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敬郡王破口大骂,“这算什么规矩,他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怎么由着他胡来。” WWw.5Wx.ORG
“王爷,自进六月,长江水势不减,两江趸船难由水路逆流运达,所有赈灾粮米尽由四川供给,自水路发改陆路运,诚亲王先就截留大半,又有沿途损耗,济于鄂西赣北之用十不足一,两辕相距千里,我等再行修书言明利害,但候粮车入境,更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牛继宗越说越来气,“非是齐鲁千岁门人佐助,怕是连米汤都不能供足的。”
敬郡王面暴青筋:“顺王呢?理王呢?”
石承昀无法,叮嘱主官几句后捏着裤脚便往府衙迎旨,半路正遇冒雨赶来的敬郡王车杖,两下碰了头,这才在临时搭起的凉棚中落了脚:“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
诚王一路往西,本是占足地利天时的局面,偏就对下失于约束,各府水灾疫情此起彼伏,真正领到赈济的灾民不及半数,甭管有多少粮食都够不上往里填,哪有余力应对贾瑚的支领,把个最有学问的太宗皇子整治的焦头烂额,实实在在后悔领了这样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哗”、“哐”、“咵啦”——南书房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吓得议政大臣们生出了“太宗朝的皇太子恢复本性”的错觉,金昊小心翼翼地接盏上前请问究竟:“父皇!”
“该杀、该死!金祉办事不利,截留大半赈济还能酿发苗县民变,金祎身负皇命,竟然迁延不进。”最可恨的是拉了他的儿子当垫背,“贾瑚督赈江前,教大水冲走,九死一生逃出命来,因着他们无能,险些折了朕的天策上将!”
湖北布政使隗祖秋有个做同知的儿子叫隗刚,娶的正室便是义直郡王嫡长女新怡县主。因着天然就有义直郡王余党的印记,平素办差再是谨慎不过,等闲是不会得罪朝中权贵的,若不是诚亲王的篓子捅的太大,必然要沿袭旧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因于是,他的本章比御史的奏折更有十倍的可信度,加上有敬郡王所查实证,想为他们开脱也是极为费力的事儿。
永泰帝奋笔疾书:“诚亲王金祉办事糊涂,削其亲王爵禄,贬为郡王品级;顺亲王金祎悖旨昏聩,降为镇国公;理郡王金阳忤逆背父,黜为宗室!”
“陛下三思!”这可罚的太重了,康雍诸王有些傻眼:一连贬了三个王爵,朝廷会地震的。
永泰帝全不理会,跟着又写处置户部、工部、兵部、侯孝康及其他地方大员的旨意,除了革职查办就是砍头抄家,从四川到江西,从京师到地方,涉案官员多达数百之众,整个就是对大青官场的重新洗牌。
朝中的动荡倒也不曾对荣府贾家构成太大影响,却说林海三年孝满,林泰与林宏奉着贾敏,携妻带子回返京师探亲补缺来了。
“瑚哥儿能脱大难,实在是祖宗余荫神灵庇佑。”贾敏念佛不止,“我刚听泰哥儿说起来,几乎吓得半死,总算吉人天相,瑚儿全须全尾的就回来了。”
张夫人便道:“老太太已经吩咐他们,每日要在佛前多供五斤香油酬谢菩萨。”
“泰哥儿的差使定下了不曾?”在王氏眼中,贾敏母子与那贪心抽丰的穷亲戚不差仿佛,“有了喜信咱们正可一块摆酒庆贺。”
“愧领二嫂的美意。”贾敏淡淡地说,“泰儿总算是一榜进士及第,圣人自要酌才量用的。”
“姑太太说的很是。”王氏摇着扇子若有所指地点头附和,“李家是进士门第,有了上好的官缺儿哪里就会漏了自己的姑爷。”
“不劳二嫂费心。”贾敏很是沉得住气,“再过几日葵哥儿要进学,宝玉是做叔叔的,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用颜氏的话来说,贾宝玉是丢进米缸也能饿死的主儿,既已娶妻生子,贾政便不好再似往前一般随性教训,王氏又管禁着不让他再近女色,每日常教小厮勾引,便是秦楼楚馆都曾得他流连歇宿。贾瑚顾及名声,听得风言还要管教一二,唯见金闰日渐长成,天赋心智不在金琮之下,翌日好歹尚难预知,自要提防贾政父子分谋其势,反倒一改初衷任由从弟做那放荡不羁的纨绔公子。
颜氏本不耐姑嫂二人互揭短处,又听到贾敏把贾葵牵扯入内,心下愈发不满,转头向弟媳问道:“接风的酒席可预备好了?”
凤姐忙道:“是,可要立时开席么?”
甭管婶婆姑婆,齐鲁公主都不是她们能得罪的人物,两下偃旗息鼓,各自筹划约场再战。
抛开功劳过失,单凭大难不死一条,满朝文武都不好意思朝着贾瑚推咎论错,已革诚亲王与已革顺亲王皆是同辈的皇子皇孙,永泰帝把他们狠削一顿便也罢了,理郡王是亲儿子,首当其冲倒了大霉,皇帝老子全然不顾“关门教子”的俗规,当着满殿的议政大臣将金阳好一顿暴揍。
永泰帝打马惊驴:“朕派你南下赈灾,不是教你休假避暑,你图一时安逸,将两湖数百万黎庶放在了哪里?将朕的殷殷嘱托又放在了哪里?taizu太宗爱民如子,朕承大统,一日不敢怠慢,汝为朕之长子,更为太宗长孙,竟然如此薄幸,视百姓生计于无物,岂有面目拜谒taizu太宗于庙殿?朕当大义灭亲,严惩以谢天下!”
在场众人各自心惊,把那革爵的诚亲王吓得涕泗横流,五旬之人跪伏陛前,连“以死谢罪”的话都放到了嘴边。
新出炉的镇国公金祎眼见堂兄动了真格,这才实实在在生出三分惧怕,一面上前磕头一面认领过错:“是臣弟不争气,先伤手臂又得风寒,皇长子关切长辈,贻误陛下差派,所有罪责,臣弟愿一力承担。”
皇帝并不理他:“朕容你自辩,鄂东灾情倍胜西境,既是托辞侍奉金祎疾患,朕褒你敬长仁爱,待其大渐因何不下赣区,反要与诚王相聚鄂西?”
金阳哭诉:“诚王叔为正使,儿子原意先去请命,这才延误了治灾良机,儿子罪该万死!”
“好一个请命!”永泰帝复动雷霆之怒,“你分明惧怕东路瘟疫,畏死不往抚民,还敢推搪罪过、诡辩朕前。”
眼见太子求情无果,康王、雍王、恒王、敦王一拥而上,抱住哥哥便为侄子求情:“阳儿还小,不懂的您慢慢教授,万万不可伤及龙体。”
衙差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昨日九江决口三处,贾公爷被大水冲走,牛伯爷同石大人率领府县河道的大人差役沿江打捞,至今仍无踪迹——”
敬郡王脚底一麻:“谁?”
“让他自己来!”牛继宗豁出去了,“问罪问罪!问你个浑的罪!”
连同诚王在内,这三位王爷是要倒大霉的。
经由正使诚亲王同意,钦差队伍兵分两路赈济灾情,诚亲王与侯孝康由总督董礼前导迎江而上;贾瑚和牛继宗则跟了巡抚石承昀顺流而下。两厢对比,武昌下游的灾情要比上游严峻数倍,又有各级主官层层克扣、地方富户乃至泼皮无赖浑水摸鱼,朝廷拨付的粮米远不够应付灾民,眼见各府缺粮少药,贾瑚当机立断,着令地方在赈济粥棚中以砂石、药材相掺,那些个贪图便宜的宵小自然不愿混取沙粥果腹,受饿的灾民纵使心中有愤,但有米粥充饥,毕竟不会深加计较,如此才勉强应付住危局。
牛石二人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是好!”
赣北的地方官还劝:“此处危殆,还望大人权移钧驾,我等尽力打捞,必定——”
众人面面相觑,康亲王硬着头皮询问:“陛下,会不会是有什么——有什么误会啊?”
皇帝把奏折抛下去:“你们自己看,连隗祖秋这等明哲保身的老臣都看不下去了。”
石承昀吓得不轻:“伯爷,您慎言!”
“要去你自己去!”牛继宗全不理会,“换蓑衣,寻不见兴武,我第一个与他作伴。”
“王爷!”牛继宗想骂人,“是按钦差的人头,不是按灾民的人头,三镇以东,灾情之险胜过鄂西数倍,陛下点派钦差六人,只下官与贾大人至此,如何领出几倍的粮药发给灾民。”
“王爷,你去哪里讨的好来!”牛继宗气急败坏,“诚亲王定例,赈济良药比照人头领用,不是贾大人效死力,你如今看到的就是哀鸿遍野的景象了。”
敬郡王还没反应过来:“比照人头领用有何不妥?”
敬郡王掐点似的赶在最乱时节抵达了长江北岸。
眼见没有迎迓钦差的主官,敬王皱眉问道:“下着这样大的雨,贾瑚与牛松去哪里闲逛了?”
“滚一边去!”牛继宗指着众人乱爆粗口,“若是找不到贾大人,你们不用等圣旨,自己给我组队跳进去。”
石承昀正要说话,驻跸府衙的巡抚差人赶来报讯:“大人,敬王爷奉旨督察灾情,兼问赈灾粮款贪墨事宜,现今到了九江府,请您这就过去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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