情。太后们便说,能歇歇就歇歇吧,国家真正支撑不起了。”

    “那你的意思呢?”

    “下官也以为然。当着太后的面,下官谏言:休兵戈,与民更始,休养生息。”

    文天祥与柳眉儿对舞,琵琶悠扬,暗香拂动,将热烈气氛弥漫到整个集芳轩。舞到精彩处,秀王等人齐声道好,纷纷举杯以示赞赏。

    陈宜中跟着鼓掌,一边靠过来,说道:“子清在长江屡获大胜,军队势如破竹,沿江连下大城,怎么也这样说,岂不与你所作所为不相符?”

    我看也不看他,叫李玉儿起来,为桌子的杯子满上酒,敬了过去,这才回他:“武将的本分当然是浴血沙场,可惟以武行事,不成独夫了么?兵者国之大事,前前后后考虑,下官还是以为休战最妥当。老百姓受苦得久了,国库里空虚得久了,再打下去,只怕多的乱子出来了。”

    “哦。那太后们也这样想?”陈宜中一口干了杯中酒,又问道。

    “是。”

    文天祥已跳得满头大汗,等到舞曲终了,拉着亦是香汗点点的柳眉儿奔回来。

    我指着坐回身边的柳眉儿说道:“当时她也在场,呵呵,太皇太后还逗她玩儿来着。”

    擦着汗的柳眉儿便问:“怎么,丞相大人和大将军说我的不是么?唉,眉儿舞跳得不好,倒献丑了。”

    与陈宜中对视一眼,两人呵呵大笑。陈宜中说道:“姑娘说哪里去了,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老夫可不敢取笑。不过子清说起太皇太后问他,该和该战,子清答曰‘和’,那时你也在场吧。”

    柳眉儿飞快地看我一眼,又接过一块白巾擦汗,娇笑说道:“是啊,我家公子说国家打了太久的仗,应该振内政,与民更始了。”

    秀王、张世杰、文天祥玩得愉快,也凑过来加入聊天,陈宜中却不问我了,转而谈起诗词书画。

    张世杰喝了一大口酒,突然说道:“丞相,贾党已伏法,和战之争再无意义,不知圣上们何日举行朝会,以商定大军出征之事。”

    陆秀夫不待陈宜中回话,抢在前面说道:“又来了又来了,北敌有心议和,张大都督怎么还要执意作战,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嫌天下还不够贫瘠?”

    摇摇头又说:“大都督没治过民,不晓得人间疾苦,方才固执己见。”

    这回轮到秀王抢张世杰的话头,尊贵的王爷嘴角一撇,露出丝对陆秀夫不屑的讥笑,晒道:“大人坦荡君子,怎就拘泥于内政的困境?看看徐子清,在大人所说的困境里拉起义军以援大宋,所领队伍却能屡战屡胜。便可见大人所说的原因并非不可战胜。哼哼,不过惧战的借口罢了。”

    话说得毫不客气,陆秀夫泛起怒容,抬头瞪眼,似要立即反驳,过去一时,终低下头来,反复玩弄手中酒杯。身边的歌伎依偎过去,却被他呵斥:“走开。”

    大伙儿见战和之争又起,不禁都陷入沉思。我不说话,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心想:贾似道主和最急,可经我一劝,反而兴起抵抗的决心。可如今他那一批主张议和的党人败落了,这战和之争犹未消沉下去。

    苏墨身边的明月姑娘许是见着轩中气氛太压抑,就唤人换上新热花酒,斟上一杯,小心翼翼劝道:“各位喝酒吧,香酒落肚,万事休休,便不得烦心了。”

    没人理她,只我偏过头致意,笑着说:“明月姑娘一朵解语花,这事体却再是烦心也不能休休的。”

    这时我与陈宜中凑到一桌,其他人围一圈坐得远。他靠拢过来,对柳眉儿说道:“姑娘先去陪陪苏侠士,老夫与子清再谈两句。”

    “子清,朝中主战的臣子很多,人言可畏啊,如他们骂起来,你可受不了的。”

    我想都没想,立即答道:“我不避战,不过以战促和,休养生息,再图后起。”

    陈宜中恍然大悟,接下话说道:“如此一来便说得过去了。”

    突然放声大笑,也不顾秀王等人露出诧异表情,附来耳边,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实话说,老夫本意也与圣上一样,起心主和的,这才是老成谋国之策。”

    昏暗的烛光下,他自袖笼里伸出手,向左右指指,说道:“不过受秀王、文天祥等人影响,方才支持主战之议。呵呵,今日得子清指点,总算可以用本心说话了。幸甚幸甚,子清助我良多。”

    “子清在朝中行走,免不了遇着些麻烦事,便对老夫说吧,定不让你吃亏。知道么,前几日又有御史官跑我府里告你的状,说军中有食菜事主人魔之辈,老夫当即痛责那人,看也不看告诉折子,将他赶出府去。呵呵,子清是国家柱石,老夫必会好好保护,便视若自己子侄辈,一丁点儿委屈也不让你受。”

    他笑得灿烂无比,我却在暗骂:贾似道他们果然没说错,陈宜中当真是反复小人,前怕狼后怕虎,墙头草一样的人物。

    终于没能忍住,我也悄悄问他一句:“丞相知道弟弟王龠在哪里吗?”

    却给我一个猝不及防,一边长揖回礼一边问文天祥:“宜中丞相约我,怎到了这么多人?”

    文天祥笑答:“托子清福,贾贼伏诛,这朝局凭你赢得全面大胜,我等自然高兴得很。宜中丞相说今晚与子清聚会,这批志同道合的大臣当然要来的了。”

    这时已走近席面,此话被在场的所有人听见,便一阵大笑。陈宜中稳住神情,装回丞相模样,撑着脸说道:“怎的,怎的,柳眉儿已离了皇宫,还要管着大将军么?”

    我费力地张世杰攀谈,借用岳飞将军的诗词夸他:“国有一宝刀,深藏未出韬......使君一一试此刀, 能令四海烽尘消,万姓鼓舞歌唐尧……将军便是这样的宝刀啊。”

    说话声音大了些,旁边的人也听见了,尽皆叫好:“说得好,张大都督确如宝刀,徐大将军也不输给大都督。”

    秀王离座跑来,叫道:“你们偷偷摸摸说的甚?快走快走,别耽误了喝酒时间。哈哈哈,难得近些日子畅快,一定要好好庆祝------”

    我赶紧迎上去,回道:“诸公要又要瞧子清的乐子了?呵呵,知道子清不胜酒力,却偏要灌我。”

    陈宜中见我一脸尴尬,复又见柳眉儿在一侧,吩咐道:“这女子去陪苏墨,子清么,老夫倒有其他安排。”举起双手一拍,身后屏后突然打开。

    转头去看,又见故人。

    “见过丞相大人,眉儿是下人,不敢管大将军,凑个趣儿,讨各位大人一笑罢了。”

    刘师勇从一张案几旁站起身,笑道:“凑趣儿么,好好,下官便提个问吧。”

    陆秀夫怎肯落于人后,听了首尾对答,佯怒轻喝:“jinfeng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大将军怎的如此煞风景,还推来让去。丞相大人自有更大的花等着。”

    张世杰忍不住众人嬉乐,抬手指我,大笑:“你、你、你!”

    不由摸着鼻头,我笑道:“怎会是我,宜中丞相在此,子清万不领这个先。”

    偌大锦绣的集芳轩里早被清理干净,陈宜中、秀王、陆秀夫、张世杰、刘师勇,一干朝庭中坚全聚在轩内,分案而坐,在红烛摇曳时,怀揽歌伎低声轻笑。

    见我到了,一齐站起身,鼓掌叫道:“骠骑大将军来晚了,罚酒三杯。”

    秀王便答:“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大将军战场上威武无匹,回临安又一举荡平奸臣贼子,还朝堂清平气象。立这等功劳却不够成就完人,应温柔乡里滚他一遭,经历红粉骷髅杀场,方全了大将军名声。呵呵,子清如此人物,那些姐儿怕是盼星望月早等着临幸一刻了。”

    柳眉儿紧紧跟在身后,娇笑着回一句:“只恐襟袖上空惹啼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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